8 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得到翻覆风雨的力量,再不会在想守护的东(1 / 1)
元宵那日与西儿分别后,几日来含黛一直游荡在汴京。她倒不是像元麒一般私自跑到人间来玩乐的,正因为在花坊碰到了西儿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让她感觉到其中似乎有着什么隐情,便一连数日逗留在京城,静观其变。
这日,含黛无意中又转悠到了花坊。自她那日闹过后,原本热闹的花坊冷清了许久。不过今夜复又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似有什么大事发生。含黛心生好奇,便混在形形□□的男客中走了进去。
楼底大堂座无虚席,席间香气缭绕,人声鼎沸。含黛四处转悠,见就坐的大都是一些富家子弟,衣着华丽,满面红光。含黛瞥到在一旁忙着招待的老鸨,也是一脸喜色。
不一会儿,老鸨扭着肥腰上楼去。少顷,两个丫头扶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娉娉婷婷走上了琴台。
含黛挑了个角落潇洒坐下,等着看这花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琴台上琴垫和琴案早已不在,一片通亮烛火里显得空空荡荡。瑶痕被精心打扮一番,头顶珠翠,身披罗绮,脚踩锦靴,这样艳丽的妆容硬生生地加在她身上,倒真的掩盖住她苍白的脸色和哭红的双眼。这样娇艳的瑶痕姑娘,也着实惊艳了大堂许多前来竞买的富家子弟,谁还会管红妆下的佳人是真欢喜还是徒伤悲。
含黛远远地看着,瑶痕她之前见过一次,倒名副其实是个脱尘出俗、仙气盈身的美人。天上的仙女她也见过,真要比起来瑶痕倒还能胜几分。只不过她的眼中眉间总缠绕着化不开、道不清的幽怨,让人不忍辜负。
老鸨满脸堆笑登上琴台开口道:“多谢各位捧场,今夜竞拍,价高者得。开始吧!”
楼下立马有人叫道:“二十两!”另一边有人不服道:“五十两!”“八十两!”“一百两!”一时间嘈杂大堂里叫价声此起彼伏。
老鸨在台上笑的眼睛都没了。
瑶痕看着楼下的满堂人头攒动,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的高矮胖瘦,只听着一声声代表着自己价值的数字闯进耳中。在他们眼中,不过几锭银子就可以买断一个女子的一生。价高者得,谁抛出的钱多,她的半生便要交付给谁,所谓命如浮萍,不过如是吧。
竞价现已涨到了三百两,含黛看着满场肥头大耳、平庸无能之辈,这样一个清绝出尘的女子要落到他们手中简直是糟蹋,含黛忍无可忍,站起来正欲叫价,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五百两!”
众人侧目,含黛也望向叫价者。
一张眉眼深邃、轮廓分明的俊脸闯入众人视线,这张犹如雕刻般精致脸颊的主人正是一个半躺卧在雅间的邪魅少年,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盏茶杯,眼睛半闭,嘴角噙着一抹桀骜之笑。
众人咂舌,眼前的这个少年不仅俊颜刀刻、姿态风流,更能为一个女子豪掷五百两,看他模样桀骜不拘,想必是又是京城哪位权贵家的少爷公子吧。
含黛柳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凌厉。
老鸨喜出望外,瑶痕的身价果然非同凡响,正待答应,忽听一清脆声音:“七百两!”
人群中一阵讶然,待回头却又有些失笑,叫价的竟是一女子。
老鸨认出这七百两的叫者正是含黛,脸色煞白。但又转念一想今日花坊达官显贵齐聚,还怕她一个小丫头不成,定了定神傲慢道:“你一个女子来凑哪门子热闹,今日这么大的排场,可容不得你放肆。”
含黛信步上前走至大堂中央,笑道:“你们可没有定规矩女子不能竞买,瑶痕姑娘我也喜欢,怎么不行?”
老鸨一时语塞,这规矩是没有,她哪里想到一个女子竟也会来高价竞买瑶痕。
含黛冷冷盯着一手支于紫檀木躺椅,一手放于膝上把玩茶具的少年,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我和这位公子今日谁输谁赢。”
众人不免议论纷纷,视线都聚集在此二人身上。
少年闻得此言,撩起眼皮盯了一眼含黛,缓缓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他身材修长,一袭哑光长袍加身更显得玉树临风。只见他摇开一把玉骨扇,不羁双目中含着一抹不明意味的邪笑,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嗜血的气质,与他棱角分明的脸倒是相配的很。
玉桃本是耍个伎俩教训瑶痕,顺便踢走这个日日抢风头的花魁,但没想到竟有这样一个精致俊美的男子为她一掷千金,看着他如人工雕琢般的脸上漾着冷魅邪气的笑容,手摇玉骨扇缓步从雅阁走入大堂,更加嫉恨不已了。
少年立于众人之间,风流出尘,他勾起一抹浅笑,开口道:“一千两。”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一千两,好大的手笔。
含黛冷哼一声:“一千二百两。”
如一记惊雷响起,大堂砸开了锅。一千两买一青楼女子,实在是闻所未闻。
瑶痕看着含黛与少年的对峙,不免暗暗担心。她很清楚这个价格早已超出竞买本身,自己的归属不过是他们两个博弈的对象,虽说含黛占了上风,但她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依旧关系着这场斗争的最终输赢。
少年不再加价,而是对含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底如空旷暗夜,幽深邪魅却难以捉摸。
含黛凌厉的眼神盯着他,手伸进衣襟间装作拿钱,摸了两片金鳞出来,转瞬变作两张银票。
含黛潇洒一挥,对一旁花坊的小厮道:“拿去。”
小厮正要接过,少年叫一声:“慢着!”
只见他接过含黛的银票,伸手一点,两张银票瞬间现了金鳞的原形。
老鸨本在台上笑开了花,却见两张银票竟变成了鱼鳞样式之物,不免大惊,围观的众人也纷纷失色,这钱竟是假的。
少年嘴噙邪笑,漫不经心:“我要的东西,特别是人,没有得不到的。”
含黛面色阴沉,出掌打向少年,少年旋身躲开,稳稳停在一旁。掌风中桌,桌子马上四分五裂。
花坊瞬间大乱,刚才还云集一堂的众人四下鸟兽散,老鸨暗叫命苦,此刻却也顾不得许多,也慌忙抱头逃命去了。
含黛冷笑:“不过这次我一定让你得不到。”
花坊的客人四下逃窜,引得汴京街上也一阵骚动。元麒正陪着西儿在街上乱逛,见前方有不少人匆忙逃命,便上前拉住一人打听。
那人刚还在花坊耀武扬威的看热闹,一路逃出来却是连滚带爬:“打起来啦……花坊,花坊……”话还没说完,就急匆匆随着人流逃散去了。
西儿暗想不妙,难道是锦儿回去了?
西儿和元麒赶到花坊,里面正值酣战。
花坊刚才的祥和热闹景象一扫而空,徒留一地狼藉凌乱。含黛和那少年拳脚往来,招招刚劲,两人周遭真气四溢,灵力乱动,难怪那些凡人慌不择路、四下逃窜。
含黛身为龙宫龙女,法力虽不及元麒、陌甲,在仙界排名却也算得上上乘。可是面前这个邪魅少年的法力却显然要高过她,两人交手,少年显然带着戏谑之意,只用了七分力便能牵着含黛走,含黛拼尽全力却只能勉强招架。含黛越恼,少年的玩性便越大,压制的她越紧。
元麒敏锐地察觉少年身上的妖邪之气,他纵身跃入二人的战局中。
少年见元麒闯入,微微一笑,使力将含黛向元麒打出,自己却一个潇洒回身,翘着二郎腿坐到了桌上,挥开玉骨扇悠然轻拂。
元麒伸开修长双臂,在空中稳稳接住了含黛。
含黛只觉得轻飘飘的身体忽然被一股结实的力量支撑住,自己也落到一个从容有力的怀抱里。含黛抬头,是一张英气非凡、星月流光的脸庞。
元麒接住含黛后将她向身后扔去,力道轻了许多,经过他怀抱这个缓冲再加上含黛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安稳降落。含黛落地,踉跄几步,西儿上前扶住她,含黛眼中闪过惊讶和欣喜:“小狐妖。”
元麒身带疾风,直飞到少年面前。少年轻笑,收起玉骨扇,迎元麒而上。
一个是英气逼人、触之生辉,一个邪魅不羁、阴冷嗜血,两个少年如同白昼与暗夜,风云际会,针锋相对。
西儿和含黛看得紧张,很明显两个人都法力高强几乎旗鼓相当,这样斗下去恐怕难分伯仲。含黛忍不住加入混战助元麒一臂之力。
那少年显然不敌含黛和元麒联手,他边战边退,正欲从窗口跃出,西儿从袖中飞出裹尸绫缚于少年腰间。
含黛趁机出掌,少年展扇以挡,含黛夺下少年的玉骨扇。
少年再次尝试逃离却被西儿的裹尸绫紧紧拴住,元麒在旁边不遗余力的出招让少年仅有招架之力。少年抽得一个空档旋身而下,拉住缚在腰间的裹尸绫,将另一端的西儿一把扯过。
少年得手,讥讽一笑,笑里邪气十足。他一把搂住西儿的腰,带着她从花坊大门跃出,进而飞身上天,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杜唯清刚搬入阮府正出来买些日常之物,途经花坊门口,却正碰上少年搂着西儿夺门而出,接着飞入天际消失不见。
元麒见西儿被掳走,忙紧随其后冲出大门,却早已不见二人踪影。
杜唯清眼见西儿被人挟持而去,又惊又急,忙拉住奔出门外的元麒:“公子,那位姑娘被带去哪了?”
此刻元麒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回头却见是那日引得西儿神色古怪的翩翩书生。
含黛此刻也追出门来。元麒顾不得回答杜唯清的问话,追问含黛:“那人是谁?”
含黛知西儿被掳走,暗叫不好。面对面前两个心急如焚的俊颜男子,她叹口气道:“冥浮。妖帝兽鬼的儿子。”
元麒怔住:“妖谷?”
妖谷是三界之妖聚集之地,处于荒凉的极西诡异之地。三百年前,妖谷势力逐渐坐大,妖魔数量激增,群妖猖狂,渐渐不满足狭小阴暗的妖谷,开始在人间开疆辟土,浸淫人间。妖分兽、鬼两族,分别由兽精与鬼魅组成,兽精,即由天地间灵物修炼而成,诸如纤魂子之类的狐妖;鬼魅,乃是游荡于三界的鬼魂魅灵。妖魔入侵人间,人间大乱,天帝派陌甲率七万天兵出兵妖谷。陌甲仙力天下第一,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群妖完全没有抵抗之力。陌甲荡平妖谷,摧毁妖谷之主妖帝一半妖灵,从此妖帝变成了兽不兽,鬼不鬼的异类,整个妖族也损伤大半,几近被灭。天帝欲令陌甲将整个妖族赶尽杀绝,不留一兽一鬼,天庭太上老君恐三界失衡向天帝求情,天帝恩准但将所有的妖圈禁于妖谷要他们永生永世不得出。妖族自此一役后元气大伤,从此与天庭结下血海深仇。三界也从此有了仙、妖、人三界泾渭分明,互不相干的规矩,妖族更是仇恨仙界,与之势不两立。
妖族受创势微,曾经声势浩大的妖族经此一劫后只剩五穴四墓以及一些游魂、孤兽。穴为兽精所居,墓乃鬼魅之址。在现存的妖谷中,五穴分别为狼、蛇、豹、虫、禽五兽,四墓则为恶魑、冤魅、邪魍、怨魉四鬼。而妖谷之主妖帝,在被陌甲打去一半妖灵后被三界称为兽鬼,他原先的名号也渐渐被三界忘记。
元麒自然知道妖谷是什么地方,那里群妖集结,怨气极重,暗无天日。想到西儿被带到那样的荒凉阴暗之地,元麒心中一阵绞痛。
含黛见元麒如此紧张西儿,没来由的心底一丝酸胀,想开口劝解几句,只听同样是满脸担忧的杜唯清道:“那西儿姑娘岂不是很危险,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出来?”
元麒一把抓住含黛:“你既然能认出冥浮,就知道救西儿的办法。”
含黛深深看他一眼,道:“兽鬼暴戾阴毒,他的儿子冥浮未经妖谷大劫,但自小长在妖谷,耳濡目染也有几分狠辣,但毕竟涉世未深,玩性颇多,否则也不会来这花坊凑人间的热闹。西儿在他手上暂时应该无妨,但妖谷不是久留之地,想救她,除了硬闯妖谷恐怕别无他法。”
杜唯清只是个凡间书生,妖谷的来历险恶他自是不懂,但只听名字便知是妖魔恶鬼盘踞的凶恶万分之地,。他忙道:“那这妖谷该如何去呢?”
含黛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妖谷险恶异常,你一个凡人怎么能去。”
杜唯清没想过自己是否能进入穷山恶水的妖谷,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那些残暴凶恶的妖魔,他满心所想所念,就是能带西儿出来,却忘了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元麒眸中翻涌着近乎固执的不顾一切:“我去救她,管它是地底炼狱,还是万妖恶巢,我一定带她回来。”
杜唯清不肯放弃:“可是……”
元麒看向他:“你一介凡人之躯,去了也于事无补。你想救她,我比你更想救她。”
含黛道:“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和你一起去。”
元麒点点头,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含黛走到杜唯清身边,看着沉默的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失望与担忧。含黛轻轻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只铜铃交到他手中:“这是那个小狐……西儿元宵节在花灯上放置的铃铛,我一时好奇,那日花灯沉水后偷偷捡起了这个铃铛。这里面有她在元宵夜对天地许的愿,里面提到一个人……如果我们能带她回来,你亲自还给她。”含黛说完,匆匆追元麒而去。
杜唯清握着已经有些生锈的破旧铜铃,冰凉的金属触感从他的皮肤一点点渗满他的全身。那种无力感再次毫不留情的钳住他整个身心,救自己最在乎的人于生死,他却也只能依靠别人,他连为她一次头破血流、奋不顾身的机会都没有。他狠狠捏住手里的铃铛,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得到翻覆风雨的力量,再不会在想守护的东西面前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