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夜深人静处,最宜鬼怪谈。(1 / 1)
长乐宫内光线暗沉,烛影绰绰,衬得窗外墨蓝色的浓光好似在微微翻滚,枝枝桠桠在夜风中瑟缩着纤弱的身躯,在裹了细窗纱窗棂上轻轻抖动,好像是幽魂鬼魅伸出了骨瘦嶙峋的手,想要蓄势待发的惊吓室内的人。
铺了朱红色簇花鹅绒长垫的床榻旁,一只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光的距离只照亮了床榻的附近,好像一个朦胧的光环轻轻笼罩在两人周围,再远一点便尽是模糊的暗影。
刘去自从在魏王子且渠的古墓归来后,觉得自己胆子好像没有以前的大了,但这点是万万不能让盘膝坐在榻上准备给他讲鬼故事的谢芳尘知道,便咳了一声:
“那个,本王那时听你讲那些乱七八糟只会唬人的故事腻歪了,你就讲个开头惊悚恐怖,中间扑朔迷离,结局欢喜异常的‘鬼’故事好了!还有一个要求,故事的篇幅需要长点,不能三句话概括啊!”
他说完后心头暗爽,他这要求可不是一般的聪明,等下她若是露出了为难的姿态,他好顺理成章不让她讲,然后便可以……
他暗暗勾唇一笑,趁她扭头沉思之际,悄悄的移走了搁置在二人中间的靠枕,便想慢慢的向她靠近。
“啊!有了!”她突然的出声吓了他一跳,又听她接着说:“芳尘现在想到的这个故事,一定完全符合王爷的所有要求!是关于水鬼投胎的故事。”
“嗯,开头恐怖中间谜云倒还好说,”他见状只得坐稳了身躯,有点意兴阑珊道:“结局好笑可就不好讲了。”
“王爷放心,结局一定大大出乎您的预料!”她肯定的说。
“呵呵,”他半倚在背后的靠枕上,睨了她一眼:“那本王准备当成笑话听喽?”
“好滴好滴。”她好脾气的笑了笑,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一个刘老汉,人称刘老三,在河边的沙地种起了葡萄,在葡萄成熟时为了防止葡萄被偷,刘老汉就在河边搭了个棚屋,自己和老伴就在晚上时住在这里。故事从这里开始了。”
“切,这没什么可怕的嘛。”他闻言嗤之以鼻,又听她接着说:
“水鬼是传说中被淹死的鬼,因为是淹死的,就不能立即脱胎还阳,需要在黄泉路上游荡三年才能去投胎。水鬼的外貌据说个子很高,大红脸,吐着绿舌头,只有一条腿,在水面上哒哒哒蹦着,水鬼就生活在水里,等着年限到时就把在水边走着的人拉下去,淹死让其变成水鬼,自己就可以投胎了。”
刘去听到这里又想笑,但又觉得这着实没什么搞笑的因素,再笑的话,恐怕自己就要被谢芳尘当成了笑话,于是撇了撇嘴,继续倾听:
“而今年有很多人说河里的水今年出奇的急,怕是里面藏着水鬼要祸害行人,刘老三半信半疑,虽然别人说的挺邪乎,但自己为了营生也不能置一园葡萄而不顾,只要自己跟老伴当心点也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天夜里,刘老三呆在自己的棚屋里的时候就听到外面风声呜呜做响,阴森恐怖,刘老三就把门关得紧紧的,准备怎么着都不出去。可是刘老三因为白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起了肚子,他是一忍再忍,而且外面风声大作,吹的树木啪啪作响,仿佛鬼哭狼嚎,让人不寒而栗。可刘老三眼看实在憋不住了,而且要去方便的地方就在离河岸七八丈远的大树底下,刘老三寻思自己也就是出去这一趟,快去快回,有啥动静自己也不去管,反正就这一次,豁出去了。”
“搞笑的这会子出来了,想方便又怕鬼,在自己窝棚附近解决不就行了,本王如此聪明绝顶,就猜到这老头一去河岸,肯定会出事儿的。”
谢芳尘听罢也不接着讲了,只一脸不满的瞪着他:“王爷既然如此冰雪聪明,那么自己接着讲好不好?”
他闻言赶紧露出一个“爷不捣乱了”的表情摆了摆手,她冲她翻了个白眼,方继续说:
“刘老三推开门一溜小跑来到了大树之下,正准备方便呢,就听自己耳朵后边“呜~~”风声不对,仔细一想,是旋风,风声渐紧的时候就听到身后的河水水流湍急,流水声越来越响,几乎要声越三里了,借着月色也可以看到水势越来越高,高出了河岸半丈有余,又听得咔嚓一声,从升高的水面裂出了一条缝,缝隙越来越大,从里面就扑通一声蹦出来一个高个的人形的东西,一下蹦到了河岸上。
刘老三躲在树后面,借着月色仔细得看,就见蹦上来的东西独腿,高个,脸发红,吐着绿舌头,眼睛跟鬼火似的,跟传说中的水鬼一模一样。这是腾起的水面又咔嚓一声,从里面又蹦出来一个水鬼,两个水鬼朝树这边蹦哒了几步,坐在地上,拿出酒囊喝了起来。
刘老三此时神经高度紧张,全身僵硬,想走也走不成,同时听到两个水鬼说起了话,就听了起来。”
刘去一听鬼还能说话,刚想出言讥讽,却看到她一副聚精会神讲故事的表情,便硬生生的把刚到喉咙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一个水鬼说:‘大哥,你明天就可以还阳了,可喜可贺啊。’另一个水鬼道:‘是啊,兄弟,哥也在黄泉路上游荡了三年啊,今个高兴。’
小水鬼就说:‘可是大哥,你三年是熬过去了,可我才刚刚开始啊,你这么走了,兄弟也替你高兴,咱们好歹还是把兄弟,可今后等到我也投了胎之后,这茫茫人海,也找不到你啊,咱俩这兄弟情就此断了吗?’说罢叹息连连。
大水鬼说:‘兄弟,就看咱这份情上面,哥也不能丢下你自己走,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此时只有你我,这件事也可以告诉你。在明天上午午时的时候,城东头的水井旁,会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来打水,他那是带着草帽,披头散发,左边脸上有颗痣,左腿还是瘸的。就是他,你可别记错了。他在午时的时候到那个水井去打水,你先潜伏在水井里,等他把水桶系上,把桶扔到水里的时候,你就一把拽住水桶把他拉下来淹死,那样你就可以还阳了。同时别忘了到判官那儿问一下我投胎到哪里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去找我,咱俩接着好。’
小水鬼听后大喜,连连给大水鬼敬酒。刘老三这边可是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刘老三也不再那么紧张了,感觉到裤子湿湿的,原来是自己吓尿了。他不敢在此地多呆,一溜小跑就回到了棚屋里。 ”
此时寝宫的门被呜咽的夜风刮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吱呀一声在偌大的殿里显得格外的刺耳,刘去禁不住一阵瑟缩,便不由自主的向谢芳尘靠近了点。
“怎么了?王爷,害怕了?”她的脸浸在晕黄的烛影中,面上又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正细细将刘去打量。
“你看看你,”刘去瞪向她:“哪有讲个半道儿自己打茬的道理,告诉你啊,本王可是要听笑话的!要是结尾还这样,小心本王治你得罪!接……着说。”
“遵命。”她偏了头,偷偷一笑,再度清了清嗓子:
“进屋之后刘老三关紧了门,长出了一口气,一边也在回忆水鬼说的话,城东头,午时,二十来岁,披头散发,左脸有个痣,左腿瘸的,他一寻思,这不是自己外甥吗!话说自己姐姐一家人全指望这个外甥赚钱养家呢,谢天谢地,刘老三知道了这个事,自己可决不能看着外甥去送死啊,自己得去拦着他。拿定主意之后,刘老三看了看熟睡的老伴,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刘老三就对老伴说:‘老伴呀,昨天做梦梦到我姐了。她说她身体不好。我怕她真的得病了,我今天就去看看她。’老伴说那你去呀。刘老三就进了城了,也不去姐姐家,直奔城东头的水井就来了。他就在这儿耐心地等。
等了许久,在快接近午时的时候,打远处确实来了个人,二十来岁,披头散发,左腿一瘸一拐,左脸还有一颗痣。可刘老三仔细一瞧,这根本不是他外甥啊。难道是自己多担心了?年轻人也没在意一旁的刘老三,到水井边停了下来,准备打水。
刘老三心里一阵纠结,究竟是救不救人呢,这个小伙子也有家人吧,也是他来养家吧。他这要是死了,他的一家子可怎么半呢。年轻人动作麻利,他把水桶系好了,刚要把水桶扔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刘老三一把抱住年轻人,同时大喊:‘大伙快来看一看呀,这个小伙子不厚道啊。借我的钱那么久了都不还,让我这个老头子可怎么活啊。’边喊边把他往旁边拽。年轻人也挣扎着,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刘老三一看过了午时一刻,就送开了年轻人,对他说借一步说话。两人来到路边,刘老三将昨天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年轻人听后又惊又喜,连连向刘老三道谢:‘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造父母啊,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说完便邀请刘老三去家里吃饭,刘老三婉言谢绝了,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这刘老汉倒是个心肠不错的人,”刘去沉吟道,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待想清楚指着她的鼻子喝道:
“谢芳尘你好大的胆子!本王姓刘,你编排了个刘老三也姓刘,你是想戏弄本王吗!”
“哎呀呀,这不过是比喻和修辞啊,故事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懂不懂啊!”呼,她真是累死了,这个刘去,讲个故事总乱打断不说,还挺自作多情的往自己身上揽:
“王爷要是实在不想听,芳尘就睡喽!”
“哎哎,别别,本王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其实这故事挺有意思的,下面本王就不捣乱了,你一口气讲到底吧。”
“哼,”她冷哼了一声,便开口继续说:
“走到中途刘老三也饿了,就进了一家小酒馆,要了二斤牛肉,一些烧饼,还有一壶酒。吃着吃着突然发现前面站了个道士,冲着刘老三做了个揖,同时说到:‘无量天尊。’刘老三回了礼,同时问:‘道长,您有什么事吗?’道士说:‘无量天尊。可否赏贫道一顿饭菜?’刘老三爽快的答应了。给道士要上了牛肉,烧饼和酒。道士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跟个饿鬼似的,吃得干干净净。
道士吃完仔细一打量刘老三大惊失色,大喊了一声:‘施主,你这是要大祸临头呀!’刘老三十分惊讶,道士便把刘老三怎么偷听水鬼说话,怎么去救人说的真真切切,刘老三更是惊奇了,道士说:‘贫道也是修炼了一些年份,这前五百年后五百年,贫道掐指一算,也能略知一二。可是施主,你这灾祸可是在劫难逃啊。你坏了水鬼好事,他们定来向你索命。’
刘老三也是慌了神,就问道士,说:‘道长,你可要救救我呀!’道士说:‘施主,贫道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况且你还赏了我一顿酒菜。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刘老三伸出了左手,道士用拂尘柄蘸着酒水,在刘老三手掌心写了一个雷字,并说:‘这叫镇天雷。今夜子时,那俩水鬼定然来难为你。你要先把你老伴叫回去,让她睡在家里,不到日上三竿不能去葡萄园。那两个水鬼来时,你可以用此雷震伤水鬼。无奈贫道修行尚浅,不能震死水鬼。你若想保命,就要赶紧逃出葡萄园,向南边跑,不论是谁喊你都不能回头。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定叫那水鬼魂飞魄散。’刘老三千恩万谢,离开了酒馆。
刘老三回到葡萄园后就对他老伴讲:‘老伴啊,我几个朋友听说我在这里看葡萄无聊,就商量好了拿上酒菜来看我。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有吃有喝可能要很晚,就索性睡在这里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在这里,你就回去睡吧。我们起得又晚,你就在日上三竿的时候再来给我送饭来吧。’老伴听后收拾收拾就回去了。刘老三自己就坐在棚屋里等,心里阵阵害怕,因为这基本上和等死差不多了,而且不停地看自己的手掌心,又怕别出了什么意外,忐忑不已,想睡一会儿,可是害怕得睡不着,就在心里默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迷迷糊糊刘老三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老三听到外面咔嚓一声,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又听到屋外哒哒哒两排蹦跳的声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哒哒声越来越近,紧接着门霍的开了,跳进来两个水鬼,红脸,绿舌头,喊道:‘老匹夫,拿命来!’刘老三虽然害怕,但也记得道士的话,一亮左手,咔嚓一声,伴随着一阵耀眼的光,两个水鬼被劈倒在地,人越是危急的时候思路越清晰,这刘老汉二话不说,跳将起来,夺门而逃,跑出门后就向着南方一路玩命地狂奔。只听身后传来喊叫:“老匹夫,哪里走!你坏我好事,拿命来!”刘老三也不敢回头,一路就是跑。”
谢芳尘讲到这里觉得口干舌燥,看到一旁的冷茶,就端起来想喝一口,可还没碰到嘴边,就被刘去一把夺过。
“哪有你这样的,在紧要的关头还喝水的!别喝了,这水怕是也凉了,等你讲完了本王让侍女换上热茶。”说罢把杯子往自己一旁的矮桌上一放,便聚精会神的盯着她。
她有些无可奈何,只好接着讲道:
“跑了许久之后天渐渐亮了,刘老汉还是不停。最后太阳也出来了,刘老汉这才停住,庆幸保住了一条命。这一停可不当紧,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刘老三瘫倒在地上,浑身针扎了一样,看看四周是荒郊野外,刘老三也疲惫至极,倒头便睡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午后,刘老三起来之后饥肠辘辘,慢慢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琢磨这事,等走进葡萄园时发现不对劲,以前远看葡萄园都是绿葱葱的,还能看见成串的葡萄,可现在却光秃秃的。再走近了,就看到老太婆坐在地上哭喊:‘老头子呀,你这是怎么看的呀!咱葡萄全被偷了呀!’
这时,刘老汉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两个‘水鬼’、年轻人、老道士合伙偷了他的葡萄啊!!!”
谢芳尘讲完后,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去听罢,却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她笑了一阵后,见刘去还是傻乎乎的不能回神,便想下榻自己找热茶喝,刚转身就被反应过来的刘去一把按住。
“好你个谢芳尘,胆敢戏弄本王!”他夹杂着怒意与笑意的声音,伴随着他滚烫的呼吸响在耳畔,她微微挣扎的同时,只觉得脸颊渐渐烧灼起来。
就在这暧昧的时刻,突然间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两人齐齐吓了一大跳,因为这回二人听得真切,不是风刮开了门,而好像是人轻轻推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