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惜别（1 / 1）
德贵妃自从小产后，一直在凤阳宫将养了大半年，如今也早已恢复如往昔了，郑夫人的事一直无人再提起，好似从没发生过一样。琇莹曾托付华玉锵私下打探过郑夫人的情况，谁知月余后却传回郑夫人已经在冷宫中暴毙而亡的消息。
宫中，时光易逝，转眼又是一年。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主子们怕热都不愿多出来走动，宫人们更是觉得日子过得了无生趣。
宁寿宫中，琇莹与母妃正与太后纳凉闲聊。
“元王昨日才传了捷报回宫，今日姐姐便送了这许多的西域蔬果来，哀家在这里谢过了。”太后神思复杂，隐忍着心中的不愤，仪态优雅的笑道。
自去年传回元王在边陲拥兵自重的消息后，太后与皇上便一直堤防着元王，派人监视元王的一举一动，即使元王无反心，这般造次也是天威所不容的，只是现下边疆连年战事不断，皇上还不能断然处置此事，而且元王身为皇后父亲，也还需顾及皇家颜面，至于如何砍掉元王羽翼，此部署更非一夕之事。
“妹妹这是哪里话，咱们姐妹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嘛。”柳若扬笑的灿烂而高傲。
“太后姨母，快尝尝吧，可甜了呢！”琇莹将一块胡瓜递给太后，自己也忙不迭的吃起来，琇莹虽已满二十，却还是小孩心性，见了好吃的就停不住嘴了，一会儿尝尝这个，一会儿吃吃那个，天真又滑稽的样子，总能逗的太后大笑不止。
“吃慢点啊，这孩子。”太后语态轻柔，一如往昔。
“对了，再过半月便是妹妹的寿辰，今年打算怎么过？”
“哀家的寿辰正是乞巧节的正日，犹记得小时候过乞巧节时街上繁华的景象，最近天热，宫中显得太过寂寥，哀家往年倡导节俭，不曾大办过，今年想趁着乞巧节的名头一起把寿宴给办了，也学着宫外的大户人家一样宴请八方宾客，设上流水席，再弄点孩子们喜欢的放天灯，点河灯，唱大戏什么的，好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真的吗？太好了！“太后姨母千岁千岁千千岁！”还不等太后继续说下去，琇莹早已乐的两眼放光了，她是最喜热闹的，苦于入宫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听了这消息，更是兴奋的不得了了，一下扑在太后的怀里，亲昵的不得了，这番光景，看在柳若扬眼中，也颇为欣慰。
太后生辰这日，宫内宫外一片欢腾，京中大小官员极其家眷一并应邀出席，整个宁寿宫，直至乾坤殿，栖霞宫都连起串来摆满了雕刻精美的紫檀木制的八仙桌，宴请的宾客依着官阶品级的次序而坐，所摆的筵席足有几百桌，宫内四处张灯结彩，彩绣彩球，河灯莲花铺陈开去，满眼的通透明亮，华丽非常。
这样的阵仗，琇莹亦是不曾见过，虽然系出名门，可如此盛大的寿宴和乞巧百乐汇还是头一次经历，平日静寂的宫闱，一时间变得比外面的市井街市还要热闹。
琇莹身为皇后，自然要陪着太后和皇上坐在乾坤殿正殿的首席上，酒过三巡，献过寿礼，也看过了歌舞戏曲，琇莹觉得有些乏了，想出去透透气，却苦于身份的限制，不好擅自离席，正踌躇着，萧云旗轻轻俯身过来含笑道：“是不是闷了？”
琇莹一愣，俏皮的回眸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看他：“恩。”
“瞧你，又调皮了，要是觉得醉了便出去透透气吧，此处人多，怕你这么端着也是不惯的。”萧云旗说完，用手指了指正看戏入迷的太后，示意她无碍的，萧云旗毕竟与琇莹一起长大，最是了解她的。
这几年来，萧云旗感到自己的皇位已经稳固，除了西北边陲边患不断和元王那边尚不能放下戒心外，其余各处皆国泰民安，四海臣服，也得到了自己心仪之人随身而侍，萧云旗越来越觉得，对与眼前的琇莹，不再需要以往那般虚情假意，而能坦然相对，欣然接受琇莹对自己的爱慕了。
“那我出去啦！”琇莹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提起裙摆悄无声息的潜出殿外。
殿中各人都在觥筹交错的应酬着，自是没人会注意到她，除了文茵外。
琇莹好不容易混出了乾坤殿，才发现原来殿外也到处都是人海，到处都出热闹非凡的景象，为了躲过众人的视线，琇莹不觉间越走越远，直至到了宁寿宫后面的一小片荷塘边，才终于清静下来，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舒展舒展。
此时天已渐黑，望着满眼的荷花，琇莹提步走上九曲桥，不禁诗兴大发：“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一个缥缈的男声幽幽而来，琇莹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隐蔽的地方，还会有人来。
“谁？”连锁反应的回问了一句。
“你这丫头，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四周的林中，一道白影闪出，来人正是华玉锵，还是那一身白衣素锦的袍子，不争于世的淡然的笑着，恍如隔世而来。
“原来是你，你怎么不去吃酒，跑来这里？”琇莹知道华玉锵的性子，平日里最爱吃酒，好多次在长宁宫中见时，他都是一方酒壶不离手的。
“乏了，与你一样，出来透透气。”
“与我一样？你？一直在跟着我？”
“不行吗？”华玉锵步近，深深向琇莹看去，目光变幻，不舍与悲悯交织。
“华大哥，你怎么了？”琇莹看出华玉锵的反常，她已是大人，又居于宫中数年，在察言观色上还是有所进步的。
“没什么，只是不久之后，我便要前往边疆，代替父亲驻守一方了，有些舍不得这京中的美景故人。”说话间，华玉锵的深眸中分明闪出泪光，意有千般不舍，却不能开口。
琇莹早已将华玉锵当做知已好友，虽然两人总是一见面就拌嘴，可如今突然听说他要走，竟傻了，咬着唇，一语不发，良久才回过神来：“定要去吗？那，你何时回来？”
华玉锵缓缓转过身去，不再看着琇莹，先是长叹一声，方幽幽开口：“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过我去之处，应是能经常见到你父王的地方，如果方便我可以托人带信给你，另外，我不在京中，你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大可以找允荷商量，她还是真心对你好的。”
琇莹不明，既然边疆有父王这个常胜将军驻守，为何还要派华玉锵前去，对于朝廷之事，琇莹一向知之甚少，更是不明其中缘由。
华玉锵的心中只怕比琇莹还要痛的多，自那一年亭外相见之后，这个如名花一样夺目娇艳又肆无忌惮的女子，便走进了自己心中，可他明白她注定不是自己的，他们是两条平行线，今生只怕万不会有交集，所以这些年来，自己只能时不时去长宁宫小坐，期盼着能见上一面，哪怕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她与人闲聊。
半晌，身后仍是不见半点声音，华玉锵突然觉得好怕，好怕琇莹已经走了，猛地回身，原来琇莹还定在原地，只是，那脸颊一片的冰凉是怎么回事？这个多愁善感的丫头，竟然哭了，泪流满面。
华玉锵好生心疼，再也看不下去，只得故作调侃，颤声道：“傻丫头，我又不是真的不回来了，元王常年驻守边疆，不是也还一年回京述职一次嘛，快别难过了，要不等我回来，可不给你带好玩好吃的了。”话所如此，可华玉锵明白此去的真正任务，强压着心中的不适，嘴角微微抽搐。
华玉锵半玩笑的说完，本以为琇莹还会一如以往的痛打自己一顿，没想到下一秒迎接的却是一个拥抱，一个意想不到却也足以让人动容的拥抱……
怀中琇莹似还在哭泣，她是舍不得，舍不得好友的离去，不知为何，华玉锵总能给她带来安全感，他虽然总是与自己争执，却每每到最后都会让步，这样包容自己的人，对于琇莹来说，除了萧云旗，他便是第二个。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外界盛传额的铁血禁军统领华玉锵，可这一刻，泪水却再也保持不住，流淌下来，似是在纪念这告别。
几次想要抬手，最终出于礼节，华玉锵强忍着没有抱住怀中的琇莹，双手始终死死的抓着衣角，直到快要将衣服撕破。
微风吹过，林中树叶沙沙作响，离荷花池旁不过百米的地方，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立在那里，浑身颤抖，面无人色，充满盛怒的双目森然的瞪着远处那一对惜别的故人。
而那明黄色身影的后面几十米的树林外，文茵正立清冷的月光下，怔怔出神，通红的双眼似是哭过，口中分明怨道：“你不是说对她只是兄妹之情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