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薨逝(1 / 1)
长宁宫好久没有人气儿了,琇莹的到来,让快被宫人们遗忘的程允荷,重新成了这后宫中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皇后娘娘万福。”听说琇莹要来,程允荷早早迎在宫门口,五月底的天气,纵使是傍晚,也是暑热难当,琇莹一把扶起正要俯身行礼的程允荷,半笑半怒道:“姐姐如今身怀六甲,都说了不要如此拘礼,怎么又到宫门口来迎我了?”
程允荷淡然一笑,愈显得体,用手巾拭了拭细汗,与琇莹牵着手进了正殿,正殿不大,更算不上华丽,却被打理井井有条,庄重肃穆,显示出皇家的天威,这已是这个月琇莹第二次踏进长宁宫了。
“妹妹不避忌讳来看我,看来又要惹来闲话了,都是臣妾不好,总是要你操心,拖累你。”程允荷扶着隆起的肚子缓缓坐下,斟了一盏清茶递给琇莹,颇为自责的神态。
倒是琇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我所谓似的神情慨然而笑:“姐姐就是多心,我怕什么,有皇上和太后在,那些嚼舌根子的宫人和后妃又能把我怎样,再说了,姐姐如今就快生产了,你肚子里怀的不也是萧家的后嗣嘛,我来看你又有哪里不合情理了。
程允荷之所以独独愿意与琇莹来往,并不是因为她出身显贵,如今更贵为国母,只是因为她这坦然面对,天真烂漫的性子,让人舒心,更何况,私下里,华玉锵也曾在自己面前几次提到琇莹的与众不同。
低头看了看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程允荷的脸上露出真实的笑意,在这清冷的深宫中,她曾悔过,怨过,曾憎恨这被人操控的命运,直到腹中孩子的出现,才让自己有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对未来的希望,也许有了这孩子便能逃出权势的宿命也不定……
近些日子,边境几个小国,频繁来扰,为了试探新帝的实力而与大合朝摩擦不断,萧云旗已是半月有余没有踏足后宫了,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早早吩咐下去,要宿在栖霞宫,琇莹为此兴奋了大半晚上。
窗外,蝉鸣之声不绝于耳,一番折腾下来,琇莹已是累了,此刻正趴在萧云旗的胸前,羞涩的笑着,她没看到微弱烛光下萧云旗复杂的神情。
“琇莹。”声音极尽温柔。
“嗯?”琇莹抬首,痴痴的望着。
萧云旗稍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的样子:“前几日,朕听母后提起,你母妃要为文茵说亲,对方是刘参赞的庶子,此事你怎么看?”
琇莹一时不解,这样的情境下,皇上怎会询问起自己的庶妹,红着脸,挑逗似的道:“皇上果真耳听八方,竟不知何时关系起臣妾的庶妹来了?”
萧云旗微愣,旋即释然一笑:“这还不是因为你吗?但凡是与你有关的,我一向关心,不是吗?”萧云旗挑着眉,好不潇洒,□□的肌肤传来阵阵热气,扰得琇莹失了神。
“我的确听母妃提起过,不过她不许我多做过问,所以此事我也不大清楚细节,若真是配了那样的人家,我倒是替文茵不值,她原本可以配得上更好的人。”琇莹的确是这样想的,便这样说了,正中萧云旗的心意,一团烈火凭空升起,才适休憩,又忽的翻身袭来一番猛烈的云雨,折腾的琇莹直到翌日还在浑身酸痛。
好不容易得了空,一连七日,皇上都宿在后宫,其中四晚是宿在栖霞宫的,两晚宿在德贵妃的凤阳宫,一晚宿在贤妃的脂麟宫。
这一日,元王妃进了宫来探视太后,琇莹也闻讯赶来与母妃相见,宁寿殿中一派和乐,太后正与元王妃说着玩笑,还不忘了提点琇莹要多加努力,身为皇后,务必要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子,说的琇莹一阵害臊,手舞足蹈的直嚷嚷着要回宫去,再也不理太后与母妃了。
太后这边刚传了午膳来,那边长宁宫中的太监总管得了消息,跑过来传讯。
“什么!冯侧妃薨了!”元王妃一脸的讶异,扭头看了一眼同样惊在那里的太后。
“什么时候的事?”太后一向与那冯氏来往甚少,此时倒是露出一派悲辛之色。
琇莹则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嫁进皇宫之前还去专门看望过病榻上的冯氏,前段时日,秦大人还说冯氏的病略有好转,怎么会说没就没了,琇莹脑中闪过文茵那啜泣的脸庞,只觉悲哀。
“就在两个时辰前薨的,已经派人去御书房传讯给元王了,此时只怕元王已经赶回王府了,奴才奉了命赶来跟太后、皇后和元王妃禀告。”
“你先下去吧,本王妃这就回去。”柳若扬又僭越了,这可是太后的人,要吩咐也是由太后来说,坐在正殿上的太后,眼中闪过不满。
琇莹见母妃淡淡的挥手开口,似要起身,也忙跟道:“我送母妃!”与太后见了礼,便扶着双眉紧皱的母妃出了宁寿宫。
“母妃切勿悲伤,小心身子啊!”一路上琇莹见母妃一语不发,以为是哀伤所致,毕竟以往的恩怨,随着故人的离世,也该淡忘了吧。
可刚出了宁寿宫,走进四下无人的长长宫道之中,元王妃便狂笑不止,这突然的举止,吓了琇莹一跳,红着眼,疑道:“母妃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母妃这是高兴的呀,那个贱人总算是死了,死得好,她早该下十八层地狱才是。”如此恶毒的话,想不到竟是出自身份高贵的王妃之口,琇莹从不曾见到母妃这般,只觉眼前的母妃好陌生。
“母妃,你……”琇莹有些害怕,不觉停下了脚步,直愣愣的望着五官已经笑得快要扭曲的母妃。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在女儿面前的失态,很快,柳若扬恢复了一个王妃应有的端庄,只是那空茫的神色,幽冷的语声,仍是透露出心底的痛快:“我的儿,你定听说过母妃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欺负那对贱人母女,你又可知母妃心中的悲哀,想当年,冯雨柔刚嫁进府时,母妃还天真的把她当做姐妹,甚至允许她生下孩子,可后来母妃再度有孕,那个贱人就开始处处堤防,竟买通了稳婆,让我那刚出生的孩儿,死于非命,还致使我大出血,差点丢了性命,起初,我伤心过度,也以为这一切只是巧合,直到你祖母见了那死去的孩儿,觉出不妥,派人暗查,才得知这一切都是冯氏所为啊!要知道那可是个男孩啊!是南宫家唯一的儿子!”柳若扬紧紧的抓住琇莹的手,用尽所有力气回忆着往事,那眼中是嗜血的恨,琇莹呆呆的听着,来不及消化这一切,这是多么恐怖的阴谋,不曾想那看似柔弱的冯氏,还有这样的一面。
“那,那后来为什么母妃没有揭穿冯氏?”琇莹细细感受着母妃的痛,想到那个孩子。
“因为那稳婆拿了钱跑了,母妃和你祖母没能找到其他的证人,你祖母念在当年文茵还不过三岁的份上,总不能让孩子没了娘,便将此事压了下来,而母妃当年受创太大,不能再孕育孩子了,你祖母便指望着冯氏能为南宫家产下儿子,故而……”一行清泪缓缓淌下,原来这世间是没有没来由的爱与恨的。
自从冯侧妃薨了,元王也一连半个月没有上朝,日日在灵堂里徘徊,直到冯侧妃的遗体下葬西山的陵园,南宫元烈十分自责,近几年为了政事,自己的确疏忽了冯雨柔,毕竟他们曾那样相爱,如今却让她这么冷冷清清的走了,哪能对自己的薄情没有一丝的埋怨,只是一切都晚了。
冯雨柔的薨逝,最难过的当属文茵,在自己及竿之年生辰的前一日,母妃就这么突然的走了,前一日,她还与自己说话来着,她还那么鲜活,只是瘦的可怜,如今这世间真的仿佛只剩下自己了,托人传给皇上的信笺,迟迟没有回复,更让自己感到害怕,等的太久会让人心痛,文茵觉得自己也许是真的爱上那眉目如画,风流作态的萧云旗了。
文茵的目光呆滞,自从母妃薨逝之后,她也迅速的憔悴下去,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早已没有了那分青春的心,满满的尽是怨恨,怨恨父王的薄情,怨恨元王妃的迫害,怨恨嫡姐的美满,文茵一心认为母妃的亡故,全是柳若扬一手策划的,定是这样。
“文茵郡主接旨。”一声尖锐的声音贯穿王府,此时,府中众人正跪在前庭迎接着从宁寿宫中传来的懿旨,元王也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太后懿旨,南宫文茵,孝纯秉厚,天见尤怜,念其母为元王侧妃,身份尊贵,下人代为守孝恐有不尊之嫌,特赐西山新苑之所,着南宫文茵郡主前往此别宫为冯氏侧妃守孝三年,期满后,再行安排……”那太监的声音阵阵传入府中各人的耳中,现在里,虽不明太后何出此行,却也是各怀心思,掂量起这位从不受瞩目的庶出郡主的前途来。
文茵静静的跪在那里,冰冷的石阶硌的人生疼,听着这突如其来的懿旨,只觉得震惊,却又很快想到了什么。
念完懿旨后,在父王的提示下,文茵爬起来,向那太监所立的方向走去,接过那沉甸甸的懿旨,在离得最近的一瞬间,那太监忽然在耳边低语:“郡主且放心去吧,这一切都是皇上的主意,自有大富贵在后面等着郡主。”
一袭话语,早已指点通透,原来他还没有忘了自己,没有忘了那些誓言,文茵牵起嘴角,努力的微笑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对文茵已经太久没有什么值得微笑的事了,自己几乎已经忘了怎样去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