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黄沙漫天、尘土飞扬，邢国的峰将军带领着骑兵踏马而来，谢国南部易城的城门大开，从里头杀出了一群谢国将士，两军就此交战。
易城的高墙上，狼烟冲天，一袭蝴蝶暗纹的少女被绑在木柱上，旁边站着个手握利剑的男人：“小公主，别怪我无情，这是陛下交代的，如果你不肯救治本国的战士，就要我一剑杀了你，你还是乖乖配合的比较好。”
小公主眼见着城墙下方血肉横飞的场景，早已满眼泪光，身子也在微微发抖：“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人与人要互相伤害？为什么非要用死亡的代价来换取瘠薄的土地？为什么明明够吃够穿还要去掠夺别人的国家？
这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想不明白，望着百尺高墙底下逐渐染血倒下的人们，焦急万分。
谢王都的城郊，一个英挺的身姿踏马如飞，他昨夜手刃仇敌，得知了小公主随军队去南方的消息，连夜牵了马匹，冲出谢王宫。
让一个流淌着守护之血的巫女去战场，等于让她送死，她还这么小，哪里能救得了几个人？即便不被术法反噬，也必然要力竭身亡。
骏岚皇子的冷汗涔涔而下，握着缰绳的双手青筋暴出，马刺再一次扎上了良马健壮的身子：“驾——”
接连着换了两次马，日夜兼程的骏岚皇子打马狂奔在谢国南部易城的栈道上，很快就要到达城门了，距离那个孩子越来越近，不知道她是否还安然无恙，思及此处，他忽然感到一阵害怕，怕得身子都颤抖起来，马儿却在关键时刻被石子绊了一跤，原本就体力透支的高头大马猝然倒地、口吐白沫，将背上之人摔了出去。
即将飘雪的天空阴沉沉的，唯有前方战场的上空有着异样的白光，如同阳光般照亮了沙场，光芒来自一个被捆绑在百尺高墙木桩上的少女，她原本悲伤迷茫的脸庞已恢复平静，此刻正闭目低低念着咒术，墙下的战况激烈，邢国的军队前所未有得骁勇，随着峰将军那一句“为十万兄弟们报仇雪恨，为骏岚皇子报仇雪恨”，士兵们将谢国的军队包围了，包围圈也不断在缩小。
峰将军身旁与之并肩作战的一个将领发现了诡异之处，他早就目测过敌军数量，应该只有四五万的样子，可是这四五万士兵却仿佛杀不完，不断有人倒下的同时，好像也不断有人站起来。
白光肆掠下，他终于看清了高墙上的人，惊呼：“那是什么？”
峰将军也看清了，正是那个身影发出的白芒，让谢国的士兵死而复生，这个箭术了得、百步穿杨的将军把箭搭在弓上，瞄准了闭目施术的少女，“噗嗤”一声，箭飞射而出。
那箭并未来得及扎入少女的身体，她在箭尖距离胸口不足一拳的时候霍然睁眼，身体内白光暴涨，生生挣脱了将她捆绑在木桩上的绳索，一旁手握利剑的男子吓得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却见少女如同一只蝴蝶般飞升到半空之中，一身蝴蝶暗纹的彩衣随风烈烈飞舞，她口中的祝祷声越来越急，目光越来越清亮。
沙场上原本互相厮杀的两军士兵们被半空中暴涨的白芒刺得睁不开眼睛，纷纷顿住，眯着眸抬头去看天空，一轮一轮的白光正从少女体内扩散而下，地面上，被白光笼罩的苍白尸体渐渐恢复红润，鲜红的血液从沙地上回流到受伤之人的体内。
“那是神吗？”有年幼的士兵惊呼。
“复活了，全都复活了……”谢国的士兵本来就知道巫女的存在，可是她救活自己军队的同时，居然也救活了敌方的士兵。
祝祷之声渐响，掩盖住了战场上的议论纷纷。
古老的梵音从天空传至地面，越来越多的倒地之人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半空中那个少女，她正低头望着他们，目光中带着怜悯与哀伤，宛若神祗。
“是神啊，那是神看众人的眼睛！”死过一次的士兵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再也没有心思战斗。
“真的是神吗？”见到自己军队倒地的士兵也在醒转，连峰将军都动摇了。
伴随着宏大的祝颂声，双方军队的士兵都丢盔弃甲，甚至双手合十，朝着天空中的少女缓缓跪拜。
当最后一个小兵从地上站起，少女身上的白芒渐敛，祝祷之声也渐低，最后留下一句清吟——以神之力，守护世人。
沙场上已经跪下一片，九天之上的身影却渐渐合眼，仿佛是疲倦至极，她的那句清吟在天空中回响，不绝于耳。
以神之力，守护世人。
以神之力，守护世人。
……
伴随着回响，少女的身体渐渐透明，从中化出千万只透明的蝴蝶来，如同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
骏岚皇子从地上爬起，再也不顾身后的马匹，朝着近在咫尺的易城城门狂奔而去。
城门那头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喊，令骏岚皇子为之一震，他们在喊什么？
脚步未停，凛冽的寒风在耳旁呼号，将那一句清吟传来——以神之力，守护世人！
压抑了许久的天空终于飘下雪花来，落在他的眼角眉梢，他在城门之处生生顿住了脚步，沙场上黑压压一片将士全都站得笔直，目光虔诚地仰望着天空，这样的场景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他这才注意到，飘落而下的不是雪花，是死去的透明蝴蝶，一只只蝴蝶落在他的肩上、手上，带着一点冰凉，最后像雪花一样化了，归于虚无。
他的双脚如同绑着千钧巨石，每一步都迈得艰难，五六丈的距离，他居然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漫天的死蝶还在飘洒，空中少女的身形越来越透明，在他出现于沙场的瞬间，空中发出清凌凌的一声呼唤：“翊哥哥——”
骏岚皇子抬头，少女的身形已经彻底消失，唯有一件蝴蝶暗纹的彩衣从空中飘下，正正落入了他的怀抱。
邢历庆熙三十六年的冬天，谢国南部的易城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那一场战争莫名其妙地中断了，两国将士毫发无损地回到己国，士兵们纷纷说看见了神。谢国王宫被邢国战俘攻破，谢王被斩杀，率军的首领却不知所踪。
邢历庆熙三十七年，长年浸泡在酒色之中的邢王生病，一病不起。又三月，邢王薨，传位给八皇子邢齐，然而国舅逼宫，八皇子被赶下台，国舅临浩改元长乐。临浩执政不力，官宦相隐，还联合商贾欺压百姓，百姓揭竿而起，多处爆发起义，这个国家已经腐及根部，国势危如累卵。一个名叫丁屏的谋士忽然出现在邢国，会见峰将军，两人商议一番，决定动用各方力量去寻找那个消失的三皇子。
邢历长乐元年，谢国四皇子去北部与息国谈判，以归还两座城池的条件息战，之后带着北部军队南下，攻入谢王宫，将被丁屏安排在谢王宫临时执政的邢国将军辰尉驱逐出去，自己登基。
又六月，丁屏谋士在易城的一个小村庄里找到了三皇子，只见他满面胡渣，模样落拓，正神思恍惚地抱着一件蝴蝶暗纹的衣衫，面前摆着好几壶酒。
邢历长乐二年，谢国再次攻打邢国，索要两座城池。丁屏谋士将一盆冷水浇了三皇子邢翊满头满脸，将他生生浇醒。三皇子邢翊率领二十万大军，赶赴战场击退了谢国大军。
邢历长乐三年，邢国三皇子帅兵围住了邢宫，一呼百应，各地起义军摇旗呐喊，支持骏岚皇子夺回王位，他回宫后一直抱着一件女子的衣衫，足不出户。
又半年，新帝邢翊追封谢国十二公主为后，将那一件蝴蝶暗纹的衣衫葬于邢国王陵。
阳春三月，邢国王陵新立的墓碑四周开满野花，新帝坐在坟前，专注地用刻刀雕琢着黄杨木，满地刻成型的木雕堆放在一束野花边上，一个，两个，三个……
最左边的木雕明显雕工粗陋，只看得出是个人形，却不知是何人，从左往右看去，木雕越来越精致，等到最后边的几个，已是栩栩如生，每一个都是小公主的模样，她微笑的模样，她扁嘴的模样，她施展术法的模样，那是他长时间练习的结果。
“翊哥哥，我好喜欢你手中的黄杨木雕，待你将它雕成之后，一定要留给我哦！”
逝去的人永远不知道，活着那一个，有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