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谢国的王侯将相们,都知道谢王最宠爱思宛公主,却不曾见过她的样貌,只知晓这位公主身世奇特。
十三年前,谢王倾心于邢国巫女纯瑶,借着邢谢两国开战之机,以暂缓战事、收兵回国为条件,换来了那位既善舞,又善巫术的美丽女子,立为姬妾,诞下一女。
巫女本是掌管国家礼法、祭典的官职之一,象征着一国的神圣与尊严,邢国为了逃避战事,获取暂时的安逸,居然愿意将国家的尊严拿来陪嫁,也是被逼到了极致。
那时候,邢国正经历着几场内乱,元气大伤,一蹶不振,整个国势都在走下坡路。而荒淫的邢王还不问政事,终日与舞姬饮酒作乐。朝堂上下,君臣□□,人民效样,江山社稷,岌岌可危。
说来也怪,巫女纯瑶嫁入谢王宫后,邢国开始连年大旱、瘟疫肆掠,如此一来,内乱更甚,逼得邢王从胭脂香浓的床榻上挪步至朝堂,与一干同样精神萎靡的臣子们商议对策,议事的结论很一致:旱灾和瘟疫爆发,皆是失了巫女所致,必须派一队死士潜入谢王宫,将巫女夺回。
对策是商议出来了,死士由谁担当却成了难题,邢王探究的目光往朝堂底下的武官们面上一扫,武官俱是默契地低头沉默,邢王的目光又挪到文官们头顶,文官们先是一愣怔,愣完了也跟着纷纷低头不语。正在此时,文官当中走出一人,清俊瘦削,面色坚定,自告奋勇地来担当“死士”,邢王颇为感动,问其姓名,答曰“邢牧子”。
死士邢牧子带领一队高手潜入大谢王宫,却只得到了宠姬纯瑶诞下公主后逝世的消息,悲痛万分——他失去了昔日的恋人。
死士被生擒,倒是为谢国以“暗杀之罪”重新对邢国发动战争提供了借口,两国再度开战。
谢国的王侯将相第一次见到那位纯瑶宠姬生下的思宛公主,是在邢国战败,战俘被掳之后。
那一年,谢王发狠,以带甲之士三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率兵亲征,即便邢国军队由用兵如神,有战神之名的三皇子骏岚挂帅,依然没能在谢国压倒性的兵力下力挽狂澜,交战已久的邢谢两国终于分出胜负,邢国将领——骏岚皇子被俘。
邢国三皇子姓邢名翊,字骏岚,少年时期随军打仗,一战成名,崭露头角;弱冠之年被立为皇太子,参与政事,合纵连横,锋芒毕露,英明远播,诸侯各国,尽人皆知。
如今却经脉寸断、浑身浴血地躺倒在谢国的王宫大殿内。
面露得色的谢王豪饮三杯过后,唤来了年方十三的公主思宛,问了个让朝堂百臣都瞠目结舌的问题:“宛儿,我把这个男子赠与你作驸马,如何?”
百官们面面相觑,讶了几讶之后,渐渐也揣摩出谢王的意图,他们的这个王,城府极深,手段也非同寻常,他既没让邢国割让城池换回皇太子,也未斩杀皇太子曝尸城墙,以炫国威,反倒要求邢国王室的继位人入赘他谢国当驸马,这才是对邢国最大的折辱,是对邢国极端的威慑。
思及此处,朝堂一片哗然,臣子们心底纷纷感慨谢王绝妙的招数,招赘入婿,既能让这样一个英杰为己所用,也能让邢国彻底降服。再看看那虽则被挑掉双腿经脉、无力起身的邢国三皇子,却依然如传闻中所述,丰神俊朗、一表人才,一身浸血的黑色战袍也未能掩其风华,又转头瞧瞧他们第一次见到的思宛公主,豆蔻年华的少女满目灵气,尚带烂漫的白皙面庞初露倾城之姿,一身蝴蝶暗纹的华服包裹着她逐渐显现曲线的身形,这二人,除了年龄差距稍大,容貌上倒是登对至极。
这个名叫思宛的小公主有些带怯地立于金銮殿的金柱旁,双手扶柱,微倾了身子打量着骏岚皇子眸光渐冷的眼,懦懦地问道:“是不是只有做了我的驸马,他才能免于一死?”
谢王高居金座,目光也淡扫横躺在地的年轻男子,微微颔首。
小公主原本扶住金柱的双手放回了身侧,紧张地绞着衣摆,洁白的贝齿紧咬下唇,直咬得樱红的唇色泛白,才下定决心般点点头:“好,我愿意。”
谢王听了哈哈大笑,笑声响彻宫殿,文武百官们也纷纷附和,语声此起彼伏。
唯有冷眼躺在地上的骏岚皇子悄无声息地匍匐到距离他最近的谢国侍卫身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夺过了侍卫腰间的长剑,只听一声铮然作响,长剑已出鞘,又见寒光一闪,剑身已没入他的胸膛,直没至柄。
殿堂内的笑声、议论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面上血色褪尽,眼神桀骜不驯的邢国皇太子冷冷的笑声——他堂堂邢国皇子,何堪受此奇耻大辱?宁愿死也不会屈从!
殿内一时之间静极,谢国的文武百官们皆看向那个胸膛汩汩流血,生命正在消逝,脸色却冷然坚毅的年轻男子,眸光中俱是难掩的钦佩与动容,纵然这是敌国王室的继位人,他们也不得不暗自惋惜了一番,毕竟“战神”之名早已传遍,如今一颗新星就此陨落,就连百级台阶之上高高坐着的谢国君王也脸色一变,惊诧地看着尚自温热却双目已合的骏岚皇子。
小公主的一声抽气打破了殿堂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脆生生的一句低语:“应该还有救。”话毕,只见彩色身影一闪,小公主人已移步至尸身旁,眼中的怯意再不复现,唯有哀伤和怜悯充盈着她的美目,细细观看着男子的尸身,小公主双手伸出,紧紧握住了插在骏岚皇子胸口的剑柄,用力一拔,长剑猛然破肉而出,骏岚皇子胸口的血窟窿更加流血不止,腥甜的血气弥漫了整个殿堂。
对于小公主的行动,将士与百官们都微感诧然,这个从小被谢王捧在手心,身娇肉贵的掌珠见到死亡和血液居然毫无畏色,还出手拔剑。然而很快,小公主更加有悖于常理的举动让他们的诧然更甚——
祝祷声缓缓响起,尚自年幼的小公主席地而坐,闭目垂首,嘴唇微微翕动,细长柔弱的手指翻飞,迅速结着印珈,霎时,淡淡白芒从她的手指尖流泻而出,化做一只只蝴蝶形状,铺天盖地地翩然飞着,在满地的鲜血处伸展细长的肢脚,抱了血滴,又扑扇着翅膀飞到骏岚皇子的伤口处。
一滴,两滴,三滴……
众人看得痴了,这……这是在做什么?
很快,血滴被白芒凝成的蝴蝶悉数补回了骏岚皇子的身体,他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原本因鲜血浸染的黑袍也渐渐干燥。
“活了,他复活了!”殿堂中的人们震愕,惊呼。
“天哪!公主用的到底是哪门子邪术?”
“妖啊!公主是个妖怪啊!”
……
这位长期居住在公主府,很少露面的十二公主第一次踏入朝堂,就被文武百官们惊恐地称为妖。
高堂龙椅座上的谢王却面不改色,只是眯着狭长的眸子,单手撑头,看着满堂流光溢彩,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