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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役使神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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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晨光熹微,殷徽睁大眼睛躺在床上,表情充满疑惑。

平常她不到辰时不醒,今日这么早,不是因为认床,也不是因为几个修士被小狐狸们抓得嗷嗷叫。

而是有一股奇特的味道,沿着破旧的门窗缝隙,无孔不入地钻进厢房,浓郁不散,将她硬生生惊醒。

她又忍了一阵,猛地一推被褥,拄着明玄临时给她削成的拐杖,循着味道找去。

殷徽自幼与药草相伴,能轻易辨别药材好坏,靠的就是极其灵敏的嗅觉和味觉。

初时她只挑剔药材,后来渐渐地挑上了吃食。白漓上乘的手艺,也是她刁钻口味逼出来的。甚至御厨的手艺,也曾被她挑过刺。

此时,她觉得这种能耐,着实累人。

这味道来得太过诡异。

起码一个时辰前,她在安静的睡梦中,就隐约闻见了。

像肉汤却带着焦糊味,像瓷碗在火上烤焦,也带着青菜直接烫干的奇异焦香。好似几种味道压抑在一起,陡然间释放出来,冲得人措手不及。

越靠近厨房,味道越发浓厚纯正,熏得她精神为之一振。

她往厨房里探望,被里面景象惊得睡意全无。

一片可容纳数人的荷叶亭亭而放,隔绝地上灰土。司药神君一手拿勺,一手拿筷,缥缈立于其上。

锅里菜汤汩汩冒着泡,淡紫色的,翻滚时带着牛乳般的白色。一旁小火炉上,火舌肆意翻飞,疯狂舔舐着一罐灰黑色的汤。两片菜叶挂在罐子边缘,青色菜叶已经焦黑萎缩。

“稍等。”

明玄回头看她一眼,右手微扬。殷徽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砧板上码放整齐的青菜倏地立起,整齐有序地蹦着,一个接一个跳进锅里。

昨日救回来的幼虎蹲在一堆猎物旁,无精打采。见到殷徽来了,便朝她一点点挪过去,蹭在她脚下嗷呜两声,连连求饶。

她摸摸幼虎脑袋,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一炷香后,明玄将早膳端了出来。

托盘是临时削的,散发着木头的清香,却无法掩盖所托食物的诡异味道。殷徽拿着碗筷,半天下不了手。

“神君,敢问这是……?”

她指向那碗淡紫色的菜汤,明玄眼睛也不眨,态度温和:“鱼汤。”

“……那,这个呢?”

他看了眼灰黑色的浓汤:“鸡汤。”

殷徽慎重地放下筷子,却听他道:“你若喜欢,午膳还可以另做一锅。”

“……突然想起来,这庙里还有别人。总不能饿死他们。”殷徽面无表情地转头,催促幼虎,“去,押那三个修士过来,让他们吃掉。”

明玄和几只小妖兽如何灌那些食物,并不在她考虑中。她回屋换了身轻便衣物,没理会院子里杀猪般的嚎叫,径自进了厨房。

脚伤处理及时,并不碍事。她早上不喜吃油腻食物,味道重的也不沾,便熬上白粥。考虑到时候不早了,只取几棵青菜,在庙边山泉水里洗过后,只留下青翠欲滴的菜叶和小半菜梗。又挑了雪菜,取明玄剩下的小块鸡肉,切成丝状。

半个时辰后,粥已熬好,却因时辰不够,没有黏滑的口感。她炒了青菜和雪菜肉丝,从八宝匣里取了瓷罐,装满一小盘开胃的山楂果,又盛出两碗白粥,一手拄着木杖,端去了院子里。

地上横着三个口吐白沫的修士,殷徽摸摸幼虎和几只小狐,扔了两只野鸡过去,将碗筷摆上石桌,“吃罢。”

山楂酸甜,两个小菜均是美味可口。明玄默默吃着,眼神湛然地一直看着她。

她很快吃完一碗,两碟小菜还剩了一半,打算留到晚上。收拾碗筷时猝不及防与明玄眼神对上,顿时愣住。

只会温和淡笑的司药神君坐在她对面,面前摆着见底的空碗,湛然眼神中璀璨闪烁,一刹那脱去所有冷漠气息,犹如一块刚刚擦亮的美玉。

殷徽自忖了解妖兽,原身亦是妖兽的神君应该也不例外,便试探地问他:“……还要一碗?”

留下两碟小菜的想法落了空,所有白粥都入了他腹中。

她挑拣着明玄催长的药材,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继续这么下去,她很快就会成为天上地下伺候役使的第一人。

她唰地撕碎了一株断肠草。

明玄自觉将碗筷拿去洗了。殷徽挑了药草,准备做药膳。

伤势早已痊愈,但楚彦那一掌极为凶狠,一路辗转下来怕伤了根本,她便决定敷药的同时,另做药膳养身。

她埋头做事,明玄以为她需要药材,只是害怕自己不敢开口,冷不丁凑过来勾个手指,她眼睁睁看着已经曝晒好的药材开出一朵花来——

“出去。”

她看着绵软,唯有涉及医术药材时毫不退让。明玄一搅合,她态度陡然强硬起来。

药膳散出温热香气,她看了火候,才发觉明玄仍然站在门外。

他不知看了多久,衣袍已沾染油烟灰土,脚下亭亭荷叶亦收了起来。双手垂下,左手沁出一点鲜红。

“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殷徽连忙执起他左手。他食指上切了道口子,沁出几颗血珠,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泥沙血迹,都是清早做早膳留下的。

她本以为明玄只是说说罢了。毕竟是司药神君,怎么可能做她天医的役使?

原先他被扑了满身药材就大怒,沉霜殿一点泥土都容不下,除了杜仲谁都不亲近,竟能真的兑现诺言,顶起白漓的职责。

霎时所有恼怒都抛在九霄云外,殷徽连药膳都顾不上了,拉起他就走。

明玄低眼看着给自己清理创口的她,微微眯了眼睛。

近一个月的相处,殷徽的性子他已了若指掌。

——软绵绵的,像孩子吃的糖,谁吃到嘴里都甜滋滋的。

心急之下暴露身份,好久没得过她好脸色了。昨晚他隐藏多时,临危一救,态度过于强硬,她原本就心有抗拒,反倒惹她嫌了。今天他特地将自己弄得狼狈,又站了许久,总算又得了她一次亲近。

而且这顿膳食委实美妙可口,令他回味无穷。

只不过……

明玄觉得她眼神似乎不太对。

她是不是又弄错了什么?

殷徽心内感动万分,察觉他看着自己,抬头看去,却只看见他无奈的目光。

是认为做不了饭菜,有愧于白漓?还是给她添了乱,感到惭愧?

她慢慢涂药,轻声安慰:“学不会没关系,神君聪慧过人,假以时日,定有所成。”

他脸色一黑,殷徽一怔,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补充:“其实那药材很常见,凡间价钱也便宜,随便买点儿就行了,神君不必为这个烦恼……”

“……”

明玄郁卒难解,与她茫然目光对视,一口气憋在胸膛,上下不是。

殷徽毫无察觉,声音温柔:“这些事情都很简单,神君若不嫌弃,我可以教的。”

他瞬间平静下来,眸光一闪,点了点头。

殷徽只够得到他肩膀,坐在他面前更是小巧玲珑。眉眼温顺,手指纤巧,还带着长年累月的药草清香。

他目光愈发急迫,冷不防屋外一团黑影撞了进来,嗷呜一声扑进殷徽怀里。

她指甲划过他伤口,明玄忍不住嘶了一声,目光滑过她臂弯,冷哼。

幼虎感觉到莫名杀气,扒着她肩膀蹭了蹭,随即便咬着她衣袖往外拖,拖了两步转身就跑。明玄一愣,先一步追了出去。

破庙正殿地上唯有一摊绳索,几个修士不见踪迹。明玄踢开绳索,对她摇头。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们身上还藏了些法器。”明玄叹道,“我去外面看看,应该没跑远。”

然而他出去看了看便回来,面色不善,想是那几人借了法器跑远了,不知遁去何方。

几个普通修士而已,又被关了好几天,早被明玄的手段吓破了胆,起码小半年不会出现,倒是不碍事。

她忧心的是楚彦,国师是修士之首,不知这几人逃跑后,会不会向楚彦通风报信?

殷徽蓦地一个寒颤。

两人默然,幼虎在她脚边打转,闷闷不乐,几只小狐狸也滚在她脚边轻叫。明玄拍拍她脑袋,示意她不用担心。

正殿里安静下来,灰毛小狐却咬着她裙摆,冲她示意门后。殷徽过去一看,才发觉门后坐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正面色惊恐地看向殷徽二人,手里还拿着一样法器,似乎是那几个修士用过的。

大概是凡人误入此地,被修士们欺骗,拿了他们身上的法器破开绳索,将他们放走。

这样就解释通了,否则明玄亲自动的手,又怎么可能被他们挣脱。

明玄冷眼盯着年轻女子:“凡人拿了法器也毫无用处。她身边必有妖魅或修士,长年待在他们身边,才会被他们修为影响。”

年轻女子目光惶恐,不停往后缩去。灰毛小狐上前嗅了嗅,疑惑道:“怪了,怎么有摇芳姐姐的气味?”

殷徽愣住:“你说的是摇芳?南荒妖君的幺妹?”

那年轻女子也愣了:“南荒妖君?摇芳可是我们丹江徐家的少夫人,什么妖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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