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滋味（1 / 1）
许是两位帝姬醉卧妖王殿前，太不是什么风景，所以我与蝎蜜不知什么时候，便被抬回去了。于是我醒来时，是在自己阁中的床铺上，头痛欲裂，难受得冒着虚汗。
凉凉给我端了米粥，浸湿了巾帕给我敷着。我还隐约听得她咕哝个不住：“帝姬怎么这个样子呀，凉凉心急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妖王殿下他，不过是万一才会有什么不测的事，万一嘛……万一万一，就是一万分之一！”
我艰难的呼气、吸气、呼气……话都难说出口，只好任她凉凉自个咕哝个不住。我现下，满脑子都是蝎蜜那张脸，与先前天真烂漫截然不同的脸，恶魔般的脸，狰狞着——她才是真的疯了！还想让我跟她一起疯！
于是，我仰面躺在床上，凉凉将十弟塞到我怀里抱着，给我和十弟一并读故事听。
我不多时，竟就睡着了。
如此囫囵着过了许些天，我已经完全酒醒，有了气力，又恢复如初。掌司命常来看我，与我坐在那四角挂千宫灯的亭子中喝茶，却是无聊。
掌司命说：“我隐约觉得帝杀的命数在转好。刚听说西极出了事的时候，看他命数却是一大波折，再向前便是灰蒙蒙一片看不分明。”
“这么说，他没事了？”我悬了好多天的心才放下，狂喜不已，激动得连连跺脚。
掌司命于是笑起来：“兴许吧。帝杀要走的那日，我也是不确定才说的什么‘三长两短’，才害你与他说了一堆甚无谓的酸话。”
“你说什么！你听到了？”我忽然又气得想站起来掐他，他便是笑吟吟地一躲。见他如此，我倒是如释重负。他说得没错，他与帝杀的交情，比与我深多了，他的担忧，绝不比我少。
我于是转身，取了搁在栏杆上的小竹篮，倚在栏杆上洒鱼食喂锦鲤。阳光照射在水面上，化成无数亮晶晶的小光斑，粼粼得像那锦鲤闪闪的鳞。
我眯起眼，忽然觉得十分惬意。兴许上苍如此，是为了给我机会让我告诉帝杀我想与他成亲的事，外加让蝎蜜现出她的真面目来。
“掌司命，我想起一件事。”我忽然道。是因想到几日前我与蝎蜜在妖王殿门口东倒西歪地喝酒而又想到的。
“什么事？”掌司命在我身后问道。
“记不记得当初我吃蝎蜜飞醋，在观星台上找你想办法时，你说什么若是日后我与帝杀喜结连理，就让帝杀请你吃酒。”说罢，我扭头去瞪掌司命，果见他红了脸。
他尴尬地点点头。
于是我便带着哭腔嚷嚷：“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没了记忆！这是铁打的事实，你、你却仗着我忘了的当，拿它来下赌约啊！”
掌司命于是又尴尬地笑笑，末了，竟然又厚起脸皮来：“帝姬一言，驷马难追！反正约定好的事，就不能反悔。”
“哼。”
末了，掌司命便走了。湖上迎面而来的风里已然有了暖意，春天许是要来了。
不知是不是幻听，总觉得掌司命走时十分十分轻地说了一句：“还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待我转身想确认的时候，他已然走远。
我由是只得继续倚栏看那一湖碧绿，喂那一池游鱼。端了如此多天的重重心事，忽然放下，顿觉轻松惬意非常。
三日后，忽然传来了帝杀回来的消息。
我正赖着回笼觉，凉凉鞋都没穿地跑上阁子来，告诉我这消息。我由是兴奋得头发都来不及打理，随便披了件外衣，跂拉着鞋便出去了。凉凉愣愣地见了我这般疯癫模样，忽然急得在后面追了我两步：“帝姬要不要先打扮一下……”
我自是不会听她的，而她也追不上我，便放弃了。
我急匆匆地来到妖王殿门口，那里已经围了许许多多的人，侍卫亦是多了许多，俨然站成两排，硬生生清出一宽大的道路来。
我立于阶上，这才随便扯了扯有些不堪的乱发，理一理衣袍。而不一会儿，蝎蜜便从妖王殿中走出，站到我身旁来。我自顾自地打理着头发，也不去看她，她却是探过身来，冲我十分人畜无害地娇俏一笑。
“少装。”我翻个白眼扭过头去。
她笑得更灿，眉目弯得十分有深意。
不多久，掌司命落在了我的另一旁。他潇洒地一甩拂尘，容光焕发，十分有精神，站得英姿飒爽。这般得意模样，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是见了我，他忽地惊吓地差点掉了下巴：“小帝姬你这是当叫花子去了？”
我于是只得又翻一白眼，更加卖力地扯着自个儿的头发。
不多时，只见远处渐渐有了些小点，正慢慢地向着这里移过来，一点一点地放大。我的双眼，亦是不自觉地随着一点一点地放大，完全忘记了手上的动作。我不自禁不顾了头发，紧紧攥住了身边掌司命的袖角。
忽然，我看见了一个白色的……棺木么？
我吃惊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什么声来，只觉喉头似乎忽然卡进了什么尖刺，干涩生疼，一只手紧紧抓着衣襟，顺带抓着了皮肉，真是……
我忽然不忍再看下去了。原本随着那远处小点的放大而渐渐滋生的期盼，却转瞬成了一把匕首，此时已刺进胸口一个尖端来，正一点一点地要将我剖心析胆。我于是转过身去，抽噎起来，另一只紧攥掌司命袖角的手于是抓得更紧。我艰难地吐着字：“你不是……说……帝杀他……没事了吗？”
掌司命不语。
感觉已经有许多人立到了这妖王殿门口，又是一沉重棺椁落地的闷响。我想起伏几尊师躺在棺椁里的模样，原本那么红润有色泽的一张脸，常常挂着笑，怎么就，忽然就，那样没了颜色呢？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就像一幅黑白的画似的？
有没有能耐保护我倒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东方九久是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写字与画画，亦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谁有那包容我的耐心，谁肯一点点、一点点，不厌其烦地教字如狗爬的我！待在我身边，待多久我都不会烦。不必跟我说些什么，静静地陪着我就好，静默之中便什么都懂了。
这滋味。
倒是蝎蜜，忽然抱着我胳膊使劲晃个不住。
“起开，你装够没有！”我恶狠狠地一把甩开她的手，“你这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