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若失(1 / 1)
就这样,在盲眼姐姐与阿嬷的帮助下,我和七姐很快拾掇好了东西,没几天就坐上了狐狸拉的木车,踏上了通往妖王殿的路。
“嘿,九久,听说妖王殿可大气啦,妖王帝杀也是一尊像似的人呢!”七姐在木车里兴奋地拉住我的手,全然将离家的伤感抛之脑后。
“哦……”然而我是伤感而害怕的。
“嘿,听说妖王殿的墙呀,是烟蓝色的,挂满好看的灯,贴着张牙舞爪的怪物的剪纸!风雨吹打不坏的那种!”七姐唾沫横飞,害我直抹脸,“还有啊,能在妖王殿外殿学习的可都是族子和帝姬哪,还有官家子女……不过听说负责教导的是群老先生,很严厉很古板的那种!唉,不过盲眼姐姐可是说过的,严师出高徒嘛。”
不等我再“哦”一声,木车一下子停住,我俩没坐稳差点飞出去,竟是到了。这狐狸的速度,当真快啊。
“走啦走啦。”七姐兴奋极了,拉着我跳下木车,娴熟得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我们俩一人背一个小包袱,颠颠地去爬台阶。真的是整个身子伏在地上爬的,毕竟我们长得有些小。我不好意思一抬头,看见台阶顶上那两位守门侍卫盯着阶上爬着的我们一脸惊愕。
终于,好半天,气喘吁吁地爬到台阶顶上,两侍卫一眼认出我们:“你们两个……呃,是狐族来就学的七帝姬与九帝姬吧?”
我俩头点得似拨浪鼓般。
长姐当真是冷漠了,连个漂亮姐姐就不给我们带着,弄得堂堂狐族两个帝姬,落魄不堪。
“那快进吧。”朱门大开。
我和七姐撒着欢地冲进去,迎面就是两个人影,大概有长姐腰那么高,我们登时疯了一般分别扑入对面人影的怀里。
“五姐!”“六姐!”
“七妹!”“九妹!”
“哈,这下可好了,”远处不知是哪里的小孩别着手道,“这妖王外殿成了狐族帝姬的窝了。”
我怯怯地从五姐怀里挣出来,探头去看那说话的人。就看见一个与五姐、六姐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头发还很少,就束起了冠,束得扭扭歪歪。我再打量——哇,就他一个人,而我们有四个帝姬,他竟然那么嚣张!
“哼,”六姐揉着七姐的脑袋道,“他是蛛族三族子,课业学得好,于是很是看不起课业一团糟的我和五姐。”
“那我去和他拼了!”七姐于是扔下包袱跺着脚,撸起袖子就要去干架。五姐和六姐显然还不知道七姐的性子,忽然慌了,赶紧把她拽回来:“呀呀呀,七妹这是在干啥……”
“哼!”那蛛族三族子一甩脑袋走了,走得大摇大摆。他这一甩,头上的冠更歪歪了。
“哼!”七姐于是不甘落后地冲他一呲鼻子,一不小心呲出一团鼻涕来,六姐赶忙掏出随身带的小帕子替七姐擦掉。
但我可知道七姐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上午我和七姐试听老先生课的时候,趁皱巴巴脸的老先生闹肚子,七姐故意一甩毛笔,溅了那蛛族三族子一身墨点。
妖王殿外殿挺宽敞,是个露天小花园,周遭一圈桂树,地上专门铺的雪白砖,显得干净有条理。老先生是个皱巴巴脸,干巴巴身子撑不起衣服,像个被抽空的穿着衣服的草娃娃。皱巴巴脸老先生用木棍撑起一块大木板,在上面糊宣纸给我们示范书画。
然后……他花梅花画到一半闹肚子,捂着肚子跑了。
于是七姐趁机作案。
“梅花满身开!”七姐看着蛛族三族子拍桌大叫,“斑点狗出来!”
蛛族三族子险些就气晕了,瞪着七姐摇摇晃晃好半天。最后,他一咬牙,将手中蘸了焦墨的毛笔往笔缸里一戳、一搅,瞬间一缸黑水。我们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于是七姐就在那一缸黑水泼过来的瞬间,扭身一躲,那一缸黑水啊……
溅了我满身。
“哇!”我看着阿嬷给我做的丑丑的莲花白肚兜气得大叫,虽然丑但好歹是阿嬷给我的!既是阿嬷给我的,就不容许任何人玷污!蛛族三族子也不行!好歹我还是狐族九帝姬来着!即使不是,我也会拼命!
于是,我和七姐,一人跑到花园角落抄起一块砖头,没命地冲到蛛族三族子面前一人给了他一砖头。
都砸在了他的脚上。
所有人都吓傻了,我还看见正巧回来了的皱巴巴脸老先生吓得定格在十米开外。
从此我和七姐声名大噪。
市井上,还有专门卖我和七姐——两个还只能穿肚兜的小娃娃手持板砖横眉竖眼的画。旁边题遒劲五字:“天地有正气。”
只是,后来,忽然有一天,阿嬷去了。
三百里大泽寄信来,道是我不用再回去了,以后就要住在妖王殿外殿。因为三百里大泽已没有了我的阿嬷,没有了那个满街追我的人,没有了那个尴尬道一声日头太大的人,没有了那个看见我流泪就会在雨夜不顾一切收拾好东西带我跑向竹楼的人。
年复一年,我长高了,长到长姐腰那么高了。长姐给我和七姐寄了好多新的衣服,我们早就不是穿肚兜的娃娃。
只是有时候,在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我拿着那被墨溅脏的白色莲花肚兜,从妖王殿朝着三百里大泽的方向看去,有些怅然若失。
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热热闹闹又有点伤感地过去了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