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惊鸿(1 / 1)
殿中中央露天,四围有鸦青色瓦的屋檐,以金色雕饰点缀勾勒,坠的灯笼格外密集而多,光线十分明亮,映到中央便是刚刚好。
殿中分三层,最高处为妖王坐处;第二层为三君与狐、蝎、蛛三族族长坐处;第三层便为诸位帝姬与族子坐处。
远远地,便看见诸多陌生男子已于第三层落座。族子不是逍遥山水,便是于妖王手下为官,治理一方水土,不得以常见。
我走上第二层,看见玉君已在一红木小几前斟茶小饮,他从不沾酒。觉察我来了,也不抬眼。于是我理理衣衫,坐于他旁,对面,竟是蝎蒂。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正搂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女孩说笑。轻轻浅浅扫我一眼,那怀中女孩便也看一眼我,面容像朵桃花,纯真可爱,与蝎蒂大相径庭。不曾听说她有婚事,许是妹妹吧,我想。这姐妹还真是个巨大的反差。
就像她旁边小几的狐族长女东方傲菡一样,有一群麻雀般叽喳活泼的妹妹,自个儿却是一派清冷。本如那三个妹妹一样的姣好容颜,却冰冷得像朵冻在冰面里的花,倒不像蝎蒂那般刻薄。她久久坐着,看着面前茶水,淡定从容,丝毫不动一下,无形中,便感觉有很强的气场。
我叹口气,无聊地托着腮。忽然想起什么了似的,歪着脑袋对身旁玉君说:“我若出了什么纰漏,还请你原谅我。”
我知道他已经护不住我了。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各个红木小几都坐上了人。对面的蝎蒂命侍婢带着她的妹妹去了第三层,年宴许是要开始了。四排侍婢走进,两排提着火红的大灯笼立于众宾客之身后,殿内便更亮一番;另两排于地面红毯之上有序摆上莲灯,尔后亦立于诸位宾客身旁服侍。
于是殿内便安静下来,众人皆整理自个儿衣衫,坐得愈发直挺。
一阵沉重的敲钟之声忽从远处传来,忽见诸多侍从将殿门大开,一身着黑底红纹长袍,发如泼墨的男子便款款走上层层台阶,走进殿门,走上第三层,走过面前……我与众人皆看得呆愣,冥冥中似有一种不可言的威压,使我心莫名跳动几下,仿佛有那么一瞬没了呼吸。很是奇怪。
他最终停于最高处的座前,亦是款款地落座。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恍惚之中,觉得这满座人都很熟悉……这种感觉,怪怪的,像是魔障了,大概是从,妖王进殿的那一瞬开始。按着太阳穴,却始终不记得,究竟是在翻哪本书时,见过对这场面的描述,亦或是何时做的一场梦。
“父上身体欠安,蝎蒂代父赴宴。”对面的蝎蒂忽然起身,于繁复裙摆摩擦的声音中,盈盈向最高处俯身施礼,满脸服帖。
众人皆看向妖王,妖王只是轻轻点点头。
不多会儿,钟再敲几下,又有侍婢端入各式精美吃食,斟酒斟茶。片刻,舞姬与歌姬涌入,歌舞升平。再过一会儿,便开始有了走动与说笑的。
真是一派温馨,尤其是第三层。我坐在玉君身边,除了瑾君带着东方无邪到第三层玩去,这妖王与第二层一干人等皆是慢慢地品着菜肴佳酿,看着第三层众人欢闹与第二层的笙箫歌舞,默默不语,好生寂寥。这就是高处不胜寒?这就是玉君平时一定要摆出的架子?我如坐针毡,芒刺在背,用筷子搅着面前的一碗羹汤,尽管桌上诸多可爱的小点不知比沏泽宫膳堂中的要好上多少倍,我却始终无心下咽,不多会儿便被玉君一个眼神制止了手上的动作。
“无聊!”我愤愤地看着他,也知道他不会带我下去玩,像瑾君与东方无邪那样。不过我更知道,一会儿就不无聊了。
于是暂时的无聊中,我又偷偷地去看妖王,他似是很能喝酒,而且永远一副轻轻蹙眉的模样,他莫不是有心事?他双唇薄削,鼻梁甚挺,眉眼线条如刀刻,于是蹙眉与抿酒,都让他甚耐看。听小丫头们说,妖王威严时威严,毕竟要能镇住这整个东极,而闲暇时,譬如找玉君时,便是一派潇洒,这我知道亦是见过,只是都相隔太远,不能看得清楚分明。
终于就在下面欢腾得累时,舞姬、歌姬与乐师尽数退了下去后,蝎蒂双颊微红,似是带着醉意一般说道:“这年宴,已多久没有好的琴声了。闻说此次玉君携了君妃来,我倒听说君妃琴技不输玉君,不如让众人开开耳目?”
“我倒是忘了。”妖王道,便看向我。
怎样?我可像不像你的爱徒东方九久?我没好气地看着他想。
“这妖世中,能够瞬间毁掉九百九十九尊阴阳八卦炉,实是能耐。你果真会抚琴?”他又道。
哈。我无语。
“既然她说我会,那就会吧。”我又无奈地看一眼玉君,他满眼的……满眼我说不出来的东西。我想了想,质问?无语?惊讶?他才不知道蝎蒂为什么要难为我,亦非常清楚我不曾沾染过琴,而且应该更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拒绝。
就在蝎蒂提出让我抚琴时,已有侍婢抬出一台琴来。木质的琴身,简单的两枝梅为纹饰,摆于毯上。
而此时,殿内鸦雀无声。大难临头,我反而觉得从容,大摇大摆走到琴前,学着玉君抚琴时的模样,理一理衣裙,跪坐于地。白色薄薄的裙摆铺在红毯上,映着灯笼与莲灯的暖光,我平心静气,无论稍后如何,我此生能摆出这如此惊鸿一瞬的姿态,我已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