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蛇蝎(1 / 1)
这里面想必就是举办年宴的宫殿了,走动的奴仆明显少了许多,闲杂人等一概没有。而现在正是傍晚,我看着那些帝姬们的各色衣裙被晚风不住拂地飘扬起来,发丝摇曳,煞是好看。我一袭白衣,倒是显得素了。
沏泽宫里的小丫头们说,狐族的帝姬们最能闹腾;蛛族的帝姬们大多像蛛族长女一样,十分持重,而又有些古怪;蝎族仅有两个帝姬,长女是个蛇蝎心肠。
听到这儿我愣一下,我从来没见过蛇蝎心肠的人,于是几分好奇。那些小丫头见我愣了一下,还以为我愣是因为她们话不得体,一个个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对我说:“娘娘,不能告诉别人是我们说的呀!蝎蒂最不喜欢东方九久,而大家都喜欢东方九久,蝎蒂的风评自然差些。”
那时我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只能说“原来如此”。
“过去吧。”此时,玉君道一声,便兀自向殿里走,分明是要撇下我的意思。
真是像我最初料想的那般,太不仗义!说好的我一直跟着他呢?而他这副模样,我也不愿跟着他了,不然像个可怜的跟屁虫。
没有凉凉的陪伴,没有玉君的依仗,我站在台阶下,看着阶上的帝姬们,走上去。而她们也注意到了我,一个个都看着我,满脸诧异。不,是非常的诧异,诧异得失了神,完全不顾帝姬仪态,我心中疑惑。
“九、九久?”忽然一个声音。
而我,也终于知道了她们这副模样的原因。
我已走到阶上,唯一熟络的东方无邪将我拉过去,对着方才那个叫我“九久”的少女说:“不是九久,是玉君君妃。你再仔细看看。不过,倒是和九久一样爱玩又爱吃。”
“世人都传玉君君妃与狐族九帝姬十分相像,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加之一袭白衣若雪,便更像了。不过,若仔细看,其实细微处也有不同。”不知又是谁如是说。
我这才知道,东方九久喜欢白衣,才想起之前玉君亦是提过,只是我没太注意。所以,玉君穿白衣,抚琴,都皆因她啊。喜欢一个人,身上就会有那个人影子,果真不假。而我的身上,何时因玉君而映上了东方九久的影子,太讽刺。
“抱……抱歉。”那个少女于是低下头去,我分明看见她的眼角浸出泪来。
我竟一点都不生气,即使是因为这副我非常痛恨的皮相,被当作是我非常嫉恨的人。因为我看见她们的神态,看见这个少女的泪,我仿佛忽然之间体会到了她们的伤痛,莫名也跟着一起伤痛。她们那么喜欢东方九久,东方九久,却……
东方九久到底怎样了,谁都不知道。据说是失踪了,但最有可能是死了,我倒是相信失踪不过是那些不肯相信她死了的人愿意相信的一个说法。那对他们来说是非常伤痛的过往,就连无话不说的小丫头们都几分忌讳,所以我不太知晓。
“姐姐很伤心吗?”看着那少女不住抹泪,我心里不知道哪根弦搭错,突突跳着,就像那天看见妖王走了一样,于是忍不住问。
“你叫我什么?”她忽然愕然抬头,那双浅褐色的瞳眸里,霎时映出我的像来,竟连自己都怀疑起来那里面是不是东方九久。
“我看姐姐比我略略年长。”我无奈地说。我知道了,这个少女一定是东方九久的某个姐姐,既然不像狐族长女,就不知道是东方流银还是东方子祺了。
“说起来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她带着泪笑了起来,“妹妹走前我没来得及好好看她一眼。”
忽然,身后有登台阶之声,大家安静下来,又听见衣角皴擦地面的细微响声,心里猜想定是个衣着繁复华丽之人。我与众人一起看过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张雍容华贵的脸,颇为冷艳傲慢。我一眼就知道她必是蝎族长女蝎蒂,因为她面如刀削,眼角微微上斜,一副十分刻薄而凌厉的模样。这一定就是小丫头们口中的“蛇蝎”。
“闻说玉君君妃长得像极了九帝姬。”她站定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方才,那些帝姬们说我像东方九久,完全没有伤我的意思,可她的口气,分明就好像知道我的心结一样,故意带着刺说给我听。
“可知玉君为何此番携了君妃来?”她说罢第二句,于我们身旁停下,仗着身材高挑,斜睨东方无邪与那少女。
是我把丹阁里的九百九十九尊阴阳八卦炉尽数毁了。但我不知道这与她嘲讽东方无邪和那少女有何干系。
看我莫名其妙,她又冲我补一句道:“你和九帝姬一样擅长惹是生非。”
原来如此。我有些气,她却自顾自地走进殿中,一拂袖道:“闻说九帝姬抚琴可招狐与之和鸣,我看你一来这妖王殿,殿中墙根多了许多只老鼠,亦闻说你有只白鼠精的小侍婢,不知你抚琴,招来的可不是老鼠?我甚想看。”
“妖、妖王殿哪来的老鼠?”待她走后,之前那少女莫名其妙地看东方无邪。
东方无邪咬咬牙:“除了她带来的,还能是怎样?无非就是想以此让君妃出丑罢了。九久不在,她便又拿君妃当笑话。”
我忽然也懂了。她要逼我在年宴上抚琴,然后施法引出她带来的许多只老鼠来。坑害人还要事先说出来,如此嚣张!我与她素不相识,就因为她恨东方九久,我又与之相像,就要将这恨转嫁到我的身上?就像玉君的喜欢一样?凭什么!
可她明明知道,我也是个嫉恨东方九久的人!
于是我想,有些人坏,便是很没道理的。她大概想寻我开心,可以看见与东方九久相像的我出丑,于是便出了气般的得意。
我在想,东方九久在的时候,究竟谁更得意。
“我们法术浅薄,斗不过岁数上千的蝎蒂,长姐最不喜是非,断不会公然与她斗法。不过,还有一点,她操纵些老鼠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可若一旦谁阻止她,与她暗中斗起法来,一定会被妖王发现……”东方无邪一边说一边想,最后叹口气,“蝎蒂不愧是蝎蒂,妖王特命你来,你又不能遁了去。不如,想想办法,到时候她提出来让你抚琴,推脱了便好。”
闹肚子、突然晕倒,这些戏法我都会,只是:“我抚就是了。”
“什么?”东方无邪惊讶地看着我,“你可想想,到时候该是怎样一副场景……”
想过啊,当然想过了。不堪入耳的琴声和一堆一堆现出的老鼠。我说:“毕竟我惹了许多事,再加上各种别的原因,心里对我不满的人应有很多。干脆就这样顺遂了蝎蒂的心意出丑好了,让他们把恨都结了,自此我再不想见他们。”
这是种什么心态呢?我自嘲地笑笑。我真的是心累,被玉君折磨,被东方九久折磨。反正,我将要走了,便是破罐子破摔,我早晚要从这旋涡里抽身而退。到时候,这些曾经,这些曾经的人,与我何干!
东方无邪蹙眉看了我半天,悻悻地说:“亏你想得开。”
没过多久,天色暗沉下来,我们便走进宫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