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玉狐(1 / 1)
曾几何时,许是湘君君妃于我宫中滔滔不绝、高谈阔论,我却云里雾里时,我便意识到,有一些东西,只有权势显赫的世族中才有,有些命生来就不公。所以,她不仅是湘君的君妃,亦是蛛族的骄傲。
那时候,我多么痛恨自己的愚钝、蠢笨!小丑怎么会高傲?小丑怎么配高傲?我端着书本却没有耐心看下一行字,我多么恨!
而一个月后,东方无邪与我并肩于橱柜之底,大嚼大笑时,我忽然悟了:愚钝与否,蠢笨与否,小丑如何,高傲又如何。只要一个人,心里装着你,你如何洋相百出,如何漏洞百出,你都是永远的可爱、明艳、入骨、蚀心。
所以,这大概才是,蛛族长女为君妃,她东方无邪为君后的原因吧。瑾君不必等,已无人可等,东方无邪便是那人。在瑾君心中,她为后。
湘君也许在等,那个人未来,也许将会来;玉君亦在等,那人已去,不再来。
但,我是玉君君妃,我没有蛛族长女的学识与身份,说白这茫茫东极之中一朵无依的浮萍,一粒随风的沙尘,一个无人要没有家的孤儿!玉君心中已满,却将我立为君妃,为什么?
不就是,他对东方九久的爱,足以让他,不由分说,无条件地将我——一个与东方九久六分像的人,一个失忆了等于与他素不相识的人,带进沏泽宫,立为君妃,享同蛛族长女同等的荣华富贵么。
绝情的人不残忍,专情的人最残忍!淡漠的人不残忍,执念的人最残忍!
一只玉狐,一只很美很美的玉狐,在玉君骨节分明的手中转动,太阳的光泽便在那上面流转。
“这是送给她的么?”我问。
玉君不语,但他不住晃动的手上,条条血痕格外扎眼,看着便疼。我于是又道:“你这是何必。”
“此事,你大可不必管。”玉君淡淡道。
我忽然怒了,心头一股火苗窜上来:“不管?那你叫我来干吗?你若罚我不见你,你就干脆直白地说出来好了,几个月几十个月还是几百年?何必让我这样看你给东方九久雕狐狸,我宁可看不见,折磨我很有意思吗?你爱她当然没有错,收留我我也是感谢你的,可你为什么要拿这爱既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譬如你手上的血痕,譬如炼一些无谓的药,譬如拿折磨我来缓解你自己被折磨的痛,就好像看着我比你更苦你就会好受些似的?不然为什么娶我?我失忆后,唯一的支柱便是你,给我一个家。虽然我失忆了,但我想我失忆前既肯与你,或者我本不认识你但醒来之后肯在这偌大冰冷的沏泽宫中留下,定是不知道会是这般模样。我失忆之前一定有我自己的快乐,但我现在找不到了,忽然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承认我喜欢你,但你不能仗着这些,来这样对我吧?我像个摆设一样,你想念她至极时便将我当她看两眼,可是我不十分像又不停地犯错,所以你又烦我!你觉得你不残忍吗!”
这是我两年来唯一不能释然的。
可他无动于衷。
我忽然感觉自己不认识他了。我看着阳光隔着他从那一片天空射下来,勾勒出他脸的轮廓,明明是很柔软的线条,却凉得像被冰冻住了。他的神情,无动于衷的神情,我曾经最喜欢的那种冲淡平和、任世间万物生死而我独宁静的神情,现在却显得那么讽刺。刺得我忽然绝望,又释然了。那瞬间,我悟了什么,我不知道。
很奇怪,我忽然不伤心了,只是觉得好笑。有些事,说出来之后,就放下了,就能更平静地看以前所迷茫的一切了。
心,也冷了。
我幽幽地在心里叹口气,我想,我可能再也不想喜欢你了。我也不想再待在这沏泽宫了。我要试着把这些都慢慢忘掉,也许几天,几个月后。
我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