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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摸一摸枕边，陆源已经不在。

忆慈蹬了棉拖下床，顶一头乱发，打着呵欠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的手一顿，她瞥见镜子里的自己，香肩如雪，发丝凌乱，眼睛有些哭狠了之后的红肿，细白肌肤上盛开点点红痕，宣示着不为人知的暧昧，想到昨夜的疯狂，忆慈不由得脸颊发烫。

陆源最近真是愈发的不知节制了，床第之上实在禽兽得很，每每逼得她哭饶不止仍不肯罢休。

忆慈想，男人可怕的征服欲望，天生的劣根性，自古至今未见改变。

简单收拾了自己一番，忆慈打开衣柜，挑一件驼色风衣裹在身上，搭配黑色休闲裤和白色针织衫，再穿一双白色帆布鞋，简单又舒适。

毕业多年，她仍习惯于大学生的装扮，这大概也是一种钟情。只是颈间的痕迹依旧明显，她咬咬唇，不经意间怨上陆源，给她一身痕迹，抹不去，擦不掉，时时刻刻宣示主权。最后还得仔细遮掩，围一条银丝勾勒的透白纱巾，可算合眼。

十二点，分针转过一刻，情景中的主人公姗姗来迟。

苏灵歉然的吐吐舌头：“抱歉阿慈，让你久等，我提前两刻钟出门，谁晓得塞车塞到黄浦江。”

忆慈望着她，眉梢浅笑，一贯温温软软好脾气模样。

“电话里问你神神秘秘不肯说，究竟是什么惊世秘闻？”

“阿慈，我要结婚了，九月中。”

忆慈一瞬的惊讶，旋即含了笑意好奇问：“这样快？和谁？”

苏灵捂着脸幸福叹息：“刘嘉呗，除了那个大笨蛋还能有谁？我这辈子算是栽他手上了。本来也不想这么快的，可再过几天我就二十七岁高龄啦，高龄产妇不是好当的。”

苏灵说得满是嫌弃，忆慈却想起那个总是站在领奖台高处的俊朗男孩，骨子里带来的优秀，对谁都漠然，对谁都不屑一顾，唯独毛毛躁躁的苏灵是他百试百灵的死穴。上大学那会儿，宿舍的姐妹们可没少打着苏灵的名义蹭吃蹭喝。连他们系的顾大校花都说他仙得不行，只对着苏灵的时候才有点儿人气儿。

想到苏灵总是被刘嘉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给惹到炸毛的样子，忆慈轻轻笑出声来：“你们很般配。”

苏灵捋了捋头发，有点儿甜蜜：“那是，除了我谁还喜欢那样的傻瓜？跑了大半个城市只为了给我买一杯合意的冰沙，大晚上的外套也忘记穿，真是傻！”

傻吗？也许爱情的模样本就有点傻，一个人做得傻，一个人笑得傻。

忆慈望着她眉眼含笑，并不点破秒针走到这一刻，她寂静而喧嚣的欢喜：“也许吧。”

苏灵却问：“阿慈，你和陆源呢？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泡在爱情中的女人就是这样，一言一语甜成糖，自己得到了幸福，也希望身边的人等同幸福。

忆慈搅拌咖啡的手一顿，复又继续，眉目有浅淡的温柔：“慢慢来，我们不急。”

苏灵却不满意：“是你不急还是他不急？你们在一起也有三四年了吧，怎么一点儿要结婚的意思都没有呢？”

忆慈也不生气，声音像煮熟的糯米，很甜软：“该来的，不用着急。”

不用着急吗？忆慈坐在徐徐开动的轿车里，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嘴角多一丝苦涩。

她和陆源的相遇很平凡，和绝大多数的都市男女一样，不过是偶遇，他看她很顺眼，她看他也很顺眼，于是，渐渐联络，就有了后来。在一起四年，陆源从未提及过类似结婚的字眼，多可悲，她竟然用到“类似”二字。

其实她可以理解，陆源太优秀，而她太平凡，际遇，家境，凡此种种，都不同。他们之间，又何止是隔了一个冰川与深海的长度。

陆源对她很好，非常好，正是这种好让她一直耽溺现在，不想未来。她想，她是甘愿沉沦的，所以没有什么好抱怨。

只是今天，她没由来就生出一种惶惑感，人生百载，却不知归途，有点凄凄然。

车停在路口，忆慈走过去，找准一株粗壮香樟树，这已经成为她的风向标，她总是在这里等他。花开繁茂，她仿佛一瞬间也化身为一身青涩的少女，香樟树下，静静等她的少年。她低头浅笑，好笑于自己突然造访的文艺情怀。

暮色将至，约好了今晚一起吃晚饭，陆源却迟迟没有出现，忆慈看一眼表盘，没关系，是她早到一刻。她习惯早到，惯于等待。

忆慈春衫单薄，日里不觉得，此刻暮晚的风吹过来，却觉得有点儿凉了。

稍一抬头便看到对面旋转玻璃门内的一个女人，众星拱月的走来，她穿长裙，细长高跟鞋，眼角含波，唇色妩媚，宝石也比不过她的美。暮色的灯光下女人微微仰首，凸显锁骨和雪白肩背，如此艳光四射，且不知是谁。

勾一勾手指，就有人自甘献上性命的女人。

忆慈想到衣香鬓影这个词。

还有陆源，她也看到了他，人群里格外清俊的一张脸，极好辨识。

好看的男人，好看的女人，灯火阑珊的酒场和舞会。可惜她不喜欢那样暧昧丛生的喧嚣氛围。

陆源走过来，笑问她：“等得久了？”

忆慈摇摇头，柔软的头发贴在耳际，显得格外乖顺：“一刻钟而已。”

陆源摸摸她的头，动作宠溺：“想吃什么？”

忆慈歪头浅笑，有点俏皮：“日本料理？”

陆源牵过她的手，小小软软一只，拢在掌心：“听你的。”

“这就是陆总藏在家里的宝贝？”

冷慢好听的女声，忆慈转头，撞上那一道袅袅含烟的视线，心头有一瞬的恍惚，那个美艳的女人？

陆源礼节性的笑：“哪里，家里的小朋友，肚子饿了要吃饭。”

忆慈侧过脸去偷偷蹬他一眼，三分苦闷，可惜眉目太软，没力道。

女人闻言也笑开，不必言明的兴味：“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陆总也有这么童真的一面，姜妍今天真是饱了眼福了。”

美人一笑足可倾城，忆慈不知道她抽不抽烟，却奇异的觉得她抽烟的动作该很美，若眼波轻扫的民国女子，冷丽而有韵味。

姜妍将目光转向忆慈，忆慈冲她笑一笑，安静而淡然，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让人忍不住就想给她顺顺毛，大概是一种错觉。

姜妍亦回以微笑，下一秒朝陆源的方向点点头，算是告别。

回去的路上，忆慈没忍住好奇心，问陆源：“刚刚那个人是谁呀？”

陆源装傻：“哪个？”

“你眼里还有几个？”

陆源诚恳道：“自然只你一个。”

忆慈咬着手指看他，不说话了。

陆源于是笑着投降：“好了，是暮微的姜妍。”

“暮微的董事长？”

“就是她。”

忆慈点点头：“哦，怪不得气场那么强大。”

陆源揶揄问：“你吃醋了？还是自卑了？”

忆慈不觉有些好笑，这个时时刻刻想着让她吃醋的古怪男人：“都没有，我只是单纯的很欣赏她，一个女人可以做到与你这种变态比肩，实在强大。”

陆源盯住她：“我是变态？”

忆慈偷笑，装得诚惶诚恐：“难道不是吗？”

陆源黑脸：“我哪里变态了？”

忆慈反问：“你觉得呢？”

陆源的回应是狠狠噙住她的唇，吞下她细不可闻的抵抗和呜咽，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人了，不知珍惜他的好……

到了周末，难得清闲，忆慈吃过中饭出来逛街，陆源最讨厌商场，绝不会陪她来逛，况且，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要选一双高跟鞋，后天陆家老爷子寿宴，点名要让她去。礼服鞋子都要买，平时穿得随便，衣柜里根本没有撑得住台面的衣服。或许可以交给陆源的助理来办，可她没有假人之手的习惯。

专柜里的礼服贵得令人咋舌，所幸有陆少提前知会，所有消费一概记他账上，否则忆慈一定扭头就走。

营业员将她当做贵宾来看，热情难以抵抗，她有些无所适从。活了二十多年，她第一次体会到“顾客就是上帝”的真实奥义。

她肤白，长得也软糯可爱，穿什么都好看。忆慈看中两款礼裙，一款是紫色，丝绦曳地，清透的纱质，既优雅又飘逸。一款是黄色，将将过膝，质地柔软，显得很有朝气。忆慈犹豫了一会儿，选了黄色那件，提气色，也活泼一点。

慢慢转到鞋子区，有一双白皮高跟鞋她一眼看中，瞥一眼价钱，真对得起她的钟情，贵得离谱。

营业员走上来，热情为她介绍，说什么昨天刚从法国进来的新品，全专柜只剩这么一双。

忆慈拿起来看了看，鞋号正好和她的脚。

考虑了一瞬，还是放回去，朝身边热情服务的小姑娘笑笑：“我再去别处看看。”

天呐，还是贵得要命！

可前有璞玉，后面的就都似顽石了，忆慈逛了半天，再没看上一双合眼的，到底还得折回去。

小姑娘一脸歉意：“实在对不起，那双鞋刚刚有人要了。”

忆慈愣了愣：好了，叫你犹豫，这下子想要也是没有了。

略有遗憾的摆摆手：“没关系，买别的也是一样。”

恰巧有人从里间试完鞋出来，忆慈迈开的步子顿了顿。

姜妍？

事实证明姜妍也认出了她，唇角一弯，露出一个极具风情的笑：“陆总家的那个？”

忆慈淡淡点头，眉目安然。

真是一个极致的女人，一颦一笑都带有让人血脉喷张的魅惑，最美的罂粟花，它诱你犯罪。

忆慈想，还好她不是男人，才可勉强逃过一劫。

姜妍轻撩眼角，空气都被她撩拨：“来挑鞋子？”

忆慈轻轻笑：“是呀，好巧。”

小姑娘适时走上来：“原来两位认识啊，真是连眼光都一模一样呢。”

“哦？”姜妍微侧过脸垂了眼睫问她：“她也看上这双鞋了？”

“是的，这位小姐先前来过，和您看的是同一双鞋。”

忆慈只好尴尬笑笑：“只可惜晚了一步，看来我和这双鞋没有缘分。”

姜妍轻抚了下鬓角，媚眼如丝的笑：“这有什么要紧，我让给你就是。”

忆慈慌忙摇头：“怎么好这样？总有个先来后到。”

姜妍冲她挑了挑眉：“是你先来。”

忆慈于是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大概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极了某种小动物，姜妍被她取悦，笑得非常愉快。

鞋子最终还是归了忆慈，她们微笑过，在黄昏之前告别。灯光还没亮。

又是一个美妙的清晨，忆慈昨晚被某只禽兽折腾到后半夜，今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来。这边陆源又蓄势勃发，大清早的开始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