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第六节(1 / 1)
第五节
“天呐,真的是他!”捂着微微张开的嘴巴,试图抚平波澜壮阔的心潮。白墨含始终不敢相信重逢的真实,不敢相信那时的阳光少年已长成帅气结实的男子,不敢相信是他先认出了她,不敢相信他依然清楚的记得她的名字,不敢相信她拥有了他的电话号码……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不敢相信的事情居然都真实的发生了,看着手机里高睿熙的那串号码,白墨含一阵心跳,嘴角的笑更是停不下来,惊喜、意外、兴奋组合成失而复得的喜悦。
“啊,”单手骑车的不稳定加上内心的小鹿乱撞,一不留神,小白跟前方的电动车来了个亲密接触,“对不起对不起。”连道歉都笑意满满,倒是像说“谢谢你”,然后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但不专心骑车貌似真的是不对的事情。
人们总是愿意原谅美好的事物,被撞的是位中年阿姨,见到是个莽撞的小丫头,善意的说了句:“慢点骑啊孩子。”
“好的!”如果是平日里,估计白墨含顶多悻悻地回一个“哦”,或是什么都不说。
暂且收好满心欢喜平安到家,“老妈,老妈,我们吃什么呀!”用着《爸爸去哪儿》的调子,唱着自己的歌,直奔在厨房里忙活的白妈。
“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听到女儿的撒娇,白妈没抬头继续忙碌着。
“没什么呀,就是路上没堵车。”问候完准备闪人,顿了顿,又看了看白妈,不会是自己太开心的缘故,白墨含觉得老妈瘦了点,“妈,你瘦了!”然后就走掉了。
“真的,哪儿,哪儿?”拎着菜刀的白妈赶忙低头寻找瘦掉的部分,发现还是老样子,“哎,这孩子,又骗我。”
饭后,开始了一天中最为轻松自得的时光,带上耳机,用旋律阻隔了客厅的电视的声,剪一段月光披在肩上,慵懒的躲在房间没有任何的打扰。
一想到今天的奇遇,白墨含就掩饰不住心事,突然有了重拾旧习的想法。笔尖已尘封的太久,曾经写下的灿烂思绪,现在看来却是狼藉般的痛楚与无助,记忆一寸一寸演绎着痛彻心扉的领悟,翻不开的终是跨越。
是怎样的心态驱使自己鼓起勇气去翻看那些日记,是为了证明已经忘记,还是什么…..白墨含晚上九点多锁上门,从衣柜最深层摸到一个袋子,有点重,拿出来,坐定,深吸一口气,解开袋子,她一眼便认出第一本,打开……
“一直都没有养成写日记的习惯,是害怕被别人发现什么吧,最近很想写些什么,也许是我想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真的都已经放下了吗?
用5年的时间去暗恋一个人,我更喜欢用‘偷偷喜欢’来表达,毕业后又用11年的时间去寻找,去放下,去忘记,但也没搞清楚忘不掉的是他吗?还是自己曾经付出的感情?
无论当初是怎样的感觉,喜欢,有点深爱还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吧,感谢他吧,怀有一颗感恩的心,对时空中或是那时的他说声‘谢谢’,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的存在,可以让我偷偷喜欢这么久。”
粗略的看了几眼第一页,多久她都记得第一篇日记开头写的什么。
“还好。”白墨含心想。
继续往后翻,她看到了聊天记录,那是她和林唯皓的对话,只是普通的几个字而已,她已经感到浓重的胸闷,眼睛酸涩…….赶忙将日记合起来放回袋子里。
耳机还在耳朵里,音乐还在播放,是《后会无期》,她扶在桌子前,什么也没干,脑子像是刚经历过重体力劳动的身体,无力,只是微微喘着气。
“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样。”
“对啊,还是一副老样子。”
“你没救了吗?!”
“你这样会被他笑死的,太没用了吧,不嫌丢人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
白墨含经常这么自我反省,自我对话,算是自我分析,不过总是越分析越乱,与其说是分析,不如说是人格分裂,她总这么觉得。
沉静了一会儿,再次拿出那本日记,接着往后翻……
这一次,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无声的哭是最要命的,而这是她最习惯的方式,把自己压抑到不行,憋出内伤。当然,边听歌,边哭,也是她的习惯,白墨含认为这样有利于感情的抒发,以最快的方式达到宣泄的目的。伴随眼泪的当时还有鼻涕,所以这么多年来,确实浪费了不少纸巾。想到这一点,她有点笑了。
“还真是神经病。”又是一声冷笑,白墨含觉得自己挺可笑。
她感到脸上紧巴巴的,刚才的泪把脸给洗了。
“好像好多了。”她想,也平静了不少。
脑子暂时放空,她喜欢随心情听不同的音乐,有时也跟着音乐变换心情,就是这么随意的人儿,永远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脑子空了一会儿,她顿了顿,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还是不要单曲循环了,随机模式吧,也许会好点。”她的脑子随时会迸发出奇怪的点子,或许,这是她二十多年来可以在人前装乖巧,人后哭的要死的原因吧,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鬼样子。所以一个人的时候,前提是,必须“安全”,没有人发现她在做什么时,她会放大自己的情绪、感觉、情感……总之,不像任何人看到的那样。
过了好久,最终,她没有再往下看,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之前把日记全部封存就是冰封这一切,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丝想起,不去触碰有关他的点点滴滴,一丝一毫,她怕崩溃,没有办法扮演正常的自己……
这一次泪流的算是很少,连她自己都不记得那段时间流了多少,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意识在向回忆靠近,突然又被自己拉回现实,像是自我安全警报,“不敢越雷池一步”形容的很贴切。可是又想记住那种痛,有点犯贱的意思。仇恨?耻辱?不舍?伤心?是什么,五味杂陈?说不出的东西,是失忆了吧。
手机里存了不少歌,白墨含揉了揉脸上的泪痕,看着桌子一边想着。
好像只有揪心的痛,房间门经常锁着,睡觉不抱着东西就没办法入睡,一直睡不好,半夜突然惊醒,想到他,然后就哭着到了天亮……正常的洗漱,正常的吃早饭,出门上班……骑着小白,一路飙着泪,风干,再流,再干……只有快撞着什么时才从自己的世界出鞘一下,然后重回深深的悲伤里……直到单位,上楼时整理好表情,接着又是……
白墨含根本不想再想这些,害怕中夹杂着些许烦躁,那段时间她是恐怖的,做了很多算是错事吧,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她只想让自己冷静着,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在安全范围内,不愿被过往牵绊着。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是进步的。
这么一折腾,把刚才的喜悦完全被中和掉,也没了动笔的心情,躺下便睡着了......
拥有太多秘密的人是孤独的,拥有太多过去没法放下的人也是孤独的。我们都有不同程度的孤独,你我都是独自上路的旅行者,不知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可以遇到同伴,又像是罹患重病的病友在等待济世神医的救助。然而,爱情是一百年的孤寂,直到遇到那个矢志不渝守护着你的人,那一刻,所有苦涩的孤独,才有了归途,有些事真的要时过境迁了以后才会懂。
第六节
“睡了吗?”编写了很长的一段话,删掉又输入,反复了几次,按了发送。独自站在窗前,高睿熙看了看时间,自语道“她应该睡了吧。”安静的公寓,简约的设计,领窗前的身影更显一份冷峻。回想着见到白墨含的情景,十几年不见,虽然还是小小的个子、白皙的皮肤、单眼皮,不过出落得愈加精致了,可能是削瘦的缘故。
六年的小学时光转瞬即逝,由于是寄宿学校,同学们自然是朝夕相处,吃饭、睡觉、上课、玩耍都在一起,当然还有上厕所这件事,比起一般学校的友谊,这里似乎多了一份类似亲情的东西。不是忘记,而是从来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白墨含喜欢自己的传言,但在她这里从未得到蛛丝马迹的肯定。对此他一直回避不谈,一方面是那时的小屁孩当然都喜欢最漂亮的女孩儿,另一方面看她安静朴素的样子根本不忍说什么,保护弱小的英雄气概还是有的。小学时候的她属于那种最为平凡的孩子,扔到人群里根本找不到的人,认真学习、听话懂事、不惹麻烦。至于自己为什么记得她,只因那一份安静的等待始终都在,没有期许也没有喧嚣,每当看到她时自己也会跟着平静起来,而当自己想要走向她时,又发生了变故,最后毕了业也就不了了之,任尘埃层层深埋,不知那份等待是否还在。
“嗯,对了告诉老林。”高睿希拨通了电话。
“老林跟你说件事......”刚说了一句,就被老林打住了。
“你在外面啊?”觉察到此时不太方便聊这件事,所以就此打住。
“嗯对,跟江远在一块儿,我现在有点事儿得处理下,待会跟你联系!”老林的声音有点低沉。
“好吧。”匆匆挂掉电话,高睿熙有点不安,心理觉得老林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老林是他一个挺重要的朋友,也是为数不多的知己,离开家来Z市工作多半也是因为老林在这。
对高睿熙来说,从小学毕业开始,颠覆性的打击逼迫这个少年必须以超龄的速度成长。从姥姥和叔叔的对话中偶尔听到几句关于父母的消息,知道了故事的梗概;从父母以前的朋友的眼神中读懂“避而不及”是什么,明白了背后耳语的尖酸。10岁的妹妹暑假长时间见不到爸爸妈妈,就问12岁的哥哥:“哥,老爸老妈去哪里了?”隐约知道真相的哥哥只能安慰着妹妹,“爸妈出差了,估计很久才回家。”日子久了,妹妹也不再追问,渐渐两人的眉宇间都多了一份坚韧,而他冻结成一副千年冰山脸,仿佛是自动制冷机,只活在自己的温度里。
可是生活不会暂停,除非放弃一切选择懦弱。在姥姥和叔叔的帮助下,他和妹妹都读完初中。平常的日子还好过,唯有当放学看到其他同学的父母来接他们放学时,便会心生怨念,即使痛得抑扬顿挫,也会忍住溢出眼眶的泪,用奔跑风干脸上的湿润。面对妹妹,不满命运安排的他默默接受现实,收起稚气未脱的笑容,用独立与责任书写坚强,他积攒所有温柔,把仅有的都给予她,希望能留住妹妹的天真无邪,坚信他可以补偿父母亏欠她的关爱,直到父亲回到他们身边,他常常会躺在床上恶狠狠地盯着天花板,拼命地想着为什么,声嘶力竭地自问到底做错了什么,然后吞咽掉所有的不甘、狂妄、愤恨,直到精疲力竭地睡去。懂事的妹妹也会时常逗哥哥开心,她明白哥哥倔强背后的软肋,也用尽浑身解数让这个冰冷的屋子有点暖意,相互陪伴总是好过无用的鼓励。就这样度过初中时光,没有朋友,因为抗拒别人的靠近,在他看来那是施舍、可怜,他不需要同情,因为生命中总有那么一段时光,充满不安,可是除了勇敢面对,我们别无选择。也许就是在那时,寒气由内而外的释放,喂养了脸上的冰冷。
后来成绩向来优异的高睿熙选择了Z市的一所中专,希望可以早点工作,肩负起本不属于他的责任。只身一人,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Z市,为生存拼搏着。打零工是家常便饭,洗碗、促销、发传单什么都干过,甚至,他曾一度被坏人拉去做白粉的“生意”, 总之什么苦他都吃过,为的就是不再迎接别人同情的目光。所以在他心底,幼稚是天生好命的人才可以拥有的,他渴望过。
对于这样“另类”的同学,自然会受到那些整天无所事事、吊儿郎当小痞子的欺负,无论谩骂或是拳头,通常他都会选择忍耐。可是不知那些小流氓从哪里得知高睿熙的家庭背景,便习惯性去挑衅,等他发完最后一叠传单准备回学校时,三个常欺负他的地痞把他堵到很少有人经过的小巷子里,用力把他推倒在地。
“臭小子,看你整天牛个什么劲,就是个劳改犯的儿子!”带头儿的是个黄毛,标准的洗剪吹发型。
“噢劳改犯的儿子。”另外两个人跟着起哄,吹着口哨,发出兴奋的唏嘘声。
“听说他妈就是他爸杀的,就是没有证据,才少判了几年的……”黄毛绘声绘色地讲着案发过程,像是目睹了全过程,旁边的两个人嬉笑地配合着黄毛的演讲。
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拳头攥的太过用力,能听到骨骼的声音,被戳种痛处的高睿熙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用眼神杀死人讲的大概就是此时的他。顺手捡起一块砖头拍向黄毛的头,毫不拖泥带水。
“卧槽!”瞬间黄发被鲜红遮盖,黄毛发出惨烈的怒吼,“卧槽敢打我,给我上!”若不是经常打架练就了还算敏捷的身手,一躲闪避开了砖头大部分的面积,恐怕早已不能站着破口大骂了。
被三个地痞推搡到墙角便是拳打脚踢,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三对一的较量,高睿熙如困兽之斗无法反击。
“住手,你们干什么!”
“是哪个不要的命的敢管老子的闲事儿!”黄毛等人暂时停下攻击,看到来的是本地公安局局长的儿子,立马换上嬉皮笑脸,毛孔粗大又布满螨虫痘痘的皮肤褶皱到一起,实在不能用恶心来形容,“原来是林少爷啊,没事儿,我们玩呢。”呲着长满牙菌斑的黄牙赔笑道。
“有你们这么玩的吗,没蹲够的话,要不我再请你蹲两天?”轻描淡写的边说边看了一眼墙角的人。
“不,不不,够了够了,谢谢林少,谢谢,我们走还不行林少。”说着,黄毛等人弓着背屁滚尿流的一溜烟的跑了。
“你还好吧?”“林少”上前一步,试图扶他起来。
“没事。”踉跄了下,高睿熙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谢谢。”也许是太久没有跟其他人有过交流,友善的话更是几乎没有,虽有感恩之情在心,却说不出更多感谢的话。
“他们就是这片儿的地痞,经常在这个学校附近混。”他打量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人,“看你小子挺能挨打的,叫什么名字?”
“高睿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感觉到胳膊确实有点痛。
“我是林唯皓。”
阳光透过指缝,握住了两个男孩的手,称为友谊的感情就这么茁壮地生长了,一晃好几年。
夜已深了,深邃的夜空让人看不透,没有等到白墨含的短信,想必她已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