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番外篇4 韩晓津?韩老先生（1 / 1）
韩晓津
我是韩老先生的义子，是个累赘。没有人请我干活，体弱多病的我还要义父辛苦赚钱来养活。我有时候想，死了算了，别再连累义父了。义父叫我积极面对生活，不要轻言生死。
但我时时活在愧疚中，于是决定铤而走险。我两次犯罪，遇到的都是庄梦蝶。
第一次，庄梦蝶还是个孩子。
“外公到底有什么事要秘密通知我啊？”庄梦蝶一听是外公，喜出望外。但后来发现此人有意把自己带出城往西北方向走，顿生警觉。衡量敌我双方实力，现在撕破脸皮实在不是好方法，只能假意惑敌。与此同时，留下记号，希望方宇她们能够看到。
“当……当然，我们马上就到了。”我显然有些紧张。
“你在外公的手下是做什么的？”庄梦蝶分散他的注意力。
“就是……就是传信的。”我显然不是因为庄梦蝶的问题而紧张，而是因为现在所做的事情感到紧张。
“我是庄梦蝶，你叫什么？”庄梦蝶试图缓解他的紧张，“看你的样子也不怎么能上战场打仗的样子，怎么想着去投军了？”
“我叫韩晓津。是为了……是为了义父，义父年迈，我又瘦弱，不能干什么活。我马上就要二十岁了，还让父亲工作来养我，真是大大的不孝！”
原来是个老实人。
“原来是为了义父。”庄梦蝶心中大致有了定论。可绑架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呢？庄梦蝶看了看这个路线，心中猛然一惊：契丹！
庄梦蝶绝不能成为韩王爷的负担，决定赶紧想办法逃走。
“好累啊，我们先休息一会吧。现在天色还早，不耽误回家。而且，我经常在外面玩，他们也不会管我。”
我听了放下心来。
休息了一会儿，庄梦蝶又吵着饿了，让我拿东西给自己。我怕其中有问题，一刻也不敢放松。后来，庄梦蝶反反复复这样折腾，我看庄梦蝶天真的模样，才八岁，觉得自己想多了。心里又觉得对不起她，所以现在尽量对她好一点。
“我渴了，要喝水。”
又来了。我的身体本就不强壮，都要累趴下了。
“你自己去吧，刚才我们走过的时候有一条河。”我对于这位娇生惯养的小祖宗觉得麻烦透了。赶紧完成任务，拿钱走人。
就在庄梦蝶和我走走停停的时候，秦舞乐跟着庄梦蝶的记号找来了。秦舞乐看着庄梦蝶，激动万分：“以为你出事了呢！吓死我了！我们快回去吧，也好让大家安心。”
“不行！现在不能走，韩晓津还在上面。我想问问他这件事情的始末，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单纯。”庄梦蝶时不时抬头看看前方。
“太危险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他不是坏人，只是被生活所迫，我们不能放弃他。这件事，我怀疑是有契丹奸细混了进来，指使韩晓津绑架我，用来要挟我外公！”庄梦蝶差不多摸出了个大概，“你说，我的身份也是最近才被大家知道的，契丹人在打仗的时候，也知道了。这不明显是我们韩都城里，已经混进来奸细了吗！”
秦舞乐见劝不动庄梦蝶，只好暗中保护她，观察她与韩晓津的对话。
“小津哥哥，我回来了。”
我也只是应了一声，继续休息。
“这么大意，要是我跑了，你怎么向他们交代啊！恐怕不仅是银子，小命也保不住了吧。”
我完成醒了！
“你！知道了？”真是一个可怕的小孩，“为什么不逃？”
“觉得你不坏，万一我逃了，你也就完了。你知道你在为谁卖命吗？”
“什么意思？”我心惊。
“是契丹人，他们想用我来威胁我外公。这件事完成以后，恐怕不会放过你。就算放过你，你犯了通敌之罪，恐怕连你的义父都要受到牵连。不如你帮我把韩都城的奸细抓出来，我也不会说出今天的事。”庄梦蝶过于自负。
“我……我”虽然庄梦蝶特意回来找他，说得也在理，但我一想到自己居然糊里糊涂为契丹人做了事，将来恐怕是说不清啊。
就在犹豫之间，庄梦蝶好像听见远处有马蹄的声音。大惊失色：“不会这就是交易地点吧！”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被你害死了！你快走，不然就被灭口了！”庄梦蝶直跺脚。
韩晓津虽不明白，但见庄梦蝶说得真切，转头就跑，时不时回头看看庄梦蝶。庄梦蝶看着越来越近的两匹马，不敢轻举妄动，脸上始终是期盼的笑脸，而背在后面的双手给秦舞乐打暗语。
——此二人武功很高，你绝不是对手，不要轻举妄动！你先藏好，等我们走了，你再走。你先跟踪韩晓津，并保护他，找到藏在韩都城里的奸细。你放心，他们只是用我作为要挟，所以不会伤我性命，我绝对不会有事，相信我！
庄梦蝶打了两遍手势，确定秦舞乐不会来救自己才放心。
秦舞乐从树上跳了下来，嘴唇都咬破了。一攥拳头，扭头去追我。
这段故事后，秦舞乐把我大骂一番，但还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让我查清奸细之后就放我走了。我拿着她的钱，带着义父隐姓埋名地躲了起来。我当真对不住义父。
第二次，庄梦蝶已经是刑部司门司捕快了。
我被当场抓住，被关在府上的柴房里。庄梦蝶等人看到我已是满身血污，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庄梦蝶出来，不满地对着这府上的主人和管家说道：“谁让你们私自用刑的？”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们家老爷说话！就是刑部尚书来了，也要对我们家老爷客客气气的！”狐假虎威的管家气焰嚣张。
“刑部司门司庄梦蝶。”庄梦蝶心中暗骂：比我还嚣张。
要是以前，庄梦蝶肯定是要戏耍一番，好好折磨一下这个管家。但庄梦蝶现在的身份是捕快，脾气收敛了许多。
“庄梦蝶！”管家显然有些迟疑，进而有些讨好的意味，“久闻大名，刚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然后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
一盗贼入室行窃，但被这家的公子发现，盗贼心慌，想要逃跑。不料厮打的过程中，失手将公子摔伤，公子的伤虽不重，但是比较遭罪。这户人家是尚书省右丞韩觉的亲戚，尚书省是主管刑部的部门，所以刑部自然就会礼让几分。
“老爷的意思是多判几年刑就行了。”管家想，表明身份，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
“知道了，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刑部处理就行了。”庄梦蝶对于管家的“交代”嗤之以鼻。没有损失的盗窃，居然要判徒刑！
转身吩咐师弟，“将犯人带回去吧，查明他的身份。”师弟领命，将犯人带回刑部。
管家没看出庄梦蝶的不悦，以为庄梦蝶默许了他们私自定刑的做法，说道：“我们已经查过了，他叫韩晓津，家住都城西南，和父亲相依为命。”管家交代，这个韩晓津无权无势，大可以按他们的意愿捏圆搓扁。
“韩晓津！”庄梦蝶愕然，那个为了义父绑架自己的瘦弱男子。当年的事，据现在，快到九年了吧。他们居然，又见面了。
“怎么了？”管家看庄梦蝶的神情不对。
“没什么，你们放心吧。这个人，几年徒刑太便宜他了，还是流刑吧，永远发配，碍不着你们的眼！”庄梦蝶故意谄媚逢迎。
这家老爷注重身份，不便多开口。见庄梦蝶如此上道，不禁点了点头。
“大人不在，我虽可做主，但身份有限，不能过多干预。我私下判刑，定会遭尚书大人责罚，恐怕还要请韩觉大人替我美言几句。”庄梦蝶都感慨自己真会演戏。
“你放心，我一定会和韩觉说这件事的，你就放手去做吧！”主人终于开口。他因为心疼儿子，想让这个贼人不死也去半条命！
“多谢，在下一定会让老爷您满意的，等着听好消息吧！”
庄梦蝶庆幸，还好刑部弟子没有听到韩晓津的名字。当年的事，刑部认定韩晓津与契丹奸细有关，还抓捕过他。韩晓津已逃，刑部只好不了了之。庄梦蝶没想到，原来当年，他们根本没逃，而是隐姓埋名，留在了韩都城。
庄梦蝶急忙追上司门司的弟子：“这个案子尚书省介入了，你们回去吧，我来处理就好。”
庄梦蝶将我带到了陶汐楼。
“他是谁？”兰凌玉和莫高歌回到陶汐楼，看到了还在熟睡的我。
“韩晓津。”
“什么！”莫高歌可没忘记那个另庄梦蝶陷入危险的人。
“韩晓津是谁？”兰凌玉皱眉。
“曾经绑架小蝶到契丹的人。”莫高歌冷声道。
“不是被绑架，好吗！是我自己要去查探的，自愿，完全是自愿！”庄梦蝶立即反驳。
“你要救他？怕刑部的人深究，查出他的身份。小蝶，你脑子正常吗？”兰凌玉一听说是绑架，立即将我划入黑名单。
“我也反对！你被绑到契丹军营，差点连命都没了！”莫高歌坚持。
“不是救他，只是觉得他不该就这样死了。因为绑架的是我，就要死。我没办法看他因为这个死了，那样总会觉得是我害死他的！身份什么的，我已经深恶痛绝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对外说发配，然后由我们送到笑城。我们动作要快，否则让大人们知道，就走不成了！”
“我这是在哪？”我悠然转醒。
“在牢房，还能是在哪。”庄梦蝶看着我发愣的脸，有些发笑，“晓津哥哥，真的把我忘了呀，真是伤心。”庄梦蝶学者当年的语气，提示我。
庄梦蝶的变化太大了，我实在认不出来了。
“我是庄梦蝶啊。”你还绑架过我呢，居然忘了！
“庄梦蝶！你，你，我！”我失语。
“时间不多，不和你多做解释。你得罪了大人物，他们要将你定罪。我私下做主，将你发配送走。”
“发配？不成，我还有老父，不能走！”我很激动，“你不能这么报复我！”
庄梦蝶差点口吐白沫：“对，我就是要报复你！你个傻瓜，要是刑部深究，将你定罪为契丹奸细，曾经绑架群主，那你和你的父亲都死定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一片好心。
“你不用担心你的父亲。我已经知道你住在哪里，那时候，将你的父亲一并接到笑城。”
我听到此言，下床跪拜：“你以德报怨，施予如此大恩，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庄梦蝶将我扶了起来：“你的身份是怎么被查出来的？”
“我义父在一间酒楼说书，是大家都知道的韩老先生。我被抓的时候，身上带了可辨识的信物。他们顺藤摸瓜，通过户部，知道了我是谁。”
“一间酒楼？我怎么没听说过。”好像记得有次酒后胡言，说过的名字。
兰凌玉凉凉说道：“你这么忙，当然不知道了！就是以前的太白楼，现在是我的酒楼，打算在明年年初送给你当生日礼物。”
庄梦蝶一听是礼物，立刻双眼放光：“玉师兄最好了！你好厉害啊，一边在这里，一边还能做生意。”
莫高歌看着兴奋的庄梦蝶，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是我，是韩冷冽。是他一直帮我打理，偶尔会向我请示。”
……
这两段故事，我经常讲给笑城众人。
只是当时，我听着他们的对话，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兰凌玉！我听义父说过，他是一间酒楼的主人。兰凌玉和韩笑关系很好，所以能顺利进入笑城吧。只是，兰凌玉和庄梦蝶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被“发配”的那一天，义父并没有来。庄梦蝶转述了义父的话：暂时不走了。晓津为了我活在狭隘的世界里，自卑，懦弱，愧疚。我们拥有的是各自的人生，纵使是父子，也不能耽误彼此的人生，我想让他正视自己，一个人寻找自己的世界。等到我认为该走的时候，我就会去和他团聚。
我在这一刻才明白了父亲的苦心，我一定不会让义父失望的！
不知是不是听错了，我好想听到庄梦蝶在叹息：要是，她也有这样一个父亲该多好！
韩老先生
我总是回忆起庄梦蝶来找我的那天。
“韩老先生在吗？”庄梦蝶走进西南一处陈旧而平凡的住处。
“你是何人？”我推门一看，并不认识眼前之人。
“在下，这个，在下是刑部司门司捕快庄梦蝶。”虽然对韩晓津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庄梦蝶还是会有心虚的感觉。
“庄梦蝶，夕朝郡主庄梦蝶？”韩老先生愕然。
“咳咳，算是吧。我今天来是为了告诉您……”
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快进屋。”
庄梦蝶被我热情的态度弄得很尴尬，都不知要怎么开口说韩晓津的事。
“因为身份不便，多年来也没有登门道歉。九年前，你不仅放过我们，还保护了我们。”我边说边打量着自己庄梦蝶。
庄梦蝶被人轻视惯了，忽然听见真心感谢的话，有些脸热。她有些自嘲道：“听说老先生是说书的，应该有听过在下的传言。如果当年我死了，说不定韩晓津现在就是为民除害的英雄了！”
“不，你是个好孩子！当年你才八岁，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智谋就超出常人太多。更可贵的是，你能站在他人的立场，甚至是敌人的立场上看待问题。你这样的孩子，是心地非常善良的人，生在贵族，更是百年难得一遇！”我看尽世间百态，难得夸奖人。
“韩晓津因犯盗窃罪被发配边疆，之后我会将他送去笑城，等过一阵子就将您一起接到笑城生活。”庄梦蝶抑制住心里感动的情绪，将正事向我说明。
“唉，晓津这孩子为了我又……又是你救了他，谢谢你！”
庄梦蝶好像讶异于我不问缘由，不问韩晓津的情况，就好像能明白她一般。庄梦蝶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那么多的苦难和误解，她没有哭，却为了这一声感谢，嗓子眼发堵。
我在太白楼数十寒暑，经历了太多的人生百态。人看的多了，就没有什么新鲜感了。可庄梦蝶，却让我不能忽视。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陶汐死的那天。我看到了那个孩子哭得很伤心，我就知道，那个孩子不一样。
陶汐也在太白楼工作过，是个非常好的孩子。我惋惜于陶汐的经历，赞叹她的坚忍不拔。所以对陶汐有那样深刻感情的孩子，一定有某种地方和陶汐有着共鸣。后来，打听到是夕朝郡主庄梦蝶买下了红月楼，我终于将儿子曾经绑架过的人与她重合起来。我，从来不相信庄梦蝶的传言，我只相信自己的心。
后来，晓津这孩子为了我又犯了糊涂，说来也巧，又遇到了庄梦蝶。她甘愿承担大家的误解，只为把晓津救出来，只为救一个曾经害过她的人。我留在了韩都城，我想替晓津报恩。我知道，庄梦蝶是不会把这种事当作恩情记住的人，所以我找了个借口留了下来，希望在韩都城让她有一个能照应的人。
记得后来，庄梦蝶常常带人去看我。见我生意不好，还给我带来江湖上的新鲜事，或是笑城里的传奇人物，让我说书的生意越来越好。我渐渐知道了她的另一个身份——韩笑。我异常吃惊后又觉得理所当然，她承载着太多的不幸、泪水、责任与希望。如果世上还有一个像韩笑一样的人，那就一定是庄梦蝶！
我说书从不说假话，只有庄梦蝶的故事是例外。我答应了庄梦蝶的恳求，将她说得就如同大家所知的那样不堪。我想，那是因为她想让韩笑取代庄梦蝶。庄梦蝶，一个孩子承受的太多。
我记得庄梦蝶十八岁那年，遭遇了人生大劫。柳焰追的出现，皇上的陷害，韩绿的背叛，让韩王爷因她而死。我当时只庆幸因为怀疑柳焰追的身份和动机，写信给了沈诗。要不然，庄梦蝶在这一年恐怕就已经死了。
我记得庄梦蝶二十岁那年，带着满身伤痛回到了韩都城。她平静地说想要报仇，要我帮她。因为相信庄梦蝶，我答应了她。帮她注意孟浪，让她有容身之地。可她终是伤得太重，想将自己也毁了。她被发配的那天，终于恢复了她以前的神情。
我知道，她解脱了，我知道，这次无论生死，她决定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