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番外篇3 怀然?音遥（1 / 1）
秦怀然
人人都知我是练成了天下第一剑、坐拥美人、大权将握的天之骄子。但我所有的潇洒也比不上音遥一笑，而我何其有幸，能与她执手白头！这条路，我愿意和音遥一起走下去，但我却必须选择另一条路——不归路。
那时，韩都城连续失窃，我带领刑部众人废寝忘食地侦破。可无论我制定多么详细的秘密计划，都会被人捷足先登。我向师父云昊峰禀明后，他老人家却暗示我真凶在宫中。我少年得志，自是十分轻狂，自恃武功高强便独闯皇宫。我终是发现了主谋，竟是瑾妃！
而我，一时不察遭人暗算，性命垂危。是一名叫兰香的宫女救了我，她冒着生命危险只因不忍心见死不救。这样的女子，坚韧善良，让我想起了音遥。我无以为报，交代宫中曾经受过我大恩的钱公公好好照顾兰香，并将莫问剑谱抄写了一份给她。我在剑谱上嘱咐，练成此剑法之人定要侠义为怀，如日后遇到云音遥的传人定要无条件加以照拂。许多年后，那个练成剑法的少年来到了我身边，他就是兰香的儿子，兰凌玉。
我回到刑部，质问师父我在宫中听到的一切。师父老泪纵横，悔不当初。我当真不敢相信真相居然是这样的！师父将我培育成人，对我有大恩，音遥虽嘴上倔强，但心中是极敬重她父亲的。我在宫中行迹已然暴露，我该怎么做才能保全大家？
正当我犹豫之间，师父竟然拿起我的剑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胸膛！我心魂俱碎，痛呼师父！就在这时，玄岳他们回来了，竟误会我杀害师父！我百口莫辩，仓皇而逃。后来，刑部发出格杀令，将我围在了无痕山上。
刑部的隐患，师父的声誉，音遥的感受，我的爱。在生死之间，我没办法洒脱。我真的很想什么都不顾，告诉音遥相信我，带她远走高飞！可我怎又忍心让她背上罪臣之女的污名，带着她对父亲的伤心失望，陪我亡命天涯！
我沉默地对抗着刑部的厮杀，想着我一定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的音遥！音遥，你可愿等着怀然？
可音遥的眼神刺痛了我，别，别那样看着我！我的剑法不知不觉乱了，而我被音遥一掌打下无痕山。我昏死过去之前，脑中还是音遥那令我锥心刺骨的神情。音遥，我的心好疼！
如果这次真的要死，那么希望音遥永远不会知道真相。音遥，我不许你因为我再伤心。
我摔下去之后没有死，但摔伤了头部，丧失了记忆。在那一段时间，我过得非常混乱。到现在我还是靠着大家的帮忙才能记起以前的事。若隐若现，好像遇到了许多人，遇到了小蝶。
那年，庄梦蝶八九岁。
“喂——无痕山，我来了！”庄梦蝶花样百出，一跃从山顶上飞速滑行下来。
庄梦蝶下滑的冲力和光滑的冰面，让她在极速中大呼过瘾。这样的速度，让她看到悬崖都没来得及反应，自己便掉了下去。
“啊——啊——痛！”庄梦蝶差点摔晕了，她好像跌落到了山地上，而后又倾斜着向什么洞中滚去，接着又悬空掉了下去。
她揉了揉快要散架子的身体，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里竟然是山崖中一段向内倾斜延伸的山洞，山洞里的山缝中竟有一些植物，好像有被人食用过的痕迹。
“妈呀！怎么有个人！”庄梦蝶还纳闷，自己摔下山来都没怎么受伤，一看才知道，原来自己摔在一个人的身上！
庄梦蝶可吓得不轻，谁都知道无痕山除了云音遥，根本就没别人。眼前这人披头散发，衣服破损严重，根本不像个活人！
庄梦蝶用手指戳了戳身下那人，试探道：“喂，喂，你……是死……是活？”庄梦蝶伸手去探了一下鼻息，松了一口气。
“不会是被我压得晕过去的吧！”庄梦蝶讪讪一笑，“对不起啊，意外，纯属意外。”
庄梦蝶抬头看了看这里离崖顶只有三四丈高，用轻功应该可以跳上去。不过，眼前之人因为自己而晕倒，现在也不好意思一走了之。庄梦蝶只好拿出怀中的刑部案卷，打发时间。
“到底是谁？这个案子应该从哪个人哪个角度下手？”还是一窍不通！庄梦蝶气得将刑部案卷仍在地上，开始自言自语，梳理案情。
“是第二个人。”我苏醒后，将庄梦蝶自言自语的案件听了去，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
庄梦蝶先是一惊，回头看着我。这一看，她好像吓到了！我想我当时肯定像野人一般，全身脏兮兮的，满脸髡须。她听了我的答案，好像有些了悟，又有些不信。她翻过去看了后面的案卷，眼睛挣得更大了。
“前辈，您真是个天才！出去之后收我为徒吧。”庄梦蝶大喜过望，不过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前辈是谁，您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是谁？我是谁？”我茫然地摇了摇头，用浑浊的眼神看着庄梦蝶，“你知道我是谁吗？”
“啊？”庄梦蝶大失所望，觉得我是傻子，但分析案情的时候，有不像。
“再考考你，答对了，我就带你出去，并帮你找回记忆。”
庄梦蝶开口将刑部卷宗上的案件随机念给我听，考考我。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我就像如数家珍一般，对答如流。
“你该不会就是写这个卷宗的人吧？否则怎么会一模一样呢！”庄梦蝶心里不服气，随意翻了翻，忽见最后一页的作者——秦怀然。
庄梦蝶因为父亲的缘故，了解了一些刑部的历史，忽然想到母亲手札里提过一个叫秦怀然的，好像说他不是什么真凶，但最后好像被击毙在无痕山上。
“你是……你是秦怀然？”庄梦蝶没想到他还活着。
我愣了一下：“我是秦怀然？你真的认识我？”
庄梦蝶看我开始犯傻，暗自叹气。庄梦蝶想带我出去时才发现，自己的轻功背着我根本就出不去！书到用书方恨少！
第二天，庄梦蝶又来看我了。她问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
“你记不记得云音遥？”庄梦蝶沮丧地见我忘记当年所有的事，试着用她师父的名字唤起我的记忆。
“云——音——遥，啊！”我眼中明明灭灭，忽然捂住头部，大呼疼痛。
庄梦蝶心有不忍，急忙劝慰：“算了算了，秦伯伯，不要想了。”
我有些悲伤地看着庄梦蝶，似乎在找什么依靠。庄梦蝶见我可怜，只好耐心安慰，哄我入睡。
“秦怀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以他当年的年纪，能破获这么多的案子，真是了不起的事。失忆之后流露出的本性也是温厚纯良的。而且从案卷中显露出他对受害者的关怀，有时候甚至是对犯人的关怀和惋惜。有这样的胸怀和见识，真的是刑部所说十恶不赦的人吗？”我睡着的时候，庄梦蝶一直在看我写的刑部案卷，若有所思。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见到人的缘故，我对庄梦蝶颇为依赖。有时候见庄梦蝶眉头深皱，被什么疑难的案件困扰，会时常帮助解答。庄梦蝶开始的时候不服气，认为此卷是我所写，理所当然知道答案。可后来，渐渐被我折服。我教授她的就是刑部破案的基本思维和方法，庄梦蝶大喜，豁然开朗，如醍醐灌顶。
“师父，师父，我刚才说的可对？”庄梦蝶心中已经把我当做了师父，可我不太懂这样的称呼。
“恩，小蝶真聪明！”
庄梦蝶天天来此，半个月后，我已经可以叫得出她的名字了。
她总是心酸地感叹带着一脸天真笑意的我：“本该是个万人敬仰的风流人物才对！”
我还是傻笑。
“小蝶又要走了吗？”我依依不舍。
“明天还会来的。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翌日，庄梦蝶来到我身边时，竟发现我昏迷不醒！仔细检查之后，才发现是伤口感染，引起发烧。我的腿有溃烂化脓之势，而且伤势看来有些日子了。庄梦蝶猛然恍悟，是自己第一天跌落在我身上，伤了我的腿。
“笨蛋师父！你怎么不说，难道不疼吗？”庄梦蝶又是心疼我伤势，又是气恼我的愚笨，也惭愧于自己竟然没发现。我常年在山洞里，又忘记自己有武功，不保护自己的身体，弄得身体已经极度耗损，伤势严重。
庄梦蝶光是焦急，无计可施。以她的轻功，也不可能背着我上来，她也不会用药，现在只盼时间来得及让唐依医赶来。庄梦蝶立即飞鸽传书给沈诗，让她带着唐依医赶到无痕山。
“傻师父，唐依医信中说，你的伤势已经很严重了，不能再住在这么潮湿的地方，否则三天后，你的腿就要保不住了！”庄梦蝶气得一拍大腿，“你不能走，我背着你也上不去，这可怎么办！”
我使劲摇头，拼命笑了笑。我心中好像总有个影子，不想让她着急，难过，心疼。
庄梦蝶默念内功心法，希望轻功突破极限将我背上去。她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能成功。但她心中不服，继续念着口诀。我听到无恨心法，似乎有所触动，也开始念念有词。庄梦蝶看我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一样，也被吸引了。
“好像也是心法口诀？和‘无恨’好像！”庄梦蝶一拍脑袋，“怎么把你忘了！你也是刑部弟子啊，算起来是我师父的师兄！”
庄梦蝶让我念清楚点，记住后行气运功，但总有滞涩之感，难以突破。我也认真回忆，模模糊糊地说着口诀。
“小蝶别急，别急。”
看着我一脸认真，庄梦蝶哭笑不得。
“要是今天再不成功，不带你出去和二姐汇合，你的腿就没了！”庄梦蝶重新盘腿坐下，放空心中所有杂念，将所有的力量集中丹田以求突破“你的口诀看似有力量，但我总是如破不了！不行，这次一定要成功！”
当真是初生牛犊！这是我清醒之后唯一后悔的事。练高深武功，切忌急于求成，否则走火入魔，不堪设想！我在无痕山已是神志不清，口诀说得颠三倒四。庄梦蝶竟相信一半疯半傻之人的口诀，何其凶险！
庄梦蝶不得要领，但她就是不肯放弃，最终倒是真气大乱，横行体内！她此时才知道厉害，感觉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似要破体而出！因真气已乱，体内热毒不受压制，开始蠢动。此时她感觉犹如火烧，额头闪现一团黑气，已然是走火入魔之相！
我见庄梦蝶倒地□□，心中大急，脑中影像似乎更加清楚，无意识地扶起她，源源不断输入真气。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身体好像会自己动一样。
庄梦蝶只觉身体要裂开一般，在冰与火的煎熬下强咬牙关。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我们均吐血倒地。
庄梦蝶醒来后觉得身体的经脉和内脏像被马蹄踏过一般，但见倒地的我也顾不得疼痛，背起我一试，竟然轻松一跃就到了山崖上。庄梦蝶这次发现自己的身子轻了许多，全身经络均已被打通！庄梦蝶深知自己虽然一时用自损身体的方法提升了修为，但不能过度耗费真气，否则将会反噬。
真是歪打正着，虽然庄梦蝶走火入魔，但有绝世高手用自己的内力将庄梦蝶救了回来，并打通了庄梦蝶的任督二脉。
庄梦蝶一路狂奔，带着秦怀然与唐依医、沈诗汇合。
“好好安顿我师父，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身份！”
其实，庄梦蝶不必这么小心，在大家心中我已是一个死人。况且这么多年，我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了。
后来的我，在大家的照顾中渐渐痊愈，还随着大家住到了笑城里。慢慢地，我从疯傻之人变得正常，但我的记忆还是没有回来。我一直等着我的记忆，总觉得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人，这一等，就是十几年。
小蝶在笑城的时间少得可怜。哦对了，在笑城她叫韩笑。她再次回来的时候说真相已经大白了，要带我去见一个人，我不明所以。看着她很高兴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我却很害怕。
当我上了无痕山，见到一个饱经风霜的女子时，竟泪流满面。脱口而出：“音遥！”这个名字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开始悸动。她是谁？我又是谁！
我一定要找回全部的记忆。音遥，你可愿等着怀然？
云音遥
韩国百年也再难出个秦怀然，而这样的他却爱我入骨，我都知道的。平时的他在众人面前有着传奇般的英伟，在我面前有些孩子气的顽皮，我知道，他倾尽所有来爱我。我对每个人都不甚亲近，但我只对他笑，对他温柔。而我从不担心怀然会离我而去，我们就好像注定要在一起一样。
秦怀然永远也不会伤害云音遥，我是这样相信着的。
我们一起拥有太多甜蜜的时光，害我要用一生去忘怀。
父亲的死、怀然的背板让我一直活在恍惚之中，所有的胶着让我焚心自毁。无痕山上看着他在玄岳的质问中哑口无言，甚至不敢看我一眼，我口中一阵腥甜，心中冰冷刺骨。我疯了一般地冲向他，那一刻我只想同归于尽！可当我清醒过来时，才知我竟亲手杀了他！我的世界一瞬间坍塌，余下的我只不过是行尸走肉。
我退出刑部，隐居无痕山。我想陪陪他，希望他不要孤单。怀然，你相信吗，就算事实如此，我也不想杀死你。而我的武功怎可能杀了你呢？原来，你心中终是有我的。怀然，你知道吗，云音遥这辈子都会跟秦怀然在一起的。
不知过了多少年，玄岳将庄梦蝶和云烟送了过来拜我为师，希望庄梦蝶的顽疾能够治愈，希望云烟将来有出息。
我这才知道，原来妹妹和玄岳也分开了。原来，上天不允许有情人在一起！可上天为什么要安排庄梦蝶和云烟是姐妹？
本门武功虽然高深却不易练成。庄梦蝶不以为意，云烟却勤加练习。庄梦蝶似乎将刑部的卷宗带了过来，每天都在研究。原来，这两个孩子，目标都是刑部。
我已心如死灰，已经累到没有气力来担心两个孩子的未来。
我经常见到庄梦蝶与山下的人飞鸽传书，她并不注意习武，但我不得不承认，庄梦蝶是个异常聪明之人，不仅学得极快，就连剑法也可用左右手同时使出。但我担心的就是她的聪明，她只怕是不能稳扎稳打，但本门武功如果操之过急，就会走火入魔。我希望她们潜心学习，一年之中，只给她们十五天假。而我，每年都要闭关修炼，修心而已。
知道假期少、我出关后要考校她们的武功，还要实行连坐制，我听到庄梦蝶暗称我为“冰山美人”，云烟惊慌得赶紧捂住她的嘴。
这一刻，好像回到了刑部最单纯的日子，也有人这么称呼过我，也是如此温馨。我只盼，她二人能一如此心，永不伤害。
我出关时意外发现，庄梦蝶的修为突飞猛进，但看云烟的眼神却复杂许多。庄梦蝶虽会偷懒，但再也不和他人飞鸽传书，笑容也少了。我曾问云烟发生了什么，云烟茫然不知。而我却隐隐忧心，我知道，她们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只是云烟不知道。
那年，庄梦蝶十三四岁。
五年转瞬即逝，庄梦蝶的热毒已经让内息完全控制住，而且练成了莫问剑法。为了秦怀然，她想问清楚一间事。
“师父，您……您还记得秦怀然吗？”庄梦蝶每次看到云音遥闭关的背影总会联想起秦怀然。
秦怀然！多少年了，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为什么一听到，我还是会心悸不已呢？
“你怎么知道怀……他的？”我回过神来，一片怔忡，但身上的怒气隐隐冲了上来。
“我在刑部打听到的。”庄梦蝶小心看了我一眼，“听说秦怀然原本也是刑部弟子，因为犯了滔天大罪被通缉。最后是师父杀了他，是吗？”
这些话，就犹如胸中被封闭，沉寂的痛楚一般，再次击碎了我心中的铸成的雪山。我的心中再次被寒冷充满，大雪纷飞。
“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如有违反，逐出师门！”我想，我应该是恼羞成怒了吧。怀然是我的伤，却不由得别人提起。
庄梦蝶好像很惊讶，她平时再怎么顽劣，我平时再怎么严厉，也不会如此绝情。但她很执着：“师父真的觉得秦怀然是十恶不赦之人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他没死，师父会怎么样？”
“滚！庄梦蝶，从今天起，无痕谷再无你这个弟子！”我头也不回的走了。有些事情一旦开口，便无法挽回。
我并不是真心想赶她走，不过我也知道无痕山的寂寞让她顽疾一好，便再无留恋。庄梦蝶给我的感觉，志在天下，这样的人不是我能够挽留的。
那天，我一夜无觉。那个孩子，问出的问题太痛了。刚到无痕谷的几年，我也常常这样问自己。没有答案，只是痛苦地挣扎。更多的时候，我恨这样的命运。为什么是自己亲手杀死了他！为什么偏偏是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每当他祭日临近，我都必须闭关静心，否则会陷入癫狂！
我失去的理智让我不曾多想连庄梦蝶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曾多想她的武功进步得实在是太过诡异，不曾联想她的剑法是如此眼熟，那不正是“莫问”吗！
这些不曾多想的，都在她将怀然带回到我身旁时涌入脑中。虽然时间磨灭了怀然本来的样子，但我还是一眼就知道他是我的怀然。他真的回来了！无痕山的岁月早已让我没有了恨。
庄梦蝶真的长大了，那样的容貌，身世和心气，我知道，玉琢成器！庄梦蝶，当真是不能让任何人了解的人。
她告诉了我怀然的一切，我不可抑制的心痛，原来怀然的爱比我想得还要深！我好像将积攒了十几年的眼泪都还给了怀然，他望着我的眼神既热切又迷茫。
那一声“音遥”仿佛是迟了十几年呼唤，我猛然发现，我等的，只是他。忘了我们之间的曾经也没关系，他回来就好。我的心再也禁不住失去的痛苦，失而复得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