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因为有你(1 / 1)
1678年三月,吴三桂履行诺言,在衡州称帝,改元昭武,立国号“周”。可惜的是,他已年老力衰,不复当年,军事上不再占优势,但仍不屑一顾地想方设法占领整个江山。
三桂咳嗽着进了寝宫,娇音提着红灯笼给他照路。三桂颤巍巍地坐到床上,低头注视着自己棕黄生满老茧的粗手,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近来是怎么了?连走个路都要人扶,就连拿把剑也要费那么大劲儿。”
娇音刚整理好床铺,听三桂这么说,便答道:“圣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战场上,到了老年体力自然不如一般人,可知岁月真是个杀手”
“你是说朕老了?!”三桂怒目而视。
娇音吓得后退几步,说:“没、没有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即使圣上真的老了……也、也比……骨子也比石头还硬朗。”
三桂把头一歪,望着墙壁上的画像——这是当初他命杨友龙为圆圆画的像,他抚摸着贵妃镯——那副翡翠镯子。
第二天,三桂没有像平常那样上朝,而是直躺在床上虚弱的咳嗽。众臣连忙来拍马屁请安。
“圣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国家大事就交给微臣来办吧。”一个大臣劝道。
“咳咳,谁,谁说朕不行了?!咳,咳咳……咳……”三桂觉得口内有股腥甜,吐了出来。鲜血沾落在一个大臣腰间系的白玉玦上。
那个大臣不客气地故意惊慌道:“啊,不好了!圣上吐血了!圣上没救了!圣上要崩驾了!!”
“圣上!”众臣早看三桂不顺眼,也开虐的围了上去。
“咳咳,你们……咳,退下!……朕……没事,咳咳咳咳……”三桂感觉喉咙特别痒,仿佛是被狗尾草挠一样。
御医上前诊了一下脉,开了药方。
可惜再好的能够妙手回春的大夫,也挽不回这卑鄙无耻的逆贼性命,更何况一个徒有虚名的庸医!尽管三桂垂死挣扎,但他已经听到魔鬼的狞笑,死神的黑翼快要触及他的心窝。三桂预感自己快不行了,叹了一口气,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留恋。
三桂闭上眼睛,漆黑的视觉中浮现出身着比丘尼装的圆圆的音容笑貌,若隐若现。是幻觉吗?
“圣上……”观春小心翼翼地走近三桂的床,手中拿着药引。
三桂不住摇头叹气,视觉走向内心,喃喃地说:“双耳,双耳,你终究还是出‘佳’了啊……”
观春莫名其妙地问:“圣上,您说什么?”
三桂没有回话,也没有睁眼,只是紧紧地用冰凉的手握住观春,嘴角残留着痛苦。
观春试着用食指横在三桂鼻孔前。没有呼吸。
“不好了!圣上崩驾啦!”观春大叫,“圣上崩驾啦!”
可叹一个为了红颜而不惜民族尊严的总兵,终落了个异居他乡的悲惨下场!享年六十七岁!呜呼哀哉!
三年后,康熙帝平息了三藩之乱,颇甚得意,派清军再次抄检吴府。一个个长牙舞爪的清兵跨上白玉栏,踩踏宏觉庵的一草一木。可是,圆圆却不知去向。
“回禀皇上,臣等奉旨抄检宏觉庵,但并未发现吴三桂之妾陈圆圆的踪迹。” 一个大臣说。
康熙帝听了一怔,说:“这怎么可能?莫非那个陈圆圆走了消息逃了?去,传下圣旨,哪怕挖掘三尺,也要捉拿陈圆圆。”
“遮。”大臣叩拜。
1681年的一个黄昏,一名身着明服的女子,上搭粉色轻纱,下系紫色蓝点长裙,脚踏白绣鞋。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衣袂飘飘,宛若飞仙。她眼神迷离,似在思索往事。忽然纵身一跃,跳入了那清丽的荷花池,四周溅起清澈的水花。
正是: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次日,昆明郊区商山寺的荷花池畔,吵嚷了一群人,还有一帮清兵。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携着一个手提竹篮的牧童,瞅着这帮人的一举一动。在池旁,在盛满荷花、翠绿欲滴的藕叶池旁,一块破旧的芦苇席下盖着一个女子湿淋淋的尸体。
老人用犀利的目光默默凝视着这女子,眉宇间带着困惑与难以言状的忧伤。
旁边走凑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是她吧?“
“好像不是。“
“是的吧,我记得通缉令上的是这么个模样儿。“
“不像啊,好像瘦了点。“
“是她。“
“不是啦,这人比通缉令上的好看多了。“
“是她,我以前见过!“
“我以前还玩过!那时候她还年轻,在青楼唱过戏……“
“咳咳……“一阵咳嗽与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打破了人们的争执。
众人转头一看,是一个拄着拐杖、目光炯炯有神的老和尚。
一个清兵认得他,走过去,指着女尸,稍许客气地问: “静安禅师,请问这真的是陈圆圆吗?“
静安禅师看了一眼死尸,轻描淡写地合掌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没错,是陈施主啊!“
他摩挲着长须,继续平坦地说:“那天贫僧在寺内诵读经文,忽然听见有敲门声,贫僧开门一看,没想到竟是陈施主。当初贫僧去平西王府化斋时,与陈施主有一面之缘。她说她想到贫僧这来躲避,贫僧想寺内男女不便,故而严词拒绝。岂知今日陈施主会葬身荷花池。可叹可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果真是‘合是采莲人’也!“
既然陈圆圆已死,且尸体已化验过,清兵又不想和死人打交道,便撇下众人,回去交差了。游手好闲的人见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没什么趣味,都搭讪着走开了。只剩下那个老人低声在和牧童说些什么。
静安禅师走回寺院,院旁新建了一间茅舍,周围夹杂着各色野花,紫藤萝攀蜒至屋顶。舍内传出木鱼声。静安禅师走了进去,一个妇人正敲打着木鱼,见他一来,连忙跪下:“多谢闯……不,多谢静安禅师救命之恩!“
静安禅师扶起妇人,说:“陈施主话重了!“
静安禅师请妇人坐在木椅上,讲了刚才荷花池的事。突然,他皱紧眉头,厉声呵问: “何人在此偷窥?!“
妇人吓了一跳。窗外站着一位老人和一个牧童。
牧童指着妇人,问老人:“冒爷爷,是她吗?“
老人没有回答,微笑地凝视着妇人,拱手道: “我等迷路到此,多有冲撞,有劳惊动老禅师和道姑,失礼!失礼!“说完,留恋地再次看了一眼妇人,带着牧童离开了。
妇人走至窗前,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看到牧童一步三回头,便朝他挥挥手,牧童也挥手向她道别。
“善哉!善哉!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真真意料人外,旧缘不断!如此奇缘,非前世姻缘能比!陈施主心若止水,必得正果!“静安禅师感叹道。
妇人的嘴边挂起甜蜜的微笑,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脑海中若隐若现。在过去多少岁月里,一直梦寐难忘,阴差阳错的分离给她带来了失落的爱情。当初若不是离开了他,也就不会嫁给吴三桂,清朝也就不会有今天。过去的经历如梦似幻,当初许下的诺言成为现实。曾经的传奇,是美好的;内心存在的记忆,是永恒的。不忘旧情,是真正的美;不忘旧姻,是真正的爱。只有他,对自己是真正的好。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圆圆了,活着的只有寂静。能再见他一面,她已心满意足,万念俱灭,心如空镜。
她又扭头望着静安禅师,过去的他曾是个杀人如麻的农民起义军领袖,今天却如此慈悲救了自己。改邪归正,有时可能的。
辟疆,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圆圆永远也忘不了你,冒辟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