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泥人》(1 / 1)
塞外战事吃紧,一个小士兵匆匆从主营跑入侧营。
营中静静坐着位眉眼温软的少年,他宽大的衣袖拖沓在案桌上,白藕臂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阅着竹简。
知有来人,也没有抬眸,喉咙间吐出如清泉洌洌之音,“他有心请我,就亲自前来。”
小士兵不知如何是好的跪在地上,身后便响起盔甲落地的铿锵声。
伴着这铿锵,帷幔被个高挺魁梧的男人一手扯下,安浔剑眉紧皱,很不耐烦,“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子谦,身为我的军师,我的整个军营都被包围,你就如此态度!”
子谦慵懒的打过哈欠,闲庭散步般立到安浔面前,竟娇小的不及他半个大,抬头冷眼,道,“你把我的东西打碎,怎么赔我?”
所谓的东西,不过是儿时安浔送子谦的一个泥人,安浔扫眼案桌上碎裂的泥人,竟有些歉疚,“等这次战胜,我再捏几个给你。”
呵…他根本不懂。
子谦愈发觉得好笑,“不需要了,还是碎了的好。”
安浔也愈发生气,危急关头他的军师闹小孩子脾气,遂徒手拽上他的衣襟,将他举在空中,狠狠道,“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挣扎不得,子谦也不想挣扎,脖间被束缚的衣物勒出血红,不紧不慢道,“安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你。”
是啊…他如何下的去手。
安浔的面上露出一丝柔软,缓缓将子谦放回地上,不再说什么。
转身后,才抛下句话,“来我营中,我等你。”
***
军营背水而扎,两面环山,唯一的通路被胡人堵上。若是让大部队渡水,中途就会遭到袭击。
子谦套上盔甲后,身子有些不负重压,他干脆将泥人摔成碎片,收入囊中佩在身上,他也不知道这样有何意义,好似个心结,告诉着他必须成功。
“安浔,我会在深夜带着百人轻骑渡水,绕到胡人后方,彼时你收到烟雾信号,就率大军突围。”
子谦终还是替他谋策,安浔目送他离开后,整颗心都悬到半空。
子谦,只要你此次能平安归来,安浔必上奏归隐。这是初遇你至今,一直承诺你的事啊。
暗黄的天微亮,安浔守了一晚的白烟终于升起。
千人军奔腾在戈壁,激起漫天飞沙。
待到冲入山谷,却看到更多更多的胡人军队,黑压压的将他们包围。
一派死寂,子谦卸下盔甲,缓缓从胡人军队中走出,立到了满脸惊愕的安浔面前。
他忽而一笑,那般荒凉,“安大将军,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胡人罢。”
马背上的人怔怔摇头,将长剑指向子谦,连话语都断断续续,“你、枉我真心待你,竟是个叛徒…”
叛徒,又如何?
子谦缓缓闭上了眼,任凭周遭厮杀,他再不想去看。
大军惨败,连安将军的尸首都没有找到。皇帝在得知噩耗后的次日,便封赏了安府。
离开皇城很远的竹林,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安浔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却已昏迷三日。子谦始终守在床榻边,寸步不离,生怕一时的离开,就是今生不复相见。
为什么,他就连睡着的时候都这般风姿凛凛。
子谦有些感伤,抚上安浔棱角分明的脸,“安浔,你锋芒太盛,一旦战胜而归,就会危及到皇帝的地位。他连毒酒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回去。”
床榻上的人隐隐有了些意识,倏然握住子谦的手,却是用力至极。
子谦心头一阵酸涩,眼眶微微发红,“我怎么可能去勾结胡人,我只是用最笨的办法,说服了他们。我用我的命,换来了你的命,胡王说他本就赢定,除非我服下丧命散,他才愿意放过你。”
抽泣声响起来在雨中。
子谦温凉的泪落到安浔唇角。
“安浔…三天的时间真的太短了…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难受…对于你来说,我只是我,可对于我来说,你早已不是单纯的你…”
“安浔…我好疼…只想快点结束这样的疼…我真的好喜欢,儿时你送我的泥人…你说…上天造人,为何要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