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画魂(四)(1 / 1)
第二天一早,有人来接楚篱,但是楚篱拒绝了,韩婆婆脸色很难看,楚篱倒是不在意,他心里计算的是谁先心软,晌午人多的时候便上街卖鞋,绾绾与陈倩也没来找他,估计是在操办婚事,但是楚篱却为另外的事担着心,如果他跟绾绾继续僵持,受苦的将会是这里生活的百姓,只是现在还不明显,但是正午时楚篱绕到城墙外的护城河,河水已经干涸,露出乌黑的淤泥。
这城修建的方位非常好,后背靠山,前有河道,城墙高约8米,绕河而建,每隔30米有一峰火台,城墙上日夜有人守护,楚篱想这里肯定有着战争,外敌随时会犯进。
而他最最担心的,始终是这里的水源。这城内有有数口井,靠外面的河道蓄水,现在河道干了,井水也会随时用竭。而绾绾的态度又纵容事态朝恶性发展,对井水并不限量控制,加剧了水量的流失。
在水源事发之前,却有别的事先一步卷来。
楚篱当时正在帮韩婆婆摆摊,只见一壮年男子敲着锣在街上跑过,随即很多人放下手中的活,便朝城墙跑去。
楚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老婆婆却死死拉着他,“蛮子,赶紧回家,赶紧!”
“怎么回事”
“山鼠来犯了,蛮子,我家只有你一个男丁,不必出工,赶紧随我回家。”韩婆婆一边解释一边紧抓着楚篱往回去。
楚篱望了眼混乱的街角,挣开老人的手,“阿婆,我去看看,你先回去。”
说着也不顾老人在后面的叫唤,就朝城墙跑,城墙东西走向,楚篱往最西边赶,他觉着那边倚着悬崖,如果敌人上下突击,便会陷入苦战。
楚篱到时已有七人在那防守,楚篱看他们把一种金黄色的粉尘往城墙脚下倒,随之扔下一火把,听得一阵“吱吱”乱叫声,楚篱俯身出城墙望下看去,一只只猫形大小的老鼠,有些叠罗汉准备攀墙,有些着了火四处乱窜。这时一年轻男子拉开楚篱,“别秃着脑袋往下探,那东西速度迅猛,一不小心就会跃上来。”一边说,一边扯开袋子口,更多的金色粉尘往下倒去,边上的男子随之扔下火把,这样的情况持续也就几分钟,下面就消停没声音了,一年轻男子往头上套了一圈像篱巴一样的竹片,然后探出脑袋往下张望,喊 道,“山鼠跑了!”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松了口气。
“阿郎,新来的吧,我叫陈风。”刚才拉着楚篱的人介绍道,又把身边几个人也一并介绍了下。
楚篱也介绍了自己,众人与他击掌表示欢迎,和善地打着招呼。
“那些山鼠牙齿尖锐,后腿弹跳有力,万不要粗心大意了。”队伍中看着最年长的巴伦道,“像方才这样探出身一个没防好就会丢命的。”
楚篱点头,回想起刚才所见的山鼠,上额有两颗尖齿,张合有力,一旦被咬上脖子怕是一击毙命,加上强壮有力的后腿,攻击范围就更大了,从脚踝到脑袋,全会是它们的攻击目标。
这时陈风把一册册竹帘子递给楚篱,“戴上这些,关键时刻或许能保命。”
楚篱这才注意到他们每人的脖子处和小腿处以及手臂都绑着这种竹帘一样的东西。
这是一种简单的防具。
应该这里缺少治铁矿物,所以只得用竹子代替,不过竹片也有一个好处,便是轻巧。
楚篱依他们那样把防具绑上。
“你们休息,我和少房守着。两个时辰后换班。”陈风说道,和少房一人一边守在城头。其他人便靠在城墙阴凉处休息。
“山鼠的袭击很频繁吗”楚篱问身边的巴伦。
“也不一定。”巴伦道,“如果外面的食物充足,它们很少来捣乱,不过这次……看来会是场死战啊.”
“为什么这么说”楚篱问。
巴伦站起身,指着下面的河道,“你看这河道,已经干涸了,不知何故,这里的水源突然就断了,一旦缺水断粮,这畜生就会变得疯狂。”
楚篱心里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意的几笔,竟然给这里生存的人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而更可怕还在城内,不知城主是否有对策。”巴伦说完这句便坐了下来不再说话,跟其他人一样闭目养神。
楚篱起先不懂他的意思,细想一下突然明白过来。
畜生因为缺水会变得疯狂,人却更甚,为了生存下来,除了明争还会暗斗,现在城内还末断水,可以一旦水井枯了,后果怕是无以想象。
楚篱迎风站在城墙上,眺望着无处的群山,山上的翠绿也笼上了一层黄色。
此时,他身后的远处断崖上,一青衣女子在注视他。
楚篱感受到背后的目光,转身与对方对视。
绾绾的眼神戏虐,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楚篱合上眼,唐奕天和一城百姓,孰轻孰重
怎么比这根本没法比,他的心会难受,但答案永远都只有一个,最重要的那个,永远都不会变。
突然,陈风一声喊叫,“山鼠又来了!”
其他人立马起身,准备作战,只听一人道,“这么这么频繁”
楚篱帮人抬起边上的麻袋,把金粉往下倒,巴伦在边上点火。不想脑后一阵阴风,楚篱头也没回提刀往后一挥,一只山鼠被拦腰砍成两段。
“山鼠攻上来了!”一男子大喊。
“别急着点烽火,数量不多,我们可以应付的。”巴伦抡起斧子迅速砍下一只山鼠,一边指挥,“少房,你退后靠山,观察下面,随时报数,陈风你和三子倒石点火,其余人全力砍杀,切不可让这畜生溜进城去。”
“上七下二。”少房大声喊着。
楚篱心想大概是上面七只下面两只马上要跃上的意思吧,但也没时间细想,又是两只山鼠扑了过来。因为是混战,与身边的人过于接近,楚篱只得敛着内力,不能全力暴发施展手脚。
“上三。”
但正如巴伦所说的那样,很快场面就被控制住了。
巴伦抹了一把汗,拍拍楚篱肩膀,“小阿郎,身手不错。练过”
楚篱点头嗯了一句。
心里:大概吧。
众人才松了口气,就见右边的烽火点亮冒着白烟。
“不好,我们要派人去增援。”巴伦四肢壮实,脑子动得很快,条理清晰,“陈风,楚篱,你们留下,一旦有动静马上点火求援,其他人跟我去二号台。”
“怎么回事,今天这山鼠疯了不成”其中一人抱怨着,巴伦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下,那人便收了口,随着队伍朝二号台跑去,留下楚篱和陈风清理刚才混战的场地。
陈风戴好防具,一边收拾山鼠的尸体一边道,“你先休息,第一次守城比较辛苦不习惯,其实以往强度没这么高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
“这些山鼠怎么处理”楚篱看陈风把尸体整整齐齐码在一边,不禁有点奇怪。
“呵呵,你初来不知道,这山鼠虽然凶猛,却是难得一见的美食,剥了皮往火堆上一烤,撒上盐巴和辣子,那个香啊……”陈风说着,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十二时辰后就能换班,到时我们去——”
陈风的声音在背后戛然而止,楚篱疑惑地转身,只见一只壮硕的山鼠牙齿穿透竹子咬着陈风的脖子。
鲜血从领口往外飞溅,湿了那畜生一身。
楚篱张了张嘴,脸色瞬间就变了,大喊,“陈风!!”
山鼠闻言松开嘴,一双小而圆的眼睛闪着冷光朝楚篱看来。
陈风的尸体直直的在楚篱面前倒下。
楚篱失神地看着刚才还在跟他说话的陈风,忽然提刀砍去,山鼠后腿发力,趁楚篱低腰之际跃过斩妖朝他头顶袭来。楚篱急忙转身后退收刀横在身前作出进可攻退可防的姿势,刀刃因他的怒气变得鲜红。
山鼠落地,并不急于攻击,反而绕有兴致地看着楚篱。
楚篱这时才看清这东西的全貌,大小如一只成年的蝴蝶犬,灰黑色,四肢矮壮,身上直到尾巴都长着黑色冷硬的鳞片,两只黄色的镣牙粗壮带弯,看着就像小一号的象牙。
非常明显,这只山鼠与刚才那些成群结队的不同。
陈风倒下后没一点动静,只是石地上的血漫延开来。
楚篱心急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陈风,心里明白,山鼠的攻击范围广,自己先动手占不到便宜,但看着陈风他没心情等下去,还是耐不住先出了刀。
山鼠趁他抽刀往下攻击之际,后肢发力弹起直奔楚篱后脑,楚篱早就计算好,把刀脱手往上一甩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形如螺旋桨一般,那畜生在空中变不了方向,眼看就要落在刀刃被切成两片,不想,古刀突然失了力道,在空中直直掉了下来,楚篱一惊,伸手去接,手还没碰到刀柄,山鼠已从头顶亮着獠牙攻了下来。
楚篱只得退身去躲,却慢了半步,虽避开了要害,那东西的獠牙还是咬上了他大腿,手里没有武器,楚篱顾不上疼,只得伸手去掰它的嘴,但是不知何故,手却使不上力。
楚篱咬了咬牙,与那东西死磕。
突然“嗖”地一声响,一箭飞来,直刺山鼠眼睛穿透进大脑,张力十足,一下把它从楚篱腿上带飞出去,这东西死都不愿松口,硬生生扯掉楚篱腿上一块肉。
“你怎么样”搭弓射箭的人冲了过来,蹲下身体去查看他腿上的伤势。
“我没事。”楚篱推了把陈倩,转身朝陈风走去。
陈风躺在地上,血还在沽沽往外流,瞪着眼睛,露出惊恐的眼神,嘴角却上扬着,那个笑容还没收住就被夺走了生命。楚篱不死心的把了脉,最后只得难过的帮他合上双眼,觉得他的死自己难辞其咎。
陈倩道,“这血量肯定是咬着大动脉了。”说着便要去扯陈风的衣服。
“你做什么”楚篱看着他动作不解道。
“你腿上伤着了,扯个布条给你包下。”
“你疯了!”楚篱一把推开人,“你不能对死去的人尊重些!”
陈倩全不在意,“死都死了,不过就是一堆物件,跟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根杂草没有分别,物尽其用不是更好。”
楚篱突然发狠,一拳砸了过去,陈倩晃了下身体轻松避开。冷冷道,“你应该明白,你的敌人不是我。”
楚篱站起身,一阵风吹来,衣袂翻飞,“唐奕天,你跟我走,这里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因为我一个错误的决定而造成的,你跟我走,让这一切都结束掉。”
楚篱觉得自己不能再留在此处,来到慕华城后,他的思维,动作与临场反映都迟钝许多,现在觉得自己用这个方法去解决季卫国的事完全是一个错误,只想带着唐奕天早早离开。至于季卫国,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陈倩眯起眼,嘴角带笑,说道,“我说过,我名陈倩字子华,你若想喊得亲密些,也可喊我一声相公。”
楚篱手握成拳微微发抖,脸带怒色,“你记忆被人换了。”
“凭什么你说的我就得信”陈倩不愠不火地问道。
凭什么楚篱语塞。
“你说我叫唐奕天,起码拿出些证据,让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空口无凭,让我怎么信你”陈倩接着道。
楚篱低头扯开已经被山鼠咬破的布料,露出血肉模糊的大腿,“我受伤你会心疼吗”
陈倩皱眉,“这是自然。”
“如果我像陈风那成了一具尸体呢”楚篱接着问。话音才落,陈倩就冲过来抱着人,“我不准你死!”
楚篱垂着手,没有回应这个拥抱,“你要证据,这就是,你需要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这么上心吗其实我说什么都是多余,你问你自己的心,你愿意信我还是绾绾。”
陈倩松开手,“那你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一出生就在一起了,发小。”楚篱坐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群山。
陈倩想象了一下,却是另一幅画面,一群流民中,一个衣衫褴褛拎着草鞋的男人抬起头与自己对视,自己一眼就看见了他,那人就像一道光,在暗淡的人群中璀璨生辉。
陈倩叹了口气,脱掉身上的外衣,撕下一块布条,蹲下身体小心揭开楚篱腿上的碎布,拿出随身的水壶,倒在伤口清理,“你说的我想象不出来。”
楚篱盯着陈倩为自己清理的手指,问道,“你真要跟绾绾成亲吗”
“已经定下的事情,不会更改。”
楚篱心想,绾绾果然拿准了自己要害,看着唐奕天跟别人结婚,确实是让他最痛。
“不结成吗”
陈倩拍了下他脑门,“伤腿了,脑子也不好使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道理你不懂”
“你既然要结婚,干嘛还要带我走”
“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
楚篱想起这人,自己不搭理他那会,他转身就去找别人了,就在入画这天,还亲眼看他跟人滚床单来着,关于性,唐奕天一直都是随性滥交没有原则,楚篱越想越气,抬起脚就踹人肩上。
“偶尔使点小性子也挺可爱的。”陈倩笑了笑,也不生气,拍了两下衣服就在楚篱身边坐下,“你说我们是发小,说来让我听听。”
楚篱想了下,道,“我们住在郊区一幢农民拆迁房……养了一条大狗,你取的名,叫南瓜。”
楚篱低头,接着道,“你做的菜很好吃,特别是糖醋排骨……我还有个毛病,你不在身边就睡不踏实。”
陈倩闻言,往楚篱身边靠了靠,楚篱自然地把头枕在他肩上,“其实很多事我不记得了,我只有最近一个月的记忆。”
巴伦他们回来时,就见楚篱与陈倩并肩坐在夕阳下,头发和身上笼着一层温暖的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