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发病(1 / 1)
叶云端第二天上班又戴起了口罩,这次不是感冒,只是简单的花粉过敏。那么多人喜欢春天,万物生长的时候却是她最难过的时候。有些病,是吃药动刀子都治不好的。
上午,马云涛又被叫去28楼。叶云端猜,除了徐晋的事情,估计就是加薪了。眼看三月都快过半,月底就是酒店三周年店庆,还没个准话下来,谁都急。
马云涛从28楼下来后就开了个短会。丁敏负责绩效,所以徐晋的事情交给她了。丁敏已经是快退休的人,做这样一件事情简直是小菜一碟,姜还是老的辣。丁敏也毫无压力的接下了这活。用她的话说,做这件事还是挺痛快的。
同样上班,工资是普通员工的几倍,还不好好做事整天混日子,这种也算是引起民愤了吧。叶云端想,做人还得脚踏实地。不然怎么死的都不明白,且早晚会有报应。
中饭的时候,叶云端仍旧看到岳阳打了一份员工餐上去。其实总经理有特权,他可以不吃员工餐,可以去酒店的餐厅。可是叶云端却总看能到岳阳打饭上去。这老外也真是奇怪。
下午叶云端面试了两个前厅的人,都不满意。刚坐下,座机就响了。而这一次,叶云端看到那串号码就心跳加速。
中国人对数字似乎特别敏感,总要挑最吉利的。似乎级别越高,越在乎。这不,座机显示了8888。而整个酒店所有分机,可以用这串数字的也就总经理了。总经理是四个8,行政秘书是四个6。而副总是四个9,副总秘书是四个7。数字显示了身份。
为什么会有这个座机给自己打电话?叶云端很紧张。她看了眼办公室的同事,要是让他们知道又该怎么想。
“您好,我是叶云端。”不管如何,电话来了她必须接。
“我是贺文。我知道你不方便说话,听我说就好。”电话里的声音很沉稳。
“好。”叶云端很感激贺文的理解。
“关于加薪的事情我今已经整理完,过会我会去找子鸣沟通。酒店之前从未加过工资是吗?”
“是的。”
“以往的店庆酒店都会举办活动是吗?”
“对。”
“如果我说,今年活动取消,把办活动的钱省下来加给员工,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
“你……觉得这次加工资必要吗?”
“是的。”
“具体的事情我过会会叫上云涛一起去找子鸣。业主有业主的考量,他们肯定希望赚钱。我只能争取。”
“我明白的。”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
“你……觉得……我……可以吗?”贺文再次开口。
叶云端愣了一下,她明白贺文的意思。对业主方来说,只想赚了钱往自己兜里装,哪怕每个员工多加一百块,他们就要减少一部分的收入。可是对于贺文来说,经济大权不在他手上,但是他知道要为员工谋福利,而他能做的是争取。他一个老外,刚到酒店,权利再大,也仅限于管理的权利。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只有岳阳,他孤立无援。他做任何事情都出自自己的心,然后靠自己去努力。
可是贺文却来问了叶云端,为什么他会来找自己?叶云端不明白,可是也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很想告诉他我相信你可以,就是不成功,你努力过了,没人会怪你。高阳迈耶的员工早已习惯不加工资,有是最好,皆大欢喜。没有,似乎也不影响什么。所以,叶云端很想告诉贺文,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可是,为什么是自己,贺文为什么找的是自己?叶云端想不明白。
她笑了笑,回答了两个字,“可以。”你一定可以,你甚至想好了严子鸣要是不同意就要以节省店庆活动的钱加给员工,你做足的了准备,你想好了退路,怎么能不成功?退一万步说,提议被驳回又能怎样?酒店照样能运作。
叶云端听到电话的那头笑了一下,她仿佛能想象出那张英俊的混血脸庞,那浓眉大眼,那高挺的鼻梁,利落的短发,还有那不变的西装。他一笑,仿佛舒缓了整个脸。她不知道外面的天气如何,但她能想象,一定是阳光明媚。
贺文道谢后便挂了电话。叶云端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也放下了电话。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通电话她是多么的紧张。她在总经理面前似乎只有丢脸的摔跤,除此也没别的表现了吧。为什么总经理会打电话问她?
可是也只有叶云端自己心里清楚,贺文的这通电话似乎拨动了她的心弦。而贺文变得也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了,她似乎看到了总经理身上别的一些东西。
五点,雷远的电话响起。叶云端也老规矩,去了总厨办公室。
今天的菜是香肠配土豆泥。3根坎伯兰香肠铺在土豆泥上,然后淋上洋葱牛肉汁。这道菜看着很腻,其实吃着却并不如此。叶云端的胃口不算大,只是每次雷远都是恰好在她饿的时候找她,所以她总能吃下很多。
而似乎这么久也都习惯了,每次叶云端吃不完剩下的,雷远都会消灭掉。刚开始的时候,叶云端也觉得这样是不是太亲密了,可是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用雷远的话说,他们厨师是不介意的。
“饱了没?”
“饱了。”
“好吃吗?”
“好吃。”
“云端,楼上还是没说怎么处理餐厅和厨房啊?”
叶云端摇摇头,“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我怎么清楚,要问马总了。”
雷远也没继续问下去,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之后,叶云端才回了自己办公室。其实她也有点心不在焉,总在想贺文那边不知道情况如何。她看了看马云涛办公室,还是空着的。估计还在开会吧,她想。
眼看着到下班大家在收拾东西,马云涛才回来。叶云端看到马云涛脸上的笑容,整颗心放回了远处。估计这事是成了。
果然,马云涛宣布,酒店四月份开始全部按照比例调整工资。接下来就是雅静这边社保的问题,四月份普调社保,雅静只有做一张表格给到财务,这事就成了。人事部完成了工作,只能人力资源部总监马云涛发布消息了。接下来就等加工资了。
这是酒店开业来的第一次加薪。不管加了多少,总比没有盼头好。
叶云端心情很美妙,拿着包去了车库取车准备下班回家。可能是心情太好了,也没注意到车库的气温骤冷,下班高峰期的车库还都是汽车尾气,叶云端猛地吸入后,整个人开始不对劲。她觉得胸闷,呼吸急促了起来,不断的咳嗽。她支撑着自己走到车旁边,她想上车后再找包里的药,可是呼吸越来越急了。找不到钥匙,叶云端难受的趴着车门,她只觉得眼前发黑。似乎意识在离她越来越远。唯一的意识是自己靠着车门再慢慢下滑。
叶云端压着胸不停的急喘,她觉得肺里的空气快没了。多少次了,仿佛自己被关在一间黑屋里,然后黑屋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她拼命呼吸拼命呼吸,可是她不知道还能呼吸多久。
这就是为什么春天是叶云端最难熬的日子,她有先天性哮喘,又加上过敏体质。无论是什么病,只要带上“先天性”三个字,几乎就等同于无药可救。
叶云端凭最后剩下的一点意识想要伸手去摸离自己最近的一样东西,以防自己摔倒。可是伸手什么也摸不到。叶云端不停的呼吸,不停的喘气,那就这样吧,反正这个样子的次数也已经不少了。
可是叶云端以为自己要摔倒的那一刹那,似乎是一双手将自己拦腰抱住了。已经做好摔倒的叶云端觉得自己揽入了一个怀抱。此时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伸手去摸可以抓住的东西,她不停的呼吸,她知道,她已经坚持不住了。
“云端?云端?”怀里的人没有回应。
“岳阳,快找找她包里有没有药,瓶装的喷雾。”来人抱着叶云端,对岳阳吩咐完又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云端,听话,慢慢呼吸,不要急。”
叶云端听不见什么话,她只是伸手抓住了一团什么,仿佛那是救命稻草。
岳阳将喷雾递给贺文,又取了车钥匙开了后车门。贺文将叶云端抱进后车位,让她靠着。“云端,张嘴。”
叶云端张开了嘴,她不是听见了话,而是随着动作,她的呼吸又困难了一分。贺文也不管这些,利落的将喷雾的盖子拔了,使劲摇了摇,将叶云端头抬起后仰让她将肺里的空气呼出,然后趁着她张着嘴呼吸,将喷雾吸口快狠准的递到叶云端嘴里。然后抬了她的下巴让她合上嘴。
“云端,听我的话做,屏住呼吸再吸一口。”然后贺文又一次快狠准的用食指和拇指按了喷雾。“云端,听话,深呼吸。”
叶云端只觉得关住自己的那间小黑屋里似乎又有了空气涌入,她似乎可以呼吸了。
“慢慢做,深呼吸。”贺文拍了拍抓住自己衬衫和领带的那只手,苍白冰冷。他不忍心抓下来,就任由其捏着。
贺文站在车外,俯身看着叶云端。他很想伸手去温暖握住自己衬衫领带的那只小手,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两只手交叠,一只冰冷濡湿,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盖住。
岳阳转过身给两个人空间。今天贺文心情很好,因为加薪的事情经过几个小时的谈论终于得到业主的同意。开心的想准点下班。结果刚到车库就看到叶云端扶着车在喘息,而且整个人似乎都在下滑。岳阳还没反应过来,贺文已经健步如飞的冲了过去。
岳阳是旁观者,他看到了贺文满眼的担心。
叶云端幽幽的清醒过来,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睁开眼,只看到了贺文那张英俊的脸皱到了一起。
“贺总?”
“你有哮喘?”
叶云端点点头。她看到贺文的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药,她擦估计是贺文救了她。“谢谢。”可是随着这声谢,叶云端的眼泪怎么都忍不住的夺眶而出。多少次,她被关入小黑屋后醒来都是医院,那种空虚感只有自己明白。而这一次,竟然是这个男人将自己从小黑屋解救了出来。他没有离去,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等着自己清醒过来。
叶云端的哭没有出声,就这么流着泪,看的贺文心痛极了。他伸手去帮叶云端抹眼泪,结果只是招来了更多的眼泪。
“别哭,没事了。”
叶云端听到了贺文的话,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她松开揪着贺文领带的手,绕过贺文的脖子抱住了他。
贺文先是一愣,可随机也穿过叶云端的手,拥她入怀,一只手还拍着她的后背,“别怕。”
仅仅是这两个字,让叶云端平时强装的坚强全部溃不成军。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这种没有呼吸的感觉,我好害怕眼前一片黑暗快要没意识的感觉。我好怕我就这么死了。”这是叶云端生平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她第一次将内心的恐惧说给另外一个听。
“别怕,我还在。”
叶云端闻着贺文身上的味道,舒心极了。本来无声的流泪已经变成了失声痛哭。
我还在。
是的,你在。
“不哭了,不能情绪激动。深呼吸,听话。”贺文拍着叶云端的后背说,一下一下,似乎在帮她顺着气。
老实说,叶云端很想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有人拥着自己的感觉真好。她揽住贺文的脖子,两头相依的感觉太温暖了。温暖的舍不得放开。
叶云端渐渐平复心情。她这才意识到贺文一直是弯着腰的,她松开贺文,这才害羞了起来。贺文笑了笑,站直身体,将药瓶的盖子套好,又递给叶云端,“把药放包里。”
叶云端接过药,点了点头,意识到包不知道在哪。
“岳阳。”贺文开口。
岳阳转身走近,朝叶云端笑了笑。叶云端浑身无力又加上哭过,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起来。一向强势的叶经理到底还是个小女人啊,岳阳想。再看到自家总经理肩头的湿痕,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啧。
贺文转向叶云端,“让岳阳送你回去吧,我没有中国驾照还不能开车。”
叶云端想了想,“贺总,这样吧,你也坐我的车,让岳阳先送你,再送我回去好了。”
岳阳是中国好助理,马上赞同,“Evan,你也上车吧,我送你们俩。顺便也帮云端把车开回去。”
贺文点了点头,便坐进了车里,在叶云端的旁边。
一车安静。叶云端觉得嘴巴里很苦,就从包里掏了一颗话梅出来,放进嘴里。意识到身边还有两位,问贺文要不要,贺文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而岳阳则是调侃了一句“那是你们女人喜欢吃的东西,这酸的掉牙的东西怎么吃啊。”
一路叶云端都为了刚才的失礼尴尬极了。再看身边的贺文似乎也没放心上,可她就是坐如针毡。
“贺总,你怎么知道哮喘,怎么会用这喷雾?”叶云端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贺文笑了笑,“我以前也是哮喘患者。”
叶云端一脸惊讶。
“我的情况基本上已经不会有问题,虽然这个不能根治,但是我本身不属于很严重。”
叶云端点点头。然后苦笑一下,“我是先天性的。”担心贺文听不懂,继续补充,“从我在我妈肚子里就有这病了。治不好。”
治不好这三个字贺文觉得心疼又无力。他想做什么,但是什么也不能做。他不了解叶云端,可是她一向在人面前都是专业的,强势的,这幅柔弱的样子估计很少人知道吧,更别提放声大哭了。贺文很明白哮喘犯病时候的感觉,肺里的氧气快用完的感觉很不好受,那种要窒息的感觉会让患者孤立无援,仿佛这个宇宙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耳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现在是春天,要注意身体。”
叶云端点点头,她的心里暖暖的。
而很多事,似乎都是从这晚开始发生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