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硝烟以定万骨枯(1 / 1)
在齐王去世的一个月后,各路藩王和王室子嗣发动了兵变,史称“成桥兵变”,众人打着“清宗脉”的旗号,齐齐发兵,直至维鹊,太后怒火中烧,调动了手中所有的兵力,与众藩王厮杀,以维鹊为中心的城池,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有一老人在被烧成灰烬的屋宅下感慨;“我大齐强盛了一世,在六国纷争中也能够独善其身,最后却毁与王权争斗的内乱。”
这就是人性的贪婪。
真正致命的永远不是外来的力量,而是自取灭亡,勇士为争桃而死,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吗?恰恰相反,他们只是把自己手中的剑,用错了方向。
姜煦从信鸽脚上拆下了绢布,高濯告诉她,反击安排在三日之后。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有人比他们的动作更快。
各路藩王占据了维鹊旁的所有城池,最后在京都处驻扎,整顿过后又开始了新一轮厮杀,就这样整整的过了两日。
太后站在高唐台上,极力的眺望远方,那是维鹊的城门,犹记得自己刚嫁过来的时候,正值豆蔻年华,望着那陌生又熟悉的城墙,心中充满了羞涩和盼望,凤冠压的她脖颈生疼,但她仍旧挺直了脊背端坐在马车里,哪怕无人能看见,她也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失仪——我生来为嫡公主,注定了以后会成为那个最尊贵的女人,而我,也将用自己的一生,去维护这份殊荣,这是我骨子里的骄傲!
她做到了,她成为了齐国历史上第一位手握实权的聂政太后,一路以来纵然有过心酸,有过失败,有过懊悔,有过无数个痛哭流涕的夜晚,但时光如若能够重来,她还是会这么做。
她的身份,她身上流淌的血,她的肉体乃至灵魂,都不会接受失败!
所以这一次,也不能!
景氏默默的合上了眼,深呼吸着这充满血腥味的空气,挥袖转身走下了高唐台。
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吕将军吕淳。
我会赢。
最近的天日似乎是短了,太阳总是亮的特别早,景氏面无表情的看着藩王的叛军攻破了城门,向王宫疾驰,近十万大军厮杀到了最后剩余不足三成,他们渐渐的在成桥下汇聚,望着那个缓步走过来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银黑色的铠甲,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面对上万大军的矛头也是不动声色,正是吕淳。
齐国的不败神话,六国闻名的常胜将军。
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有些士兵紧张的吞咽着口水,不留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谁都不敢先动弹。景氏独自站在高唐台上,用力的攥着手心,指甲划破了保养得体的皮肤,带来阵阵的刺疼纾解了她的神经。
她比谁都紧张。
景氏望向那张特意搬上来的矮榻,榻上放着两杯爵杯,和一壶酒。
天地间就这样静了下来,只有猩红的旗子在猎猎作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成桥四周有整齐的踏步声传来,是禁卫军,和吕将军手上最后的兵力。
不出意外的话,这又会是一场恶战。
敌多我寡,哪怕是常胜将军,也很难有十足的把握,就在这时,成桥上又走来一人,仿佛是在逛自家园子似的,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常服,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微笑。
正是姜驰。
他来做什么?
景氏皱起了眉,按捺下心中不好的预感。
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一幕发生了,吕淳缓缓的举起自己的左手,手里还捏着个不大不小的玩意,因为离的远了些,景氏也看不分明到底是个什么,但藩王的的将领,有超过一半的人却突然叩地,铠甲撞击着这被战火洗礼过的大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叛军中有一半的人竟然临时倒戈了!
全场哗然,藩王自己也有点傻眼,景氏同样也是一副惊愕的表情,情况完全反转,哪怕是三岁稚儿也能看出,这一仗,连丝毫的胜算都无。
姜驰仍旧笑得云淡风轻,似乎是早就料到的一般,胜利,似乎已经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高唐台上的太后脸色铁青,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最得意最信任的心腹竟然从来都只是一枚暗棋,这让她难以接受。
藩王们傻眼归傻眼,但这么多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眼下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拼个你死我活,二,立马投诚,三,退出维鹊。
大多数的藩王选择了第三条路,成桥很快就变得空荡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到头来竟然是被姜驰算计了?
就在太后快要崩溃的时候,情况又有了新的转折。
成桥还从没有这么热闹过,除了常胜将军和四公子,竟然还“有幸”迎来了禹国最得宠的公子骤,以及,当年的福星姜煦。
心惊的不止是太后,更是姜驰,他头一次用着么不善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弟弟”,姜煦别过眼,不敢看他。
这是心虚的表现。
姜驰在心里大喊一声“不好!”
他最无法接受的一幕却仍旧发生了。
常胜将军带领着上万的将士,一齐下跪,动作之大震得整个维鹊都抖了一抖,他们高声欢呼着:“新王!新王!新王!”
谁是真正的赢家,一目了然。
“哈哈哈哈哈哈!”
景氏在高唐台上朗声大笑,面目扭曲,不甘中又带着一丝的嘲笑和解气:“姜驰啊姜驰,任凭你再怎么苦心积虑,结果,还不是同我一样?”
欢呼声随着风声越飘越远,高唐台上却越来越静。
景氏端庄的坐在了矮榻旁,拿起酒壶为两杯爵杯分别斟上了酒,今日她还特地的化了个浓妆,一如出嫁那天,华服凤披,雍容高贵。
“大王啊,这一杯,敬你。”
她端起身侧的爵杯,洒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咱们也好久没有好好的对饮一番了。快二十年了吧!一眨眼,我都这么老了。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
景氏絮叨着,语气中充满了感伤和怀念。
“初次见你,我便被大王的英姿折服,不愧是七国人人称颂的盖世豪杰,能嫁与你,真是我景嬅几世修来的福气。我想象过很多,我们一起共执手,最后白了头,我也曾没日没夜的绣着那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景氏叹了口气,拨弄了酒壶上的白色的珠子,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最后,我们却是以那样的结局收场。我景嬅,对不住你。黄泉之下来还债,不知道大王还愿不愿意见我。到现在我才明白,荣华富贵一场空,临老了还有人陪伴,这才是最重要的。”
太后转动着爵杯,浅黄色的酒液随之而转动,最后她抬手,一饮而尽。
我曾在这里送走你,现在换我踏九泉。
尊贵的女人噙着一抹得体的笑,那一刻,仿佛时光倒转,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她刚进宫的样子,那绵延十里的红妆和桃花,那双明媚不含一丝阴暗的双眸。
成桥上的姜煦心有所感,抬头望向高唐台,却只看见帷幕在轻轻的随风晃动罢了。
在这乱世,风,从未停歇。
而我们,最后终究也败给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