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朝入渊不回首(1 / 1)
夜,很静,浓的就像一团黑雾,化不开,散不明,曲曲折折的回廊小巷里,埋葬了多少人的年华和天真,多少往事的无奈和挣扎,尔后落雨甘霖,雾气散去,诸事皆解。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漫长到用尽了一个女人的半辈子去演绎,但也短如蜉蝣,朝出,夕灭,种种往事犹如昨日,回首望去,却是两厢闲话,冲做谈资罢了。
会有那么一天,让往昔苦难皆为笑谈。
就着清茶,姜煦缓缓讲述了母亲宁淑与自己在齐国维鹊宫的日子,胸怀天下的父王,毒如蛇蝎的王后,仁慈懦弱的现齐王,温婉得体的采良人,宛如珠玉的姜驰。。。。。
太多太多,道不尽的苦楚,说不尽的悲喜。
墨子靖料到姜煦在齐国举步维艰,却也不曾料到竟然连出世,也完全由不得自己,幸好她离开了维鹊,来到了安阳。
感谢大祭司,隔山隔水,最终还是让我们相见,从此腥风血雨不必一人承受,苦乐悲喜都有人跟随。
我会保护你,保护你的母亲。保护你的姑姑,保护你的家人。
墨子靖深深的凝视着姜煦,千言万语最后却也只能梗在心头。
棒槌第三朝听后却只是瘫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的低着头,姜煦摸摸鼻子,在心里错愕着难不成是吓着他了?
“喂,你。。。”
姜煦伸手,刚打算碰下第三朝,那棒槌“嗷!”的一声倒是扑了过来,迅速的在姜煦腿上找了个位置挂了起来,接着便开始嚎啕大哭。
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姜煦又呵呵了。
这根脑回路异常的棒槌,她怎么就觉得是吓到他了?
嫌弃的把第三朝拔了出来,姜煦回头去看墨子靖,却见那人淡定的很,一点都没因“自己做了六年的好兄弟实际上是个女娃子”这个认知而表现任何的惊愕,她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正打算扭头无视,鸵鸟心态能躲一时是一时,墨子靖却发话了。
“心虚什么?”少年清润中带点低沉的声音还微扬着一丝笑意:“慌什么我早就知晓了。”
“哈?”现在轮到姜煦吃惊了。
回想这些年,她自认为伪装的还算不错,也从未有人怀疑过她的性别,怎么就?
“如若只是短时间的接触,的确难辨雌雄,就连我师父和父王,也被你瞒了过去。不过。。。你我这些年虽不是朝夕相处,但隔三差五的倒也不差,时间一久自然会露出端倪。三年前的重武节,我去驿馆寻你,你让我再等些时候,翠涣正好端着盆衣物走了出来,我不经意看见盆里有件女子才穿的。。。。。嗯。。。。但明显不是宁夫人和两位姑姑的,翠涣很反常,见我站在廊内立马把那件衣物给盖住了,也没同我招呼,便匆匆走了。我记起你曾问我的那些话,便起了疑,日后我加倍的留意,随着你眉眼骨骼的长开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疑。再加上。。。。。师父也曾无意间说起过你,他说你骨骼静脉较细,不适合修习霸道的功法。。。”
姜煦。。。。。突然发现今天呵呵了好几次。。。。有点心累啊。。。。
第五拓和第五卉乖乖的站在墙角,充当壁花,棒槌第三朝却把他们提了出来,吸吸鼻子开始絮叨。
“大家都不容易啊,都是千里迢迢寻生路,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互相扶持,总归会有更好的日子,过去的事就过去。。。。”
看着婆婆妈妈的第三朝,似笑非笑的墨子靖,满脸尴尬的第五兄妹,一股暖流却在心底扩散,这就是她新的家人,从此以后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虽然大家性格都不相同,但却是莫名的默契和信任,就好像在上一个轮回中就已相识相知。
看着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的第三朝,墨子靖颇为无力:“好了,大男人的,你还年长了我们大半轮!为今之计是想办法帮煦弟守住秘密,再过几年这女子的身材声线却是要瞒不住了。”
“的确。”第三朝收起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正经了起来。
“朝哥哥,你的扩骨术可否破例传给煦哥哥?”第五卉小心翼翼的提议到。
“对啊,现在第五山庄也。。。。不必在拘泥了吧?”第五拓也提议到。
第三朝却是皱起了眉,一脸为难的模样,又用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墨子靖和姜煦,就是不开口说话。
“如果实在为难,那便算了吧。”姜煦回以微笑,墨子靖却是有些不悦。
“不,不是我想藏私。”
斟酌再三,第三朝终于发话了。
“任何的秘法都不一定尽如人意,哪怕姜公子能够修习,我也是。。。。。不忍。”
“为何?”姜煦也有些迷糊了:“莫不是修习此法会异常痛苦?这我倒是不怕的,哪怕是剥皮碎骨,也无妨。”
“如若只是这样,那倒还算是幸运的。”第三朝苦笑。
他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却还是觉的不够,又把面前茶壶中的水都给喝干了,才堪堪止住。
第三朝吞了口唾沫,他觉的嗓子颤巍巍的,就似下一秒便会随风而化一般。
“这个秘密。。。。我从未与他人提起过,哪怕是授予我此法的师父,也不曾告知与我。每一代修习此法之人,都是在练到最后才得知这个秘密。”
第三朝顿了顿,所有人的心都被他高高捏起,随着他所说的一字一句而上下浮动,第三朝又捧起了面前的茶壶,茶壶中只有零星的几滴水,他仰头,水入喉头的声音被无限扩大,清晰无比。
“我今日破格告诉各位,还望各位保密。姜公子听完我所之言,反悔还来得及。易容虽会露破绽,但实则更安全。”
“直说无妨。”
姜煦看着那跳跃不止的烛火,淡淡的说道。
哪怕是刀山火海,此刻她也无从选择。
“每一位修习此法的人,都活不过,四十载。”第三朝说着,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刀子,刺的在座所有人心里一疼。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这个答案,姜煦还是一阵的恍惚。
果然,世上没有白得的馅饼,有获得就会有失去。
很公平,不是吗?
姜煦松了口气,不为所动的回答他;“我接受。”
“你可是想好了?”不等第三朝发话,墨子靖却是激动的失了态。
他“腾”的站了起来,走到姜煦面前,低头俯视着她。
“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些什?嗯?”少年的阴影笼罩着她,姜煦别过头;“我已没有退路。还有二三十载,足矣。”
“你家人的命就是命,那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墨子靖大怒,绝顶的威压不自觉的从他身上而出,第三朝和第五兄妹只觉胸口一紧,空气就好似被人抽空,让人动弹不能。
案上的茶壶杯盏受不了威压接连而爆,瓷器的碎片向姜煦飞来,却被墨子靖挥手拦下。
似是察觉到了自己失控对他人带来的伤害,墨子靖终于收敛了怒意,只是冷冷的看着姜煦。
“我从一开始所在乎的,就只是家人。母亲当年大可不顾我的生死,但她愿以命相赌,我又怎能弃而不顾?”
姜煦抬头,凝视着墨子靖,态度坚决,绝不后退。
墨子靖怎能不懂她!
“待我成为梁王,定能护你和家人周全,你不必行此险招。”
“你应知我性情。我从不愿靠他人。”姜煦挺直了脊梁,毫不含糊的回到。
“你!”墨子靖气结,十指青筋暴露,第三朝和第五兄妹甚至还听见了拳头发出的“咯咯”声。
他举掌过顶,姜煦闭眼认命。
预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墨子靖只是狠狠的甩了下衣袖,便大步流星的出了雅间。
姜煦送了口气,他这是允了。
墨子靖出了雅间,也没走远,顶屋星光灿烂,花灯围绕,他却无心赏景,只顾练起剑来。
她怎能不懂?她怎能不懂?
总是这幅样子,她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说到底,我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她?
我们只是朋友。。。。。
剑锋歪斜,墨子靖无力松手,剑落于地,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击。
也罢,也罢。。。。。
他望着满天繁星,身下是百花紧簇,耳边是鼎沸人声,他在心底再一次叹息,我总是对你没办法的。。。。。
并且姜煦的选择,并不能言错,在这乱世,总有太多的不如意,他的羽翼未丰,哪怕真的成为这乱世霸主,也不能完全保证不出一点差错,只是这扩骨之术。。。。。
墨子靖暗自思索,总觉得他在更早之前便已听说,是在竹简上。。。。
那一会自己只是觉得颇为有趣,便读了下来,依稀记得书中曾言,扩骨者难过不惑,但只要好生休养,且只施术十年,便能赠生机。
十年。。。。他还有十年。
心中定了目标,墨子靖一改颓废和丧气,又习剑了半个时辰,方才回雅间。
姜煦看到他,只是抿唇一笑,第五兄妹和第三朝打量了两人半晌,“这是。。。。好了?”
“哼。”墨子靖并不接话,只是别扭的瞟了姜煦一眼:“人都快走光了,还不回驿馆?怎么?要在这茶馆生蛋?”
“好好好,这就走。”
姜煦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子靖已经想到折中的好办法了,对于这个好兄弟,她总是无条件信任的。
棒槌也讪讪的笑着:“那都挺好的。。。。过几日就开始吧。。。”
这是姜煦人生当中做出的第一个冒险的决定,但无论是几十年前,还是几十年后,为她铺平后路的那人,总是用这种无奈又纵容的眼神,看着她一步步的远走,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