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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谢杉歇上三五天,沈琼就发现了一件极恶劣的大事。
也不知是不是当时牛向腾临走前下的蛆启发了寿春阁老板,如今趁着长缘社动荡不稳,老板私下里已经找了他们好几个社员谈判,想要跟他们单独签合同,挖长缘社的墙角。
这事儿太严重,沈琼葛清孙英几个管事的没敢耽误,赶紧上门告诉谢杉叫他拿主意。谢杉直接就从床上爬起来,咬着牙道,“寿春阁待不得了!咱马上走。”
葛清满眼忧色,“能走谁不想走呢?可是你别忘了,咱租期还有两年,要是违约,十倍的赔款啊!全部身家也不够填的!”
谢杉摇头,“这些可以想办法。只要钱能解决的,就还不算事儿。万一让寿春阁得了手,开了这个私人和茶馆签约的先例,咱们西北曲艺这个风气就完了。这不是我们一家一社的小事,眼光要长远。这后果太恶劣了,必须走。马上走!”
从前寿春阁无论怎么为难他们,给他们多少气受,谢杉都硬生生忍了,只因这里是好不容易扎下的根,不舍得轻易放弃。
只是,人生中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比名望、利益更重要。钱没了可以再挣,名头没了可以再打,一旦该坚守的底线没了,这人的魂啊,就找不回来了。
沈琼深解谢杉之所念,没有任何迟疑就支持了他的意思,“烟蓑雨笠卷单行,芒鞋破钵随缘化。咱们原本就是从城墙根儿底下走出来的,再坏能坏到什么地步?正竑说得对,先例不能开,开了咱就是西北相声的罪人。只是……仓促之间咱去哪儿呢?”
谢杉看了一眼兄弟们,“其实没有这事儿,我也早就寻摸过,咱们不能再寄人篱下打游击了。咱要有自个儿的地盘。我之前模糊打过一个地界的念头,打了几眼照面,当时就觉得地段不错。只是顾忌寿春阁的条约,我也没往下动作了。我这几天就去把事敲定,咱要有自己的门脸儿。葛清孙英,你们立刻就要开始收拾社里的事,沈琼不懂这些,孙英亲自去跟老板谈。赔款有合同压着,不指望老板能让步,但是一定要谈下来允许我们分期还款。咱们的行头一样都不许老板趁机索扣。我就这两条原则,其余你们看着办。”
葛清和孙英应下。沈琼打量他双手扶着腰的站姿,笑着问道,“哟,伤疤没好就忘了疼啊?这个样子就打算满世界跑,能成么?”
谢杉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毫无威慑力地嗔一句:“别搅和!”
葛清孙英都嗤嗤地笑。沈琼抱臂看着谢杉,“讲真的谢爷,你打算一个人扛咱以后的家吗?又要赔寿春阁,又要买门脸,你看看把你这破窑卖了能堵得上?”
谢杉眼圈都要红了,根本张不开嘴,“我本来就没给兄弟们荣华富贵,如今要你们掏腰包,我怎么……”
“少说这些放屁的话。长缘社不是你谢爷一个人的长缘社。说实在的,如今除了众人拾柴,这个关口还有第二个过法吗?”
最终谢杉卖了自己的房子,又找父亲借了些钱,凑起来拿下了靠着中心街的一家小门脸。兄弟们凑的钱留作社里的基金,应付以后每月给寿春阁的赔款。
为了省钱,新茶楼的装修基本没花钱请人,全是谢爷靠着早年闯江湖修电路铆焊工的那些底子,自己亲手弄的。沈琼天天没事就跑去围观,一边帮他扶梯子递东西,一边嘴上不饶,以损谢爷为第一要务,“要不小时候老师教导我们,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呢!看咱们这位角儿,光冲这一身娴熟的手艺,也合该是大角儿啊!”
谢杉扭头冲他笑,“知道你崇拜我,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宝贝儿。”
沈琼拿起他撂在地上的脏衣服就抽他屁股,“别瞎套近乎,谁和你那么熟了!”
谢杉哎呦直叫唤,“谋杀亲夫!”
沈琼咬着牙笑着又抽了他一下:“再胡说,别赖我家住了,你睡大街去吧!”
谢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从他卖了房子以后,沈琼便将自己原本就只有一室一厅的小蜗居,努力收拾腾出位置来让谢杉住下,为此不惜将他心肝宝贝的好多书都忍痛收拾打包进箱子里。
全社上下勒紧裤腰带,终于搬进了自己的茶楼,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将长缘社的牌子大大方方挂在了大门口。
谢杉也是这时候才开始发愁,社员们的工资已经快要开不出来了。别的还不论,头一个他觉得最亏欠的就是路楠。这孩子来了以后社里就没消停过,谢杉一时间也顾不上他,基本没管过;如今人家在这儿蹉跎了一个多月,眼瞅着就快要开学了,等着拿人勤工俭学的成果,却正好赶上他最困难的时候。
怎么也不该亏路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