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花神泪&孤山烟崖(1)(1 / 1)
&冲喜
我站在一大片白雾里,四周白茫一片,诡异地充满了女子嬉戏的笑声。
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喊:“檀杺!过来啊!”
肩头被人一拍,我回过头,只见秦菽俊一脸哀愁地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儿?”他紧蹙着眉。
我迷惘地摇头,脚底传来冰凉的触感,低头一看,白雾顺着地面缠绕着我的腿开始包裹住我。我的手凌空一抓,竟生生穿透了秦菽俊的身体。
我惊恐地看着他渐渐透明的身子,又看看自己的手,一股兰花的香味汹涌地扑鼻而来。
“啊——”我捂着耳朵叫起来。
秦菽俊伸手想来拉我,就要触到我胳膊的手像水晶落地一样碎在空气里。
他苦笑道:“檀杺……”
看着他的身子破碎成一粒一粒的水晶,我不可置信地喘着气:“秦菽俊!”
身子陡然一悚,我终于从梦中惊醒。刚刚压在头下的左手传来酥麻感,我深深吸了口气,还好是做梦……额角的一颗汗珠摔到柜台上,我抓过手旁的玻璃杯,猛灌了几口水来安抚惊魂未定的自己。
“老板还真是闲,大日头也可以睡着。”冷漠的声音响起。
我这才发现门口站了个高挑的短发女子。
忙堆起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姐进来随便看看吧,嘿嘿。”
她逆着光走进来,纤长的睫毛下抛来一个轻蔑的眼神:“我要是小偷,估计在你做美梦的时候就把你的店偷光了!”
我尴尬地挠挠头,美梦?吓死你姐姐我的噩梦好不咯!偷了就偷了,反正又不是我的店!
“小姐的风衣好衬身材啊!”我赶紧岔开话题。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大红色的风衣,眉毛一扬:“我说老板,我是看你的店装潢别致才侥幸进来找找看,不过……”她上下打量我,“老板的质量就能看出花的质量,看来我要失望了。”
我被她冷冷的目光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噎了回去。靠,到底我家boss的颜值也是爆表的好不好!看起来也是学富五车的好不好!就算是打工仔的姐姐我好歹也是个211大学毕业的好不好!我的质量很好好不好!
“不知道小姐想找什么花?”
她迟疑地看我一眼:“红梅。”
我在心里冷笑。找梅花你怎么不去园艺公司?!
她正打算走,我哗地拉开左边墙上的暗格,墙上的蕾丝锦帛升起,嵌在墙壁里的空间暴露出来。那是一株近两米的红梅树,根系盘绕在直径1米的褐色大花钵里,斑驳的枝干在狭小的空间里微微有些扭曲地伸展着,枝头相簇的血红梅蕊却圆满了整个画面。
看着她隐藏在冷漠表情下的惊艳,我得意地笑道:“没让小姐失望吧,我们‘寻花阁’里,什么花都可以找到。”当然,这话略微有点夸张了……
她怔怔地点头,冰山脸终于柔和下来,眸子里蒙上了淡淡的雾:“多少钱?”
我乐呵呵与她并肩站立:“不急。这么多蝉聒噪的日子,我们这儿的梅花都可以尽情绽放,钱嘛,自然也不怎么缺……”
她盯着我,倏地露出笑容:“好,不急,我们去2楼慢慢谈价钱吧。”
老天证明,我只是想吊吊她的胃口抬高价钱罢了。2楼?又是一个要去2楼的!
跟在她身后蹬蹬爬上2楼。她已经坐在木椅上悠闲地喝起茶来。
我讪讪地坐到她对面,假昙花在花瓶里轻轻摇了摇花瓣,我提手一转。对面的冷面美女沉沉睡去……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喜娘欢喜地站在身后为夜燃雪梳着发髻。夜夫人却以巾掩面小声啜泣着。
夜燃雪心中酸涩,莫名其妙从花店穿越到宋朝,现在莫名其妙又要上花桥了!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脸几乎跟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只是右眼角多了一颗红痣,传说中的泪痣。凤冠霞帔压得肩上沉沉的,夜燃雪低眉顺眼地站起身来,拉过夜夫人的手。
“娘,别哭了,你放心,阿雪会照顾好自己的。”脸上鲜有的一抹温柔。
夜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喜娘在一旁劝道:“哎哟夜夫人啊,这林家少爷可是家中独子啊!林府可是书香门第,从老太爷那辈又开始做些丝绸生意,家中可是殷实得很!小姐嫁过去那可是几辈子衣食无忧啊!”
跟着夫人在一旁抹眼泪的侍婢小文嗔道:“喜娘还真会说话,全杭州城谁不知道林家少爷是个病秧子,都没有几个人见过他!我家小姐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夜燃雪嘴角抽了抽,瞪了小文一眼,这鬼丫头,才教她的段子这么快就得心应手了!
喜娘尴尬地笑着,夜燃雪终于别过夜夫人,由喜娘背着上了花轿。
夜府在城西,与在城中的林府大概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夜燃雪在花轿里颠得胃里一阵不舒服,自个儿掀开了盖头透气。轿外充斥着唢喇的喜庆声,还有老百姓们凑热闹的起哄声,清晰的童声穿越人群传到夜燃雪耳里。
“娘亲,是那个走路都要人扶的哥哥娶媳妇吗?”
人群中一阵哄笑。
夜燃雪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夜家老爷在几年前已经过世,夜夫人辛苦地撑着一家子的生计。刚穿越来没多久的夜燃雪,在元宵节同林家大小姐林逦发生争执,不过是为了一盏红梅花灯。
林逦离开时落下话:“夜燃雪,本小姐要的东西就没有要不到的!你等着瞧!”
很快,林家的聘礼就到了。夜家无财无势,夜夫人自然是拒绝不得,为了夜家上下,夜燃雪只好嫁给那个林家的病少爷,可是,她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
花轿稳稳当当停在林府大门,喜娘高亢又富有激情的声音响起:“新郎迎轿——”
花轿门开,喜娘背着夜燃雪跨过火盆,步入林家大厅。
一只温厚的手将夜燃雪从喜娘背上接下来。夜燃雪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那人却牢牢牵着她。
林君复俯在夜燃雪耳边轻声道:“别怕。”
林君复的手有些凉,手心还有一层汗,夜燃雪低头透过盖头的缝隙看着那只有些苍白但紧紧牵着她的手,心里安定下来。
“吉时到!一拜天地——”
夜燃雪正准备跪下。
“慢着!”林逦站起身来。她对着众宾客粲然一笑,“感谢各位今天光临寒舍参加舍弟的婚礼。在这个大喜的日子,我还有一桩喜事要一并告知大家!”
林逦顿了顿,朗声道:“舍弟自小抱病在身,迎娶夜家小姐就是为了冲喜,为了让这喜事冲得更盛,我特地物色了另外两位佳人,让弟弟收入门当妾室!”
娶妻之日纳妾,对新媳妇何等的侮辱。
众宾客面面相觑,议论声渐渐高了起来。
夜燃雪看不见林逦的表情,但也可以想象她此刻必定是在冷笑。正在她愤怒之际,林君复握着她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夜燃雪并不曾见过这个林家少爷,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她并不抱多少期待,可是此刻,她突然很期盼着他拒绝林逦的自作主张。就算她不爱林君复,也不希望莫名地在大喜的日子多出来两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可是直到两个小妾穿红戴绿跪在夜燃雪身后,直到礼毕,夜燃雪被送到洞房。林君复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林逦和林君复的双亲早已去世,作为大出林君复5岁的长姐,成亲之后林逦一直住在林府打理着林府的生意,林君复本就有病在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林府的大权都落在林逦手上。
懦弱的病渣滓!夜燃雪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在新房端坐了很久,夜燃雪终于磨尽了心中的愤怨,要斗是吗,好,林逦,你给我等着。
小文欣喜地喊道:“小姐!姑爷来了!”
林君复身子弱,只饮了几杯便不胜酒力,由侍从阿左扶着走进新房。
就在林君复要掀开盖头那一刻,林逦站在新房外喊道:“君复!你出来一下!”
夜燃雪听到林逦的声音,恨得牙痒痒。
林君复踌躇了片刻,还是踏出了新房。
良久,小文气呼呼地走到床前告诉夜燃雪:“小姐!那个林逦说那个什么云姨娘心绞痛,把姑爷给叫到落云苑去了!”
夜燃雪猛地扯掉头上的盖头,脸上冷漠一片:“知道了,小文,伺候我更衣,睡觉!”
褪去繁复的礼服,夜燃雪换上寝衣缩进被子里,闻着屋子陌生的气味,她不由地在床单上蹭了蹭,仿佛要留下自己的味道。小文还守在门口,单薄的影子映在墙上,夜燃雪叹了口气:“小文,你去休息吧,今晚不用守了。”
“小姐!”
“让你去休息就快去,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夜燃雪故意透着几分怒气。
小文以为自家小姐受了气,在房门外跺了几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夜燃雪在床上辗转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迟迟没有睡意。她低骂一声,披上大红色的银纹织锦羽缎斗篷,推门走了出去。
夜燃雪并没有随林君复住在落文苑,而是住在最偏远的落梅苑,不用说,自然是林逦一手安排的。不过落梅苑虽僻静,倒也正合夜燃雪的口味。夜燃雪从主屋前的院子绕到了屋后的花园里。园里有一座八角亭,题曰“歇心亭”,环绕着亭子的是一小片梅林,正值季冬,红梅吐蕊,园子里浮动着梅花的幽香。夜燃雪心下一喜,紧了紧斗篷,朝最近的梅树跑去。
林君复回到落梅苑,黑漆漆的寝屋内空无一人,淡淡的惊慌感涌上心头,转头作势要往外走。阿左赶紧拉住他:“少爷这是要去哪儿?”
林君复心里紧张,一口气上不来,忙推开阿左的手,捂着嘴狠狠咳了几声,脸色比屋外的雪更加惨白。
阿左又上前扶住他:“少爷!您还好吗?”
林君复摆摆手:“你先下去,吩咐几个人在府里寻找少奶奶,切记要小心,别让别人知道了,特别是大小姐。”
阿左拱手应下。
林君复踏出屋子,才注意到雪地里一串脚印,忙唤住阿左:“等等。不用了,你先回去睡吧,我知道她在哪儿了。”
阿左也瞧见了脚印,点头退下。
林君复顺着夜燃雪留下的痕迹寻到屋后,正看见一个女子跪在歇心亭的凭栏上,大红的斗篷衬得清亮月光下的夜燃雪更加清丽,她托着腮倚在柱子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旁的红梅,睫毛微微颤着,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散落的长发轻轻在身边晃荡。就是夜燃雪无疑,林君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妻子,慑于她身上清冷的气质,不忍上前打扰,只在远处静静看着她,她静静赏着梅。
林君复不由得小声念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多年以后林君复常常想起新婚这个夜晚,静静赏梅的那个女子。
夜燃雪一时兴起,直起身来,半个身子都探出了亭外,伸手想要够到一枝开得正好的梅枝。
林君复回过神,快步走上前,拥住她的肩膀,夜燃雪因着惯性直接靠到了林君复怀里。
夜燃雪惊呼一声,看清楚来人,刚刚看着梅花欣喜柔和的脸顿时蒙上了一层冰霜:“你是?”心里已经猜到几分。这个面色苍白,却眉眼含笑的温柔男子,还有他碰到她肩膀时的触感,跟行礼时牵着她手的感觉无异。
林君复哑然失笑:“我是你丈夫,林逋。”
夜燃雪默然地别过头:“哦,是么。怎么,云妹妹的心绞痛不是犯了吗?这大喜的日子,夫君怎么不陪着她?”
林君复淡淡地笑着:“说的对,大喜的日子,当然应该陪着你。”直接拉起她的手。
夜燃雪蹙眉:“手怎么这么冷,你身子不好,回去吧。”
林君复点头,牵着她朝屋里走去,夜燃雪象征性地挣脱了几下,没想到这个病秧秧力气还不小,索性就被他牵着。
月清,红梅,雪上留下两串脚印,慢慢被黑夜白雪掩埋。
刚进屋,林君复就掩口咳起来,俊朗的脸上因咳嗽泛起红晕。他低声道:“床头柜子第二格有药……”
夜燃雪连忙扶着林君复躺在床上,找到药就着茶水喂林君复服下。
林君复闭目静了会,夜燃雪也别扭地取下斗篷,爬上床盖上另一床被子。警惕地盯着身旁的男子。
感受到她的目光,林君复轻声笑道:“夫人不必担心,为夫病着,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安心睡吧。”
夜燃雪吐吐舌头,用脸蹭了蹭枕头,侧过身背对着林君复。
良久,林君复轻声问道:“我有没有吓到你?”
夜燃雪自然也是没有睡着,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什么?”
林君复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我自小就生病,心绪稍有波动就会咳嗽犯病。”脸上却还挂着笑容。
夜燃雪眨眨眼:“不会吓着。”
林君复似是松了口气:“恩。”
夜燃雪想了想,迟疑道:“你怎么回落梅苑来睡?”
林君复:“你是我的妻子,新婚之夜,自然是要陪你的。”
夜燃雪:“那两个女的不也是你的妻子吗?”
林君复静了半晌,答道:“不一样的。”
也是,妻是妻,妾是妾,总归不一样的,夜燃雪这样想,古人就是呆板,更何况是如此封建的宋朝!
林君复又道:“云萝和红渠都是大姐安排的,不是我的意思。”
夜燃雪:“我知道。”语气忽然又冷起来,“再说了,我会嫁到林家,不也是你姐姐安排的吗?”
林君复沉默。
夜燃雪:“自古男子三妻四妾,也没什么。”她又转过身背对着林君复,“很晚了,睡吧。”
林君复沉默。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