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 15(1 / 1)
顾青岩比预期的提早了两日回去,顾妈妈和顾爸爸都是明事理的人,此刻也不多作挽留,赶紧送了他往机场去。
车厢内的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嘱咐着他,顾爸爸开车,青岩坐在副驾驶座上,裴蕴桐和顾妈妈坐在后面。
裴蕴桐脱力地靠在椅背上,胸口闷闷地,很难受。
她还没来及好好地跟他相处,好好地跟他说说话,他就要走了。
她不知道这次别后,再见又是多久以后。
而今,离别在即,她坐在他的正后方,无力地别开脸去,却在后视镜里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半秒之后,两个人不约地移开视线。
她心惊,她眼里的情愫在玻璃后视镜还有光的不断反射,折射,稀释隔绝后,落在他眼里,还有多少。
她藏掖了这么多年,生怕他知道,又生怕他不知道。如果这么多年下来他肯回头多看她一眼,那么她,情愿少拥有很多东西。
车子驶进温州城里后,顾青岩先是回家拿了行李,然后在就近的餐馆吃了午饭,最后才去得机场。
在机场的入口,顾妈妈拉拽着顾青岩说什么,而裴蕴桐站在一旁,安静得好似不存在。
顾青岩的视线朝她这边看来,紧接着他的步子也过来了。
她没有动,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着颤,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
“我知道银行里临时挺难请假的,谢谢你这一趟回来看爸妈。”
蕴桐微怔。他说得这话措辞到语气都尽显真诚,却是客气到她再说什么都显得作。
所以,她静默。
顾青岩给人的感觉总是偏冷。可每每她跟他对上阵时,她总是要,比他还冷漠上几分。
就像是,此时。
顾青岩此刻也很是习惯她的不回应,顾自转了话题,“对了,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想要什么?”
裴蕴桐又是一怔,每年他的生日她总是会邮些小玩意过去,至少也会发条短讯过去。可是他,好像是第一次提。
他问她想要什么,什么都好。他绘得手稿,捏得白瓷,刻得印章…甚至于只要他的记得,只要他的一句,生日快乐。
她不作声,他又问了一遍,“有缺什么吗?”
缺,这个字眼,曾经的她,如今的她,什么都不缺,又其实什么都缺。
他能问到这里已经叫她诧然,她扬了扬口气,道,缺爱。
听上去是十足的玩笑话,顾青岩唇边有了笑意,“那好啊,到时候我打包几个男同事给你。”
“可以啊,那可说好了,一定要记得邮来啊!”
顾青岩被这么惹得真笑了。蕴桐恍惚,她记忆力鲜少看到他笑。她动容,“哥,在你眼里蕴桐,是什么样的人?”
“嗯?”
她这一招出其不意,顾青岩也是反应不及。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好几秒后,在她等来就像是搁浅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声音像是从虚幻的地方缥缈而来,掺着沧海桑田的味道。他说,在他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这么安静。小的时候是兀自卑微,对所有事都有所顾忌,大了是释然了,把一切都看得淡了,已经没什么能让她放在心上了。
他字字诛心。她侧过脸去,泪眼汹涌。这么多年了,她以为他对她漠不关心,却原来他比谁都把她看得透彻。这么多年了,如他所说,她是看淡了,释然了。对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在意,都可以不关心。但不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至少,他。
顾青岩走后的家中,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生气。那个下午,蕴桐窝在房间床上,名义上是午睡,但实际上她忽梦忽醒,最后索性就起来了。
窗外闷沉,牛市过后的街道,满目萧索。
但她心里有抑制不住的欢喜,原来顾青岩对她,也不是毫不在意。
心下动容,带了件外套,独自下了楼去。她想,走走。
不知道走到哪儿,没意料竟碰到以前的同学,名已经叫不出了。只知道是初中的,和她、沐卉都有过交情。
那个同学看到她也是惊讶至极,一时不敢上来认她,“真是你啊,沐卉结婚都不见你来,我还以为纵使有天大的理由都请你不动呢!”
她尴尬,笑笑,“领导给假了,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个理由说服到她没有。她的目光仔细打量,“一直没联系你,过得可好,交着对象了没,不会这么多年还单着吧。”
蕴桐没答,这样的问题她习惯性不答。反问,“你呢?”
她不怪她的避而不答,回道,“孩子都满月了。”
“是吗?那、沐卉呢?”她,还是问出口了。
那个同学一时没想到她那么问,愣怔了下,“你知道的,她是多偏执的人。这样的人不易幸福。等了她初恋那么多年,我道怎么突然就结婚了。给她当伴娘那天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我不是等不了,而是等不到。”
这话由另一个人转达说出。可她完全想象得到当时沐卉讲这话时,那种沧桑和悲烈感。
“她的那个初恋啊,先她一步结了婚。娶了个富家小姐。你说她能不崩溃吗,那么多年白等了,还有什么盼头。她说她去去见过,不漂亮,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除了家世,她想不出她有什么是比她好的。可是他,娶了她。她说竟是她错看了他。原来有一天他也会为了钱去娶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眉间微蹙,听着不是太舒服。但是站在沐卉的立场,似是能理解和开脱一点。执念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无果收场,她不过是发几句牢骚,没有恶意。可毕竟是自己爱的人,何必让他在别人面前难堪。况且感情这种东西,冷暖自知,别人根本无从评足。最重要得是,她的初恋她见过,她吞药自杀的那次,还是他通知得她。一路护送,脱险了才走。在蕴桐看来,她初恋应该是很好的人,至少不会像沐卉说得那样不堪。
但是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隐去情绪,“她老公他,对她好吗?”
“凑活吧,有什么好不好的。他那个人老实巴拉的。嫁给他之后,感觉大势已定,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大的突破了。”
“还想要什么突破,能平淡过日子不是比什么都好吗?”
“她未必这么想,”她浅移了视线,“你记挂她,又难得回来,不去见她一面?”
“不了,”她淡淡答道,“随缘吧。”
缘是很难说的东西,再抽象笼统不过的说辞。她依旧在意她,只是再回不去从前。
思绪万千,可她还有别的事情。翻开手机通讯录,那个和她仅一字之差,点在裴蕴杵的位置,拨过去,“蕴杵,我明天过去。”
蕴杵是她小舅的儿子,小她五岁,今年正高考完。
那天晚上回去她同干妈挨一张床上睡,干妈轻拉过她的手,有一句没一句的唠长短,千叮万嘱。第二天一早亲送了她到站里。
小舅一家几年前定居到了乐清。而她和母亲两年没有回去过了,又赶上蕴杵高考,所以不管于情于理,她都得去这一趟。
蕴桐记忆里,她小舅是开过几年理发店的,拼不过年轻辈非主流,给关了。也许倒闭用得更贴切。这几年转了出租车行,听说混到有车有房。
她那天到的时候,小舅就是开着他那辆大的士来的。小舅妈也来了。当然,蕴杵没来。
小舅木讷老实,还同从前。而那个小舅妈讲话就犀利得很了,却还总假装着客气。就像回程的车上,她是这样问蕴桐的,准备考研吗、银行里坐到什么位置了、一个月拿多少薪酬啊,有奖金没有的、领导待不待见等等诸如此类的。她问得勉强算是合乎情理,只是从她嘴里问出来再配上她独家的口气…完完全全的市井女人。最后的最后,还要再来唱这一出亲情,问她母亲安康。
对长辈再不喜欢她也不会失礼数。人家问什么她答什么,只是有所保留。
至于蕴杵,一个月前传来的消息。考得不错,报了杭州的一所高校,好像是计算机专业。
对这,他妈可是气得不轻,整个暑假念叨,电脑,电脑,就知道电脑…
小舅家离客运中心不远,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小舅去停车,小舅妈领着她先上去。近门口时,她这一只脚还没迈进去,就听到小舅妈那尖细嗓门先粗吼,“裴蕴杵,你姐来了,还不快出来!”
裴蕴杵从来都不把他妈的话放眼里,现下自也不例外。她诚惶诚恐,赶忙上前制止住想要二次开嗓的舅妈,避免母子恶战,“我进去就好。”
蕴杵和他妈向来说不到几句话,一天几小吵,三天一大吵。她可不想再受骂战洗礼。
蕴杵房间的门紧闭,她象征性敲两下门,而后推入。如她所料,电脑桌前的裴蕴杵正挂着耳机打怪兽,画面之动感,表情之激劲,她看着也是酥了。而蕴杵这边,看到她进来,百忙抽空地喊了她声“姐”。
蕴杵和她都姓裴,名字还取得如此神似,倒像亲姐弟了。其实其中缘由,就是她跟了她母亲姓。
裴蕴杵兀自陶醉,这边表弟的网游世界她可进不去。另一边小舅妈强拽着她逛菜市场。话说得好听,她难得来一次,总要买些她喜欢的。
她也是好笑,她深知舅妈的性子。到了菜场,舅妈可谓是一个摊头一个摊头的问她,什么螃蟹海参龙虾,尽是些贵的。她自然说不喜欢,而事实上也确实是不喜欢。舅妈是满意状的,她的表现应到她心坎去了。街坊邻里都知道她是出了名的‘节俭’,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她可不敢碰。
一圈下来,竟还没买什么下来。舅妈犯难,有些怪她难伺候的意思,“你就没什么爱吃的吗?”
蕴桐心里叫苦,“土豆吧,可以炒土豆丝。”
谁知舅妈竟说,土豆啊,土豆不好的,不是当季的,青着呢…
呃…蕴桐不说话了。
又路过一个排骨摊,舅妈又征询她的意见,她条件反射,“别买了,我也不是很喜欢吃。”
结果她这次会错意,被人家‘秒杀’,“你不吃,别人不要吃的?”
…到这她其实很想问一句,既然如此,叫她出来走这一遭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