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1（1 / 1）

湖北，武汉。

四月天，很舒爽的季节。

周五，下午六点多一刻。她从银行下班。

裴蕴桐一一跟同事打过招呼，周日见。

她抬起腕上的表，这个点，下班算是早的了。只是这天色，却是暗得差不多了。

她并不着急回家。有一步没一步的在小径上散着。十五分钟，从她身旁经过不下二十五辆公交。这些年来，武汉的交通发展之迅速一直是她感慨的点。毕竟交通枢纽地带。她高考的时候，志愿填报在了武汉。现如今，大学毕业将满一年，她已经在这个城市，五年了。

一晃儿，就五年了。

等公交的人很多，她几乎是刚到车就过来了。挤公交的场面很壮观，汹涌澎湃。而她在这里这么多年，依旧没学会适应。她混杂其中，大多时候都是被人推挤上去。她最喜欢公交二楼左手边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但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抢不到的。这次也不例外。但总归是还有位置坐，还是靠窗的。

坐她旁边的是现在大家口中正热的“小正太”。十五六岁的模样，塞着耳机，脸上表情很动感。

而她，似乎也有被感染到一点。

她今天的心情其实是不错的。明天休假，今天晚上也不用像平时那样去学校上课。加之今天领导找她，好像是有意在下周出差时带上她。这可是，升职的前兆。

半个小时后，她从公交上下来，步行五分钟，到家。

钥匙转动。推门进去就看到裴妈妈半跪在地板上，擦地。

蕴桐不禁蹙起眉，“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身体不好，这些活放着我来就行了。”

裴妈妈闻声抬头，擦了擦额角的汗，“你回来了。”

裴蕴桐轻点下头，脱下高跟鞋，跨了大步上去，一把抢过裴妈妈手中的抹布，妈妈不依不饶，“就快要擦好了。”

她不得不板起脸来。余光看见桌子上满当当的菜，她早在进门前就闻到香味了。她拦下妈妈过来抢布的手，“行了，别擦了，先吃饭，我饿了。”

裴蕴桐在家里有绝对的话语权，裴妈妈心知拗不过她也就妥协了。从地板上起来一时晕眩差点没站住脚，还是她手快给扶住了。她刚要开口奚落，却被裴妈妈抢了先：哎呀，人老了，不中用了，蹲下起来，就晕乎了…

饭后，她刷碗。

想想，真的是岁月不饶人。但她的妈妈其实并不老，四十六、七岁，还不到半百的年纪。只是她妈妈这些年活得太折腾了，身体一直不好，前些年还大病过一场。加之他爸爸的事…算了，不提也罢。她只知道，她妈妈的白发比一般同龄人都要多，手臂上也开始长那些类似于老年斑的东西…

她轻叹了口气，端了水果进去。妈妈正在看地方频道新闻，见她进来，马上严肃了脸，“刚电视里看的，一女大学生，被网友骗去了十几万，你可得小心点！”

裴蕴桐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似不以为然。

确实，屡见不鲜。

妈妈却是带劲了，“你们年轻人呐，对这些时事政治都不怎么上心，倒是听说了最近有档节目挺火的，叫什么好声音是吧，我可看不来。”

裴蕴桐哭笑不得，“我也不常看。”是啊，她这几年工作都忙，压根没时间看。

“对了，小桐，你找着对象没有？”

她这才把水果放下，她妈妈就已经开始轰炸了。

“妈，您怎么又说这个了？”

“妈这不是急嘛，你这都工作一年了，正经男朋友还没交到一个。到时候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你就只能拣别人剩下不要的了！”

她哑笑，没有说话。

“你也别要求太高了。高富帅不需要，那样的都花心，对你好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你挑人家，人家不也挑你呢么。25岁之前咱都还有话语权，这女人过了25岁啊，就只能等着被挑剔了！”

她妈妈是典型的中国妇女形象。面上看着柔弱，骨子里实则坚强。平时话不多，但只要一牵扯到她身上就滔滔不绝。大抵全天下的母亲都一样，事关自家儿女的时候都有一张利嘴。

这些话她从大一听到现在，倒也没觉得烦。递了块削皮的梨过去，“女儿这不正找着呢么，但哪那么好找啊。你也说了，我挑人家，人家也挑我。我可以不挑高富帅，但阻止不了人家挑白富美啊，你看我，一样都不沾。”

“胡说，”裴妈妈接过她手中的梨，“我女儿长得多板正啊，眉是眉，眼是眼的，多耐看。”

裴蕴桐一梨下咽差点没呛住，“妈，您是我亲妈，自然这么说。妈妈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丑。”

裴妈妈还想说什么，无奈被她打住，“行了，我明天休假，带你出去转转。”

话落，她退出了房间。

其实，母亲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懂。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母亲也不能幸免于难。

她是不算丑，但也确实算不上漂亮。她左脸颊有一条五厘米长的疤，七岁那年留下的，跟着她十几年了。起初的时候看着挺慑人的，后来也是越来越淡了。但于一个女孩来讲，难看是轻了，很致命。她怕母亲难过，从来不说，也表现得不是那么在意，但心里到底…自卑了那么多年。即便不说，但她的心思她母亲又何尝不懂。她的脸一直是她妈妈的心头石，这些年来一路打探，而她也终于在去年去动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如今脸上已看不出一点痕迹。

她不是讨巧的女孩，偏又生得性子淡漠。她没什么朋友，别说是异性了，就连同性朋友也是少得可怜。母亲深谙她的性子，生怕她截获不了尘世的幸福。

其实她何尝不怕，只是有些事情，真的，强求不来。

当天晚上裴蕴桐回了自己房间，在对窗望了良久明月后，转身拿起床上的手机，发了条微信给许觐姐。

而人家在隔了大半个小时后回复道，刚洗澡，怎么说。

许觐姐是她们系里的师姐，长裴蕴桐三届。因着她读了研究生的缘故反倒是跟裴蕴桐同一年毕业了。她是她们系里金融协会的会长，裴蕴桐那时进去就是她带的。要说这几年下来，就数她对她的影响最大。许觐姐的兴趣很广泛，最偏爱股票和魔术。但因为手小的缘故，很多酷炫的魔术总难完成得好。她一直以此为憾。倒是对股票，很有一套。用她的说辞，因为对数字敏感。前几年牛市的时候，她带着她玩了一把，嗯，挣了不少。本来以她的性子，是绝对不肯碰这些东西的。一是对许觐姐的信任，还有就是赶上那时候母亲病重，她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也算是堵上一把。万幸，投机取巧成了。许觐姐是杭州人，毕业了就回去了。现在跟她是同行，不过人家已经做到客户经理了。

简单来讲，就是她拉的是存款（虽然偶尔也拉贷款），人家拉的是贷款。薪资不同，当然这压力也是不能比的。

她问她近况如何。

她回复说还行。磨了一个多礼拜。今天下午终于把那个烟酒行老板的贷款给拉下来了。

之后她们俩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过多半都是工作上的事。末了，她说有空来杭州玩。

她应下，说好。

想想她们大学寝室里算上她，四个人。她是进了银行，另外三个，一个进了保险公司，一个去了外企做会计。还有一个，跟她私交最好的，去了证券公司。

大家都说银行的工作好，说出去体面。上班迟，下班早，假期多，福利好。是不是这样呢，其实还真难说得清楚。

还记得她刚进银行的那会，新人嘛，下了班后每晚都要对账到九点多，迟的时候会到十点多，甚至连末班车都赶不上。银行的职务大都泾渭分明，根本不能指望别人帮你，全得靠自己一点一点摸索。银行还是个很干脆的地方，完全靠钱说话，迟到，罚钱；仪表不端正，罚钱；业务不达标，罚钱…

那这么说来是不是银行不好，也不是。只能说没大家想象的那么好。联系以前的同学时，他们在不同的公司不同的岗位也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只能说这年头挣钱不易。

记得那时候专业的任课老师说过，国内的银行这几年在走下坡路。互联网对它的冲击也尤为大。相反地，保险行，它的名声是不太好，很多人一提到保险首先想到的就是“骗保”。但反观国外，保险业发展的无疑是比银行业好的。越是发达的国家，就越是追求保障。近年来，银保业务的兴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现在国内的保险业，处在一个什么阶段不好说，但它确实是越来越受到国家重视。因着还不被普遍接受，所以它的门槛比银行低些，近年来吸纳了大量的草根一族。未来它有多大的发展空间谁都不好断言。所以当时老师给他们的意见是，如果你家里没什么背景的话，不妨去保险行试试。就长远来讲，也许比在银行更好。蕴桐那个室友会去保险公司其很大程度上是受这个老师影响。当时那个同学还问过蕴桐，要不要一起。她是拒绝的。她也不是不认同老师的话，只是觉得，以她的性子去卖保险，只怕是卖不出。

所以她一步一个脚印安分的进了银行。考银行从业，会计从业，反□□上岗资格…她大一的时候就目标明确，她这大学四年来作得每一步努力都是为了进到银行。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热爱，说到底还是为了生计。从小柜员做起，当然现在还是个小柜员。像许觐姐那样做到信贷部经理其实是件挺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女的更难。许觐姐没有瞒她，能当上客户经理，一个是她学历过硬，另一个就是她家里确实有点关系。她记得她说过走关系也是一门学问，大多数人非议别人走后门大都出自妒忌心理。因为他们没得走。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如果父母有能力的话，最好是能让他们帮你拉一下关系。否则你无背无景一个人在底层只不定要磨多久。其实走关系并没有什么不光彩的，不过是提供一个平台。你进去了是一回事，能待多久是另一回事。以后的还是全凭自己本事。

说得很现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认同还是不认同。她只知道她这些年一个人走下来，真的，不容易。如果真有一个前辈愿意在前头指引她，那么她想，她一定会少走很多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