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青山空遗爱(1 / 1)
风卷长云,阳光微凉。
筱蓁是在阵阵鸟鸣中醒来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她下意识去摸抱在胸口的那件衣裳,却是心中一惊,她怀里空空一片,哪儿来的衣裳?她立即起身,顿时睡意全无,然而刚刚爬起来就感觉后背一阵阵痛意。
低头再看时,她心中又是一股凉意,她的身体何时变得如此瘦小?又伸出胳膊和手仔细一看,这才彻底地呆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一觉醒来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的一瞬,她突然觉得这屋子有些眼熟。
胳膊上尚有红色的伤痕,记忆猛然间打开,她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那年她被林业卖进沁芳阁,后来听说是严言救了她,那醒来后的地方,赫然便是这间屋子!
她的心微微颤抖,银牙咬着唇,这是真的么?她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么按照已经发生的历史来看,这一年正是云庆三十六年。
那就是说,严言今年尚还十六,她应该可以见到他。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筱蓁的身子已经因为高兴而轻轻颤抖了,上一世,她欠了严言太多,这一次,她说什么都要陪着他走完这一生。
“吱”地一声,屋门似乎被打开了,随后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阵惊喜:“你醒了?”筱蓁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虽然心中已经猜到,却在亲眼看到那个身影后,泪已经忍不住潸然而下。
“愿所爱之人平安一生,此愿一;愿得一人真心相待,永不相离,此愿二;愿得爱之结晶,此愿三。”
“是我的错,我应该好好看着你的……”
“从今以后,这颗心只属于你一个人。”
隔世的话响在耳畔,带着他莞尔温柔的面容,是那样的真实。她忘不了那年上元节,他似疯了一般在人海中找她,忘不了那次九安的刺杀,他替她挡剑的义无反顾的背影,忘不了那年他将簪子插在她的发间,眼中的那股柔情,忘不了他亲手打掉他们的孩子,说着那一句句违心的话,忘不了那夜他旧伤复发,咳血半夜,忘不了他临走时挂在嘴角的那缕淡淡的笑……更忘不了她重伤他的那一剑。
泪雨模糊中,那人影渐渐靠近,出声道:“蓁儿?”
她以为她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就在声音落下之时将之紧紧抱住,哭喊道:“阿言……”
严言只以为她在沁芳阁受到了惊吓,害怕不已才会这样,遂放松了声音,一手抚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背,道:“别怕,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似曾相识,曾几何时他同样说过这样的话,而那之后,他也是在用生命守护着这一句话,默默地守护着她。
入鼻是那股熟悉的、独独属于他一人的气息,她在他怀里尽情哭着,也是尽情地吮吸着这股熟悉的气息。
严言的声音仍然悠悠在耳:“我已经叫人把沁芳阁给查封了,也把你叔叔关起来了,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还有,我也派人去寻找阿临一家了,等找到他后,我会亲自跟他解释一切的,他要是敢不要你,我不会放过他的。”
听到他后面这句话,筱蓁的哭泣微微止住,却仍在小声抽泣:“你说什么?”
“我会跟他解释的。”严言顿了顿,道:“我会跟他说,我没有碰过你,你还是清白的。”似怕她担心什么一般,严言又急道:“你不用担心退婚的事了,我不会让他给你退婚的。”
筱蓁擦了擦眼中残余的泪水,端坐在床上仔细看着他,却又是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她生怕一放手,严言又会不见了。远隔十几载,他还是她心中那个眉清目秀、容貌俊逸的少年,那一对明亮的眼睛还是那般清澈无暇,不染尘俗。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一走了之的,我以为你嫁给了阿临,会过得很好的。”少年咬咬嘴唇,继续道:“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对不起蓁儿,我不该赌气离开的,若是我再多留一段时间,你就不会这样了。”
“这不是你的错。”她含着泪摇头道,眼前少年的模样一瞬间就让她想起了那年上元节,同样不是他的错,他却一个劲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怪她自己的眼不够亮,一直都没注意到他自心底而起的那份呵护,那份爱。良久,她开口道:“我知道阿临在哪儿。”
严言眼睛微微一亮,声音却是有些落寞:“他在哪儿?”
依凭着前世的记忆,筱蓁准确地说出了那个地方,只见严言双眼微敛,随后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就派人去把他接出来,到时候我会把这个别居买下来,就当做你们成婚的贺礼,还有,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记得不要沾水……”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因为低垂着头,筱蓁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可能够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他心中的凄凉,当即就打断道:“阿言,我不要嫁给他了,我跟着你好不好?”
原本他是一心想带着筱蓁回京城的,只是在进屋之后才想到筱蓁与陈临早有婚约,怕是不能如他所愿了,现在听到筱蓁这样的回答,他猛然抬头,难以置信道:“你要跟着我?”
筱蓁使劲点头,她这生最悔的事便是伤他太深,误将珍珠作鱼目,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补偿的机会,她当然要陪在他身边,用这一生去补偿他。
严言心中的疑虑渐渐转变为惊喜,立刻取来刚刚在街上买的枣香糕,递给她道:“睡了这么久都没有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我今天去街上看到了枣香糕,想起你好像很喜欢吃,就买了一点回来,还是热的,快吃吧。”
她眼圈一红,双手接过那温热的糕,含着泪将它一口一口吃下肚去。不一会儿又看到严言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盒,打开一看,她顿时呆在原地。
盒中躺着的,是一根白色的长簪,夹杂着细细的紫纹,赫然便是前世里严言亲手为她插上的那支簪子。
她看着那簪子,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这簪子他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年,只是伴随着她的失踪,一直在那暗黑的盒子里躺了近十年,最后还被她生生折断扔进了湖里。
严言见她又哭了起来,顿时手足无措,“蓁儿,你怎么了?”
她吸吸鼻子,绽放出一个笑来:“没事。”随后便在他的呆滞中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
严言滞怔的脸上有了一抹红晕,尚是少年,他何尝经历过这些?抬头,便见筱蓁正莞尔着,想起那日两人在山上的情景,他还是有些不信:“当真?”
她道:“当真。”
屋子寂静如斯,二人只是这样静静地对望着,时光似乎静止了,由着阳光如涓涓流水一般轻淌而下,投射出一屋子的静谧。
辗转一番,严言总算带着她到了京城。只是临近宫门,他几次欲言又止,筱蓁看出端倪,问道:“怎么了?”
他脸上带着歉意,支支吾吾道:“对不起,可能要委屈你先做一名宫女了。”
筱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他这样一说,满不在意道:“我不委屈的,阿言,只要能跟着你,我做什么都不委屈。”
他本以为她会冲他发脾气,不想竟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心中一时更加觉得愧疚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她嫣然一笑,拉紧了他的手,“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永远陪着你就好了。”
严言十指反握,回之一笑,带着她进了宫门。
承合宫的模样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再次来到这里,她只觉得并无差别。虽然熟知一切,但她明白不能表露出半分异样,便静静地听着严言给她介绍着。
“你是想单独住一间,还是继续和我住一间?”严言问道,一路过来,筱蓁都是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第一次的时候严言自然眼睛都瞪大了,百般推辞却还是敌不过她,后来日子长了,便渐渐觉得好些了。
她道:“我还是和你一起好不好?”
严言笑道:“老说有鬼,我晚上睡觉怎么从来都没见过鬼?”
这自然是她编出来的理由了,听了他这话,她故意道:“我就是害怕一个人怎么了?之前都是婶婶陪我一起睡的……”
“好好……”严言怕提起林家婶婶让她难过,便快速答应道,“我陪你睡,以后每天都陪你好不好?”
她撅起嘴道:“那还差不多!”
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和他一起躺在承合宫的床上,上一世的记忆便是停留于此,感受着耳旁他均匀的呼吸声,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么幸运。
“阿言。”她轻声唤道。
“嗯?”
她小声问道:“你想当皇上吗?”上一世若是她态度强硬一些,严言说不定不会走上反叛这条路,更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结局,以至于连孩子都不敢要。她想着这些就觉得痛心,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
“我不知道。”严言道,随即又是苦涩的语气,“我出生就视曰不祥,父皇只怕是不会将皇位传给我的,钦天监说我冲撞紫微,是天生的孤星,所以父皇才会将我弃置山野,十五年来不管不问……”
“别说了。”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筱蓁立即打断道,她知道他心里的委屈,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辛酸,这一次还好有她陪着,不知上一世他是如何度过的这些岁月?
日子如流水一般晃过,她知道羌族之战会持续三年,也知道那位皇长子严渊会战死沙场,可是不能告诉严言,只能任凭历史就这样发生。
从春夏到秋冬,她就这样在承合宫陪他看了一年又一年的寒梅,赏了一年又一年的雪,战争落幕,已是三年而去。
羌族之战第二年,严言便向皇帝请旨求娶筱蓁,皇帝只道筱蓁身份过于卑微,只能当做侍妾,不能娶作正室。
只是严言态度坚硬,两人便这样僵持下来了。
三年来,她与之前从未见过的容月渐渐熟识了起来,她记得严言给她讲过容月的事情,知道正是容月的死才导致他有了夺嫡的决心,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历史重演。
她想出了各种办法来阻止容月在上元节那天出宫赏灯,可是她却阻止不了容月在其他时间出宫。等得到消息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容月还是遇上了那个名叫苏砚的男子。
她一时懵了,知道无法做什么都不能避免这一切了。只是冥冥中她却微微有些感应,有些人注定要遇上,不管如何阻扰,这一点始终不能改变。
她隐隐觉得一切还是会按历史的轨迹发生,心中日日焦虑不已,这一日总算鼓足了勇气对他道:“阿言,我们离开皇宫好不好?我们可以去九安看枫林,去玥海泛舟,在白山赏月,那些地方我听说很美,你陪我去好不好?”
严言眉头紧蹙着,容月的死让他看懂了不少,只是在筱蓁面前无从拒绝,便道:“再等几年好不好?等我得到了天下,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她心里明白这天下终究不属于他,可她却没法告诉他这些,只是不断地求道:“我不想你当皇帝,你能不能为了我放弃天下?我们泛舟游湖,去哪儿都好,我都会陪着你。”
严言眼中带着痛色,左右为难着:“可我连一个正当的名分都不能给你,若有了这天下,便什么都有了。”
“我不在乎什么名分!”她道,“正室也好,侍妾也罢,只要能陪着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可我说了,我只要你做我的新娘。”严言想起皇帝提起的那件事就觉得心烦,“父皇想把萧语黛许给我,我知道若是利用萧家的势力便可以很快登位,可是我不愿意让你屈居侧室。”
筱蓁的心隐约有些痛,却不得不赌上最后一把:“你若是想要这天下,那日后你我二人也不必再见了。”她的声音淡淡的,可身子却在微微发抖,若他真的要这天下,那她日后又该去哪儿?
他沉默着不语,筱蓁一狠心,转身就要离开,他的声音随之响起:“蓁儿!”
“一定要这样吗?”他问道。
“是。”她回答道,也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君临天下又如何?我不愿意被锁在这孤寂的皇宫,你知道我那么爱玩,你真的想把我关在这里吗?”
他面色苦楚,随后响起略微低沉的声音:“好,我要你,只要你。”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眼中升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随后她回首,望着他的眼中带着盈盈的笑:“你要当父亲了。”
严言一时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突然面露喜色:“真的?”
她点头笑道:“是真的。”
却是喜中带恼,严言有些责备道:“若是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孩子的事?然后带着他一走了之?”
她靠在他的胸口,眼中已经滴下泪来:“我赌你要我,可你若是选了天下,我……我又能怎样呢?”
心中的一颗石头落地,严言此时已是真切的感觉到,她和孩子的安危已经远远胜过了一切。
宣宜殿。
“儿臣向父皇请安。”
“起来吧。”皇帝看了一眼,淡然道。
严言起身,直接道:“儿臣想请封地,求父皇成全。”
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想请封?”
“是。”严言正色道,“儿臣自小长于山野,觉得宫外更加广阔,故此请封,求父皇成全。”说着便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皇帝便这样看着他,也不叫他起来,眼前少年的身影匍匐在地,严言的脾气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皇帝身子稍稍后靠,望着门外的景致,心中浮出一个淡淡的影子。“罢了,朕知道你的原因其实不是这些,事到如今,朕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便将北地作你的封地,即日启程吧。”
严言心中是不可言说的喜意,面色却很平淡:“是,儿臣谢父皇。”
已要进夏,京郊的官道上,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往京城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路东行,目标正是北地。
马车之内不断传来悠扬的琴声,和着声声箫鸣,昂扬向上,直冲九霄。
又是七年光景,北地的沥王府中跑出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后面有声音喊道:“世子!世子!”
男孩向后望望,做了个鬼脸后迅速跑开了,只留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后面喘着气追赶着。
筱蓁和严言都看着这一幕,却只是抿笑不语,严言喊那妇人道:“夕姑姑,恪儿最讨厌的便是绿豆水,这都让他知道了,怕是勉强不得他喝下了。”
妇人叹了口气,只得摇摇头往回走了。
“夕姑姑都要被他闹得不行了,你生的好儿子!”筱蓁微微一笑,执起他搁在石桌上的手,话语间虽带着责备,却是十指紧握,眼中柔意蜜蜜。
他反问道:“难道不是你的儿子?”
她瞠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道:“有些困了,我先去午睡一会儿。”
严言也随之起身,“我送你过去吧。”
笑意朦朦间她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朝卧房走去。
“睡吧,我就在这儿。”他替她摇着扇子,轻声道。
她听话地闭上眼,没有看出严言眼中的一丝黯然。
醒来之时,筱蓁见他一动不动坐在床前,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不由得微微一笑:“怎么了?”
“蓁儿,答应我一件事。”她一愣,觉得他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但还是问道:“什么事?”
“好好活着。”他道,“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越发觉得他不对劲,强颜欢笑道:“阿言,你今天怎么了?”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他突然莞尔一笑,对她道:“蓁儿,你该醒了。”
筱蓁的脸色徒然大变,立刻坐起身来,“你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见他颔首不语,筱蓁拼命摇头不信,“不不,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我还能感受到你的呼吸,你是真是存在的啊!”
“这一切,只是我用轮回圆的一场梦。”他仍是和煦地笑着,“虽然我再也无法踏入轮回,投胎转世,但是梦中的这十年于我来说,已经够了。”
筱蓁已是被他惊住,却不明白这首尾:“无法踏入轮回?什么意思?”
他微笑着道:“我心中要的,便是梦中的这十年光景,我用轮回换来这样一个梦,已经心甘情愿了,就算魂飞魄散,也会永远留在这天地中,一直守着你。”
“魂飞魄散”四个字刚刚出自他口,筱蓁便握紧了他的双手,只是那一直温热的手,此刻竟然冰冷无比。“不会的,不会的……”她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你这样做根本不值得!”
“但是我好想你,那晚在天灯下许愿,我求上天再给我几年陪陪你,可是那时间太短,我连好好看你都是不够的。”下一刻,她就被严言抱在怀中,不止他的双手,此时就连他的身子都是冰凉刺骨的,“本来我想在这梦中与你永远一起的,但是我不能,我不能用这样一个梦来消耗你的生命,你应该进入轮回,然后转世,然后……然后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去照顾你。”
她的瞳孔豁然放大,随后低声道:“所以这一切你都是知道的?一开始就知道?”
“不。”他轻微摇头,“前几日我才刚刚觉醒,在这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着放开她,最后抚摸着她的鬓角,低言相诉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随后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挣脱了她的手,似风一般地走出了屋门。
“阿言!”筱蓁跳下床,来不及穿鞋就跟着他奔出,庭院里,他含笑而视,一眨眼便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不!”筱蓁痴痴地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用尽浑身力气喊着他:“阿言!”
天地间,只余一股清风,静悄悄地吹拂着她的衣衫。
“阿言!”筱蓁惊出一身冷汗,视线中出现的是之前的房间,那件衣裳也还被她紧紧抱在怀中。
她不相信那十年只是梦中一瞬,明明是那样真切,那样清晰的气息,可转眼间便是消失殆尽。她呆呆地看着怀里的那件旧衣,泪水夺眶而出。若是真的该多好,这一切本应该是真实的!她在心底无限地悔恨着,当年的真相若是能一早得知,又怎会一错再错,擦身而过无数次?
这是回到陈家村的第二日,她记起了幼时二人一起玩耍的竹林。幼时严言教她功课的那片竹林,承载了她幼时无数的欢乐。
却已是物是人非。
她很庆幸,留下儿时笑容的竹林,还好好地留在这里。竹林深处,那石桌石凳一如昔年,静静地守在这竹林深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那石桌前,九、十岁的女孩儿双手背在身后,那石凳上,一位少年浅笑晏晏,望着那女孩儿轻轻地点着头。
泪水一瞬间浸湿了她的眼,那是十一岁的严言。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般萦绕在她的脑海,如今梦醒,只剩下悠悠落地的竹叶以及那回荡在脑海中嬉笑的童音。
目光微微一转,筱蓁的视线落在一棵竹身上,那里遗留着四个字。
蓁儿,再见。
那字的高度,才及她的下巴,她抬手按在那四个字上,来回摩挲,若是难以分别,那他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刻下的这四个字?
俨然刮起一阵清风,林间的竹叶沙沙作响,她的裙摆随风飘舞,隐约中,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叫她。
“蓁儿。”熟悉无常,一如当年。
她蓦然回首,空荡荡的竹林,并无其他身影,一道泪痕出现在她的脸颊,筱蓁浅浅一笑:“阿言,我知道是你,你通过风声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