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咫尺已天涯(1 / 1)
正是月中,夜空中的那轮月显得尤为明亮修圆。沥王府一角,两道人影悄悄落到地面,正是严言筱蓁二人。
许是因为人少,夜间的王府更加幽静非凡,往香雪园的路上,二人并未见到旁人。香雪园内,唯有夏虫的夜鸣响彻其中,二人轻脚入屋,并未点灯。
“早些睡吧。”他吻着她的额头,淡淡一笑转身就欲离去。
“阿言!”她拉住他一根手指,轻轻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低声道:“你今晚别走好不好。”
严言心中一震,转身看她,只是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丝不安,问道:“你真的愿意?”
“嗯。”她点点头,随即仰头看着他在黑暗中散发着流光的眸子,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悄悄吻上他的唇。
似一根导火线一般,这吻徒然引发了他心底的□□,他唇间稍稍用力,用一种更为疯狂的方式回应她。
他的手快速移动着,月光通过窗户的缝隙射进屋来,筱蓁柔软的胴体一瞬间便暴露在他的视野中,她的脖颈修长如玉,温软的肌肤比那上等的绸缎还要软上三分,带着她独有的体香,严言瞬间便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他的吻细密如雨,渐渐便已经到了她的锁骨之上。筱蓁身体微微颤抖,喉咙嘤嘤几声,已是无法动弹,任凭他的吻落在身上。
室内温度好像有些升高,筱蓁躺在床上,适应了黑暗的她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压在她身上的人影,下一瞬,便觉得身下一阵痛意,她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背,轻轻哼了一声。
严言顿了顿,问道:“疼吗?”
她想起严言为她挡的那一剑,只怕比这还要疼上好几倍,于是摇头,微笑道:“不疼。”
他蠕动着身体,带着阵阵低喘之声。筱蓁看着他的脸,只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梦一般,一滴汗顺着严言的锁骨滴下,正落在她的胸口。她腹间微微一缩,随后轻轻嘤咛一声,只感觉花底已是湿润一片。
一夜朦胧似雾,寂静的香雪园中,只有夜虫的嘶鸣声。
晨光既起,一夜的翻云弄雨在严言沉重的呼吸声中停止。筱蓁一夜未眠,天亮时分,他的脸上也逐渐染上霞光,昨夜的云雨风情让他至今未醒。
她转过身,静静地打量着他的脸,十年分别,重逢后她还未曾好好看过他。手指划过他浓密的眉,她在心底暗暗感叹,他居然生得这般好看,少年时期的青涩已经全部散去,脸上尽现的是成年男子应显的铮铮潇洒。
严言的手臂捆着她娇柔的背,自手掌而出的雄厚的力量穿透她的背射到心中,让她觉得心安不已。轻笑着扬起唇吻了吻他的嘴角,不料唇上一重,刚刚还在沉睡中的严言已经将他的被动变为了主动。
“你醒了?”她很是惊讶,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羞涩地瞠了他一眼。
严言面上带着一丝调笑:“做都做了,还羞个什么。”
他这话一出,筱蓁的脸更红了,同时也转移了目光,不好意思再去看他。可他接下来的举动让她心中微愣,不知为何。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两人四目对视,他的脸上不见那股戏谑,用仅存的平静道:“从今以后,这颗心只属于你一个人。”
筱蓁点头,又问他:“那你还要皇位吗?”
严言踌躇道:“我不知道。”眼下的平静是他内心渴望的,他想要皇位,无非是想掌握自己的一切,无非只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他没有忘记当年答应容月的话,可在看到容月的下场后,他彻底被皇权震慑住了,所以才选择了这么一条路。
只是如今,他心底的梦已经成真了,皇权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知道容月吗?”回想起往事,严言的眼渐渐有些暗淡,“容月公主,她是父皇最小的女儿,也是他最为疼爱的一个女儿。我和她的感情很好,可也正是因为我,才害了她……”他低声讲着容月的事情,每说一句,脸上便添上一丝苦楚,讲到最后,他的嗓子也有些哑然,“我以为我帮了她,但没想到,我其实是害了她。容月走后,我便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由自己主宰。”
“这就是你想当皇帝的原因吗?”筱蓁抱着他问道。
“是。”他道,“最起码,我要保护好你。但是刚刚,我在想,其实像我们这样,守着一座屋子,整日里焚香煮酒,弹琴吹曲,也未曾不可。”
这也是她心里想要的,她不求母仪天下,荣华富贵,只想与心中那人比翼双飞,细水长流。
碧儿送来早点时,见严言已在屋内,心中惊讶一番,更在心中疑惑早上并未见严言进来。后来在整理床铺时见了那床上一道两指来宽的血迹后,顿时明白了一切,在严言走后便立刻笑嘻嘻对筱蓁道:“奴婢恭喜姑娘了。”
筱蓁脸一红,瞪了她一眼,笑骂道:“瞎说些什么呢。”
碧儿道:“姑娘心里可不清楚着?”话刚刚说完,她又似想起什么道:“哎呀,以后不能叫姑娘了,可得叫夫人了。”
筱蓁脸更红了,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腰,道:“臭丫头,再说一句我就不要你了!”
“姑娘别羞!”碧儿笑道,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看着筱蓁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道:“姑娘,这头发,今天可要绾上了?”
筱蓁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旦绾上,就真真正正成为人妇了,摇摇头,她道:“还是作平常打扮吧。”
碧儿点点头,又道:“姑娘可得加把劲,等什么时候生下了小世子,在这王府里便越发有地位了,以后再见了翠儿,我也不怕她了!”这最后一句话说下时,筱蓁明显地看到碧儿脸上的欢喜,问道:“翠儿是谁?”
碧儿小嘴一嘟,道:“就是王妃的陪嫁丫鬟,仗着有王妃给她撑腰,便把自己也当主子了,整日里也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还想着有一天王爷能宠幸她,做梦吧!”她忿忿而言,“若不是因为王妃是王爷的表妹,王爷不得不让她三分,我看王爷早就想娶姑娘做王妃了。”
“住口!”筱蓁微微蹙眉,呵斥道,“以后不管是在哪儿都不许这么说!”
见筱蓁语调不对,碧儿立刻认错道:“是,奴婢以后不敢了。”
许是因为昨夜的鱼龙夜舞,严言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连处理起公务来也是得心应手。
筱蓁端了一碗莲子羹过来,“忙了一上午,先吃点东西吧。”
他张开双臂将她拉到腿上坐下,筱蓁端起碗挑了一勺喂到他口中,一面急迫地问道:“好不好吃?”
他笑着点头,一边吃一边对她道:“皇上要大婚了。”
筱蓁毫不在意这些,只是随口道:“不知新皇后是谁?”说到这里,她有些蹙眉道:“皇上不是对沈皇后很钟情吗?怎么会这么快又立新后?”
严言道:“说来你可能不信,这位新皇后据说是沈皇后一母同胞的妹妹,名叫沈晨,她与过世的沈皇后的长相也是一模一样,只是出生不久便流落民间,不久前才被找回来。”
筱蓁握着汤匙的手在空中顿住,道:“只怕皇上是将她当做那已过世的沈皇后了,也不知这到底算喜还是算悲。”
“羽林军统领沈逸是沈皇后的哥哥,现下又重新被调回京中了,虽说沈千尚未恢复之前的官职,可此时情景已经比恢复官职要好太多了。”严言笃神分析道,“莫非沈家又有了什么让他觉得有利的地方?”
严佑成登基以来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朝堂当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萧氏一族,如今想来,当年先帝想将萧语黛嫁给他,果然还是有目的的。就当时的情形上看,明面上于他可算是风光无比,也会让人误以为储君的人选便是他。可事实上,先帝此举为的便是日后牵制住他的势力,一旦萧氏覆灭,他便没了威胁皇权的能力,只能乖乖地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藩王。
他静静想着,眼瞳微微眯起,凌厉毕现,看得筱蓁心中一抽,只轻轻喊了一声:“阿言?”
“嗯?”他回过神来,望向她的目光柔情尽现,哪儿还有刚刚的那股狠劲?
“你怎么了?”她关切地问道。
他莞尔:“没事,只是有些不懂皇上此举何意,若是论利益,沈家是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的。”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谋划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以后那皇位怎样,也不关我的事了。”说着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在里面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筱蓁放下手中的碗,双手将那盒子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只雪白的长簪,那白玉间夹杂了少许紫色的细纹,簪头处,细长的流苏坠上晃晃悠悠几粒通体亮白的珠玉。
这簪子,便是十年前他在碧县早就买下的那一支。
十年前,他尚是一个无知少年,看中这簪子的一刻只觉得简单大方,所以想也没想便买下了。后来他见识渐长,在看过不少金银珠玉后发现这簪子竟然是一种罕见的玉品,开采打磨皆是不易,却被碧县那不识货的店铺只用十两银子便卖给他了,后来他每每想起都觉得好笑不已,若是被行家知道,只怕这簪子值得千金。
“上次污了你的簪子,这一支就当做赔礼吧。”
筱蓁眼中涌出了一层泪,那支簪子,说到底也是他为了保护她才用出手的物什,她以为他早就忘记那簪子了,不想他居然一直放在心上。
见她久低着头不语,严言以为这簪子不合她的心意,心中微微着急,道:“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那晚上我带你出去让你自己选吧。”
“没有,我很喜欢的。”她缓缓抬头,严言那张有些错愕的脸映入她的眸中,她努力控制住眼中的泪,扬起嘴角道:“你不可以收回去哦。”
严言这才放心,取出那簪子道:“我帮你插上。”那簪子入她的发,虽然小巧,却在其间显得精妙无双。他微笑着,这簪子搁了十年,总算到了她的手中了。
严言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担心让她在这儿枯坐着无聊,便让她先回香雪园中等他中午一起用膳。她刚刚走出书房,脸上的笑在见到许真的那一瞬变得有些僵硬,她稍稍定神,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许真快速扫视四周,将一张纸条塞到她的手中。纸条入手的一瞬,她心中微微一颤,她差点忘了,曾经答应过严佑成的事情。心绪变换间,她小声对他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许真以为她又得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心中一喜,与她一同走到一个僻静处,听得她道:“请转告皇上,以后,我不会再替他传递消息了。”随后在许真略微惊讶的面色中又加了一句:“另外,请告诉皇上,沥王很好,并无谋逆之心。”
“筱蓁姑娘。”许真道,“你是不是爱上沥王了?”
“是。”她正视着许真,道:“他已经是我的丈夫了。”
许真有过长久的错愕与难以置信,那晚见到她的时候,他尚能感受到她心底的那股恨意,他在心底暗想,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纤弱的女子,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如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筱蓁便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在听到她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后,他心中升腾起一股淡淡的苦意,带着复杂的眼神看向她:“沥王不可能没有反意,说不定他已经觉察出你是皇上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这一切,都只是他逢场作戏罢了,他只是想利用你将错误的消息传给皇上!”
筱蓁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许真又道:“皇家的人,谁不是踩着自己亲人的血走出来的?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要提醒姑娘,沥王此人,万不可信,否则一步走错,便是满盘皆输。他日若是让沥王如意,首当其冲的便是姑娘你了。”他言语诚恳,声色并下,筱蓁看在眼里,一时间又想起刚刚在书房时,严言无意间流露出的那一股狠戾,心中顿时抖了一抖。
许真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最后道:“皇上近日察觉恒、临二王已经越来越不安分了,可是兵力有限,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工夫再来对付别人了,只想请姑娘尽快打探出沥王府如今的实力。”
“我知道了。”良久,她慢吞吞吐出一句话来,也不看他,转身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路走着,她便仔细地回想着入府以来严言的神情,只是思来想去,觉得许真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一时间,之前的喜悦在此刻立马荡然无存。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故意摒退了下人,试探着问他:“你如今放弃了夺位,那之前布下的兵马岂不是都无用了?”
“算是吧。”他笑笑,不想让她操太多的心,随口道:“用来自卫倒是不错。”
“那有多少人啊?”她咬着筷子道。
严言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以前她从来都不会过问这些事情的,但还是在估测后道:“三、四万吧。”
“那……”筱蓁还要问,严言笑着打断她:“问这些做什么,快吃吧。”
筱蓁微微垂眼,也怕再问下去会露出马脚,心中也在暗暗起疑,严言这般不想相告,莫不是真的被许真给说中了?
严言下午在书房处理事务,外面突然道:“王爷,乐蜀来的密信。”
他将信打开一看,随后便平静地放在烛火上燃烧成灰,橙黄的火苗周围荡起一股热流,严言却似乎没感觉一般,只是盯着那火苗,好像在思索些什么。
“怎么了?”见他这样出神,筱蓁问道。
“没事。”他回过神来,淡淡一笑。
筱蓁看在眼里,心中疑虑更盛。
“王爷,王妃请您过去一趟。”书房外传来一个女声道。
严言想了一想,道:“知道了。”随后对筱蓁道:“若是觉得乏味就先回去吧。”
筱蓁摇头,道:“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刚刚她还在想如何能够想到法子支开严言,没想到这么快机会便来了,她自然要好好把握,于是在严言脚步声远去后,便大肆翻阅着他案上的文书以及信件。
她快速拆开一个又一个信封,随后又整齐地叠好放回原处。看了近十封信,却没有一封是她想要的信息,正在打着哈欠拆开最后一封时,她的眼神徒然间大变。
这是一封调集兵马的手书。
那字苍劲俊逸、清瘦有力,确实是他的字。
筱蓁心中“咯噔”一声,整个人已经愣在了原地,随即她苦笑一声,那笑中似有泪。
她静静地将信折好装入信封中,又将那信封放回原处,心底却是一片凄凉。
调集兵马……他果然不会轻易放过那个皇位。他白日里所说的一切,原来全部都是骗她的。许真说的没错,他果然都是在骗她,连同她心底那份卑微的爱也一起骗了。
她捂着嘴,小声哭着,她早应该想到的,十年前他就那么狠,可以为了私利害死陈临一家,那么十年后,他的心又能好到哪儿去?而她居然傻傻地信了他付出的都是真心。
“从今以后,这颗心只属于你一个人。”他的话犹疑在耳,那么灼然的目光,原来也只是他作出的一场戏!
她这几个月一直都活在爱与报仇的边界中,可当她好不容易才选择放下那仇时,上天又给了她一个这样的结果。
筱蓁咬着唇,脑海中一直是他谦谦如玉的笑容,可这一刻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讽刺!她仰起头让泪水倒流回去,手掌紧握成拳,心里终于拿捏住了那个主意。
既然他想要,她就来试试成全他。
严言再回来时,她又保持住之前一贯的微笑,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东西,你都会给我?”
筱蓁今天的举止言谈着实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但她眼中神情不似玩笑,反是异常认真,他在心中暗暗猜测许是因为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的原因,于是他用力点了一下头:“是。”
她眼中带笑,荡出一股妩媚之情,“那我想当皇后,母仪天下,你给不给?”
这话似如一个巨雷一般狠狠地劈向严言,他眼中三分惊讶、三分错愕、三分难以置信。随后听她道:“我知道你为了夺位已经准备很多年了,若是没有我,你一定不会动摇的是不是?”她低垂着脸,看不清神情,“所以我不想你因为我,放弃了准备这么多年的东西。”
严言的心剧烈起伏着,他静静地看着身前的这个女子,刚刚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在听完这番话后,他眼圈微红,将她抱在怀里。原来她懂,她今天问的这一切有关的事情原来是这个原因。他承认,让他放弃准备了多年计划是不可能的,他不甘心这些年所有的付出就这样白白浪费。可暗地里,他也想过放弃,如今她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真的想放下一切来好好照顾她。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犹豫着,现在听了她的话,他才有一种被饶恕的感觉,他才真切地感觉到,美人和江山,他或许都得到了。
筱蓁的唇角泛着一丝冷笑,这果然便是他想要的,既然这样,她一定要好好送一送他,她要让后世永远记住他谋逆篡位的罪名。
不一会儿她便抽身出来,低声道:“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严言送她出门,在看到她的背影远去后,招来手下一人道:“曾力,传令下去,那四万人先暂时不动。”
那叫曾力的手下不解,问道:“王爷此举为何?不是说恒、临二王将要有所行动,要调军保护云城安危吗?那手书王爷也还未给我呢。”
严言淡淡道:“本王刚刚改变主意了,调军是为了自卫,并不存在主攻。可现在,本王想主动一点了。”又嘱咐道:“一切按兵不动,只等恒、临二王的消息。”
“是。”曾力应下,一转身便没了踪影。
此时若是筱蓁在此,该明白这误会有多深,只是她不知道严言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放弃这一切,几个时辰前还咫尺一处的两人,转眼间便已是天涯。
严言回到书房,找出那封信将之燃尽,这世上除了他与那曾力二人,再也无人知道他真的放弃过那众人瞩目的位置,反是在历史的推动之中,一步一步走上那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