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圣诞(1 / 1)
经过几次寒流,秋意退去,彻底进入冬季,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冷了许多。
自从上次见面,金安国再没出现,后来他倒是给苏易涵送了信,信上说,他已经和贝萱的妈妈离婚,两个人在一起相互折磨了二十多年,开始的那点感情早就消失殆尽,那五百万他给她留了三百万,让她不要再打扰贝萱,他如今也已经搬到C市,跟那边的母子俩团聚,本来打算走之前想再见贝萱一面,可是一方面怕她不愿见他,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无脸见她,所以只好作罢,最后还央求她照顾好他的女儿。
而金贝萱,也终于答应衣浩洋的求婚,订婚那天,她的账户上莫名多出两百万让她很惊讶,后来苏易涵告诉她那是替她准备好的嫁妆,因为其他的实在不知道需要什么,所以只好准备礼金,然而苏易涵心里明白,这钱应该是金安国手里剩余的那两百万,这样的结果,苏易涵不知道是好是坏,也不知道他们父女的心里会不会都留有遗憾,但目前来说,还并不算坏。
订婚那天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井泫一个人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虽然他嘴上一直说会祝福她,但心里还是存着幻想,所以真的面对她即将嫁为人妻的消息,还是忍不住痛苦和难过;在宴会上她也见到了韩子皓和古子乔,不管私下里他们怎么相互算计,可摆到台面上,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在公众面前,特别是媒体面前,他们依然要摆出谦逊和大度的姿态;她和秦亚风见面,他依然觉得尴尬,几次想开口解释,可她把文磊和幕青的离开全怪到他身上,所以根本不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每次都只是点点头然后匆匆而过;文磊打来电话,说一切都很顺利,那边的同事也很好相处,幕青和孩子都很好,很健康,听到这样的消息才让她的内心稍有些踏实。
******
圣诞节那天,秦亚风约她吃饭,本来她想拒绝,可之前所有大大小小的理由她全都用了个遍,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毕竟他们有过几年交情,又不是小孩子玩绝交那套,她还是要面对他的。
只是她没想到,晚餐会是在浪漫的意大利餐厅。
烛光轻摇,优美柔和的钢琴声响在耳边,苏易涵知道对面的男人有话想说,可她依旧只顾低着头,看牛排在银质刀叉下渐渐分离,偶尔抬头,也只是端起酒杯,轻啜一口红酒,接着又低下头去。
渐渐地她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轻声说:“很正宗的意式西餐,味道不错。”
“啊?”秦亚风愣了下,意识到苏易涵再跟他说话,“哦,听说这里的主厨是个意大利的帅哥,深谙地中海精髓。”
“意大利帅哥?”苏易涵皱皱眉。
秦亚风看她脸上的神情,略显尴尬地说:“我也是听秘书偶尔提到的,说这里的意餐比较正宗。”
听秘书说?苏易涵点点头,笑了笑,估计是听到秘书议论这里的主厨帅哥才知道的吧,原本以为男人只会注意女人是否漂亮,没想到也会在意同性是否帅气,这是不是说明,男人其实也有一颗爱八卦的心,只是隐藏的比较深而已。
“易涵,对不起,其实之前就想跟你说,可是你一直不肯给我机会,”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你现在还在怪我误会你吗?”
苏易涵没有抬头,边切盘子里的牛肉边淡声说:“我没有怪你,你怀疑我很正常,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想。”
“没有怪我?那你之前?”秦亚风抬眼困惑地看着她。
苏易涵放下手里的餐具,用餐巾擦擦嘴,说:“我只是替文磊不值。”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你不觉得吗?”
秦亚风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文磊,过了半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也没办法,古子乔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就算我有心护他,董事会也不会答应。”
“我知道。”
“只是我没想到,”他撇了撇嘴,“我们认识十二年,他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她情绪明显有些波动,音量也提高了许多,“你想让他跟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他走的时候告诉我,只有他走了,才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他一直很内疚,觉得对不起你。”
秦亚风呆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的难处,处在你那样的位置,虽然表面上看着光鲜,可有多少是能自己决定的,与其说怪你,不如说,我是在怪我自己。”
秦亚风怔了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不明白她话里那句“我是在怪我自己”什么意思,可看她脸上的模样,似是不愿再提及,只好转了话题。
吃完饭出门才发现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雪。
苏易涵的家乡在北方,入了冬开始,气温骤降,没有多久就开始下雪,在她心里,只有北方的雪才叫真正的雪,漫天的雪花落下来,是干燥的,松软的,而这里的雪总是伴着阴冷潮湿的风,打在脸上隐隐作痛,还冷得刺骨,所以过去这么多年,她依然没有习惯这里下雪的日子。
这里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苏易涵没有让秦亚风送她,目送他的黑色SUV消失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转身沿着路边往回走。
或许是圣诞节的缘故,即使下着雪,路两边的餐厅依旧灯火通明,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看进去,大多是年轻的时尚男女在一起,虽然在这样繁华的城市呆了这么多年,苏易涵依旧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年轻男女对这种洋节日的热衷程度远远超过了中国的传统节日,他们谈论起国外的节日,可以称得上是万事通,可对经过千年文化积淀的老辈传统,提起来却只有茫然和惊讶,就像他们能准确地说出父亲节与母亲节的日子,却不知道重阳节到底是公历的九月九日还是农历的九月九日。
顺着马路边往前走,许多小孩子在街上欢呼跳跃,下雪的日子总归是高兴的。
在路口停下等红灯,身侧传来“哦哦哦”的欢呼声,侧身看过去,一群八九岁的小孩子在打雪仗,看到他们脸上纯净的笑容,苏易涵也笑了起来,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每到下雪的日子,也会吆喝朋友出去打雪仗,打不过的时候,带着满身的雪沫跑回家,非要拽着看报纸的爸爸出去,让他替自己报仇。
苏易涵嘴角的笑容突然凝滞在那,想起爸爸,印象中那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总会在下雪的日子,紧紧把她护在怀里,看灯会的时候,总是把她扛在肩膀上,让她看得更远,还经常拉着她白白嫩嫩的小手,在自家的阳台上,比划那些奇奇怪怪的招式。
可现在,他已经离开她十年。
她不敢再想下去,鼻尖的酸楚让她想哭,可从父母去世,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冷血至此,真的对什么都不在乎。
吸吸鼻子,鼻尖儿有些红,不知道红灯经过几次变化,又变成了绿灯,苏易涵想赶快离开这里,刚抬脚,听见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孩子们尖叫的声音,回头望过去,还是那群孩子,他们脸上的表情惊恐万分,刚才跑在最前面,裹着黑色小羽绒服的男孩子脸色青紫,双手伏在胸前蹲在地上,急促的呼吸让他面前的那团白雾始终散不去,苏易涵愣了片刻,原本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转身朝他们走去,快到跟前的时候,男孩子已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情况紧急,苏易涵没有犹豫,抱起已经昏厥的孩子,直奔附近的医院,因为去的路上已经打过电话,到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已经守在院门口,护士接过孩子,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她去办手续,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连孩子姓什么叫什么,父母在哪儿都不清楚,怎么办手续?
因为这些,她跟值班的护士解释了好长时间。
坐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椅上,苏易涵正打算报警,交给警方来处理,毕竟她只是个过路人,也说不定孩子的父母正着急,电话还没通,急救室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身材较矮,体型偏瘦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医生,带着副无边眼镜,神色严肃,冲着她低吼:“你们当家长的怎么回事!明知道孩子有法洛四联症,还让他剧烈活动,不想要命了!”
苏易涵的脑子有些发懵,什么孩子家长?什么法洛四联症?
即使是晚上,急诊室还有许多病人,来往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瞅着她,有的甚至毫不避讳地指着她窃窃私语,苏易涵没有理会,淡声解释:“医生,恐怕你弄错了,我不是孩子家长,只是路过,看到孩子昏迷才送他过来的。”
医生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半响,“你真不是孩子家长?”
“真的不是,我已经报了警,等警察过来,情况就清楚了,”她顿了顿,皱着眉头问:“不过,什么叫法洛四联症?很严重吗?”
“法洛四联症是先天性心脏病的一种,是由肺动脉狭窄、室间隔缺损、主动脉骑跨及右室肥厚四种畸形并存,一般约占先天性心脏病的10%左右。现在心外科技术水平不断提高,一般情况下患儿在两岁前就可以手术,不过我刚才检查,这个孩子的情况有些严重。”
“严重?”
“对,他的肺动脉发育很差,只能先通过体动脉、肺动脉转流术或体静脉、肺动脉转流术,促进肺动脉发育,然后提高将来根治术的成功率。”
听不懂那些专业的医学术语,苏易涵急切地问:“那他现在没事了吧?”
“暂时没事,不过需要留院观察。”
“留院观察?”
医生见她是这种反应,皱了皱眉头,“如果你真的不是孩子家长,也请你等警察来了,确认情况后再离开。”
苏易涵想他应该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只是没想到情况严重到需要留院观察,可她向来又不愿跟人多解释,所以也只是点点头,问了孩子在哪儿,就离开找他去了。
******
韩子皓匆忙赶到医院,没等车停稳,就推开车门跑了下去,随手拽过一个值班的护士就问:“刚刚是不是有个送来急救的先心病的小男孩儿?”
小护士是新来的,第一次值夜班,本来困顿的神经,被他这么突然一晃就消失不见了,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他脸上着急的神色,赶紧带他去护士站打听情况。
问出病房号,韩子皓大步离开,留下护士站里一群本来精神不济的小护士对着他伟岸的背影,笑得花枝乱颤。
停在病房门口,他的手刚放到门把上,抬眼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床边坐着一个熟悉的侧影,仔细一瞧,一脸愕然。
轻悄悄地推门进去,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又平静下来。
韩子皓看了眼病床上已经睡着的小家伙,“谢谢你。”边说边转身面对她。
苏易涵轻轻点头,拿过自己的包,抬腕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她很累,现在只想赶快回去睡觉,而且这里已经有人接手,她也没留下来的必要。
“等等。”
扭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知道阿远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有先心病,可这几年经过治疗,情况一直很稳定,今天晚上怎么会?”
苏易涵吃惊地瞪着他,唇边抿着丝讥笑,冷冷地说:“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我故意做了什么让他的病复发,然后又假装好心的送他来医院,再然后又不经意的攀上了你这样的高枝,从此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
韩子皓愕然,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其实他只是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而已。
可是他的犹豫,看在苏易涵眼里,变成了默认,“放心,我还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研究这么复杂的过程,更何况”,她偏头看了眼床上的孩子,到现在还脸色苍白,呼吸也是不太稳定,“他是个可爱的孩子,我还没卑鄙到需要利用一个孩子达到自己的目的,再说,你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他是你的孩子。”
“他不是我的孩子!”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床头各种仪器转动的声音。
苏易涵转过身,轻声说:“医生说他还要留院观察几天,等情况稳定后才可以出院,记得出院后也不可以剧烈活动,等他肺动脉的情况好转后,最好尽快安排手术。”
“他醒来,要是问我是谁送他来的医院,我怎么说。”
迈开的脚步停下来,“我还会来看他的。”
门轻轻合上,她的背影消失,韩子皓垂眸凝视着她刚刚坐过的地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急着跟她解释阿远不是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