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红糖馅（1 / 1）
一直到龙栎车上，我都还在回味刚刚那个笑，这个世界上，人总是能瞬间变化，你永远猜不到他内心是一泓清波，还是灼灼其华，等我回味完了，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我答应了他那句“我们回家吧。”
现在说下车回学校还来得及么？我偷偷看他，正好与他看我的视线撞倒了一起，连忙收了回去，转着看窗外，想着到底该怎么开口。
“今天是元宵节。”他倒是自然，“你准备怎么过？”
“回学校买些汤圆吧。”我一句话说完了所有，回学校，一个人，吃汤圆。
“元宵不是应该吃元宵么？”
“元宵不就是汤圆么？”
“元宵不是汤圆。”
“我一直觉得元宵就是汤圆啊。”
……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俩就是在超市，速冻食品前，翻着那些袋子，促销阿姨对着我俩一个要找汤圆，一个要找元宵表示相当无奈，不过也只是在龙栎一旁很热情地帮忙，顺便解释着，“元宵就是没有馅儿的汤圆，元宵很小的，汤圆一般比较大些，小伙子，你是要元宵吧，其实汤圆也是一个吃法，现在不太讲究这些，我们这有红豆，黑芝麻……”
“那元宵不是汤圆啦？”本着做题习惯，我需要一个确切答案。
那阿姨已经不想搭理我，龙栎彻底服了我，取了手绢给我擦手，安抚地说着，“汤圆和元宵现在是一家子，你喜欢哪个味道？我没怎么吃过汤圆，不知道哪个味道好吃。”
“红糖白芝麻”
“咦，这是什么味道？”阿姨又给我们翻了翻，得出结论是没有，看我的眼神都有些砸场子，龙栎便向那阿姨笑了一下，拿了一袋红豆馅儿的。之后就领着我去买糯米粉，红糖，芝麻饼那些，很是兴奋的模样，“今年是我第一次元宵吃汤圆，你说的那个红糖味道真的很好吃么？”
“好吃。”我点头，其实更想说我要回学校了，只是与他总有些同命相怜的味道，脑子里总是想到他那句我们回家吧，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两个相识的病人，只是一起孤独着，应该也没什么吧。
出来时候，龙栎买了串冰糖葫芦给我我，那样子像是奖励小孩的家长，我接过冰糖葫芦有些失笑，“是不是还要奖励去肯德基，龙大师？”
“元宵节，哪有去肯德基的？”他这样说着我便瞥了眼肯德基，里面满满当当等位置的人，便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去不了。”
冬日的天黑得早，这时候已经路边已经开了彩灯，火树银花。
两个人现在都不大想回去，便沿着路边随意地走走，龙栎问我龙骁怎么没一起来，我说他们几个兄弟一起聚聚，夏天毕业之后，可能就要分开了。
他有些遗憾，说你俩要是一起来，还可以趁着年假随他飞大理一趟，最后还是问了，怎么去高医生那儿了。
“我说了你也会说么？”我看着他，他点点头，却先说了出来，“我有轻度忧虑症，趁着年后这段时间，到小风那里调节一下。”
小风是高先生的名字，“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忙起来就会好很多。”他这人太擅长谈判，礼尚往来，这会停下来看着我，便是到我交代情况，“高医生还没有确定，要下次才能给出准确答复。”
“那他一定说你的心不高心。”
我意外地看他，他便笑出声，“小风就是喜欢这样子，一般这样说，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后来，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用一个叫做善意的谎言。
红糖汤圆是奶奶留给我的另一个记忆，除了那些絮絮叨叨的话，其实还有一个同样不太美好的，就是猪油汤圆，直接导致了我不怎么吃汤圆。
龙栎家的工具很全，我都想不通他一个常年的男人，为什么弄这么多东西在家里，他一边帮忙捣着芝麻饼，告诉我这是他的爱好，搜集厨具，我便想到了龙骁，那奇怪地总是要把床单拉平的习惯。
龙栎解释这是强迫症，他们家的人或多或少有些强迫症。
“对味道敏感也算么？”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这个，得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的话挺有道理，毕竟现在的他不会脑袋一抽，把屋子里换气，“红糖汤圆真的好吃么？”
“其实我也十几年没吃了。”我顺带建议，“也许我们可以把速冻的下了，汤圆都是一个味道。”
“那是我的早餐。”他放下盘子，洗了洗手，便在流理台另一边靠着，看着我包汤圆。这个人，其实也有强迫症，比如我落了一些粉面在黑色流理台上，下一面便被擦去，落一点，擦一点，“谁要是当你家保姆，真的很可怜。”
“所以我会付更多的工资。”这句话耳熟，楚望也说过，这样一说便突然联系起了一件事，“你说的治疗，是和楚望在一起的治疗？”
他点点头，我恍然，原来他俩以前当过病友，上次听他说治疗，以为是楚望的，怎么都没有想到是俩个人都在，难怪说我有忧虑症，“楚望治疗了很久么？”
“一直没什么效果。”他拿戳着我包出来的汤圆，问我怎么都是椭圆的。
“因为重力势能，因为万有引力。”我很坦然，看着那些长得参差不齐的汤圆，有的已经印着些红糖的影子，确实卖相不太好，“好吃就行，不要太介意这种细节。”
第一个汤圆飘起来，我咬了一口，没熟，于是，继续煮，龙栎有些奇怪，我便解释，“其实我就是小时候看过我奶奶做过，其他时候都是现成的，所以，技术不怎么样。”
他一副已经看出来的模样，出去接了个电话，一会儿过来说是龙骁打过来的，我看着汤圆差不多了，便关了火，洗洗手，麻烦龙大师亲自盛两碗，便接过手机，出去接一下电话。
龙骁那边其实挺吵的，应该是终于放开地和朋友一起玩了，他说在枪场，刚刚得了99.37分，我说你好酷，心想着我这井底之蛙还是第一次听说连市有枪场呢，关于这个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当然不会傻到问他元宵节怎么不是一起围在小桌子吃汤圆或者元宵，什么时候回去这些话，便随着他答一些问题，比如为什么在他叔这里，回答是过来拿些东西，就顺便一起过节算了，半真半假，他情绪依旧兴奋，说等会儿去飙车，这让我一下子就想到那次晚上他那玩命的开法，有些惶恐，龙骁只是笑着你这小丫头片子，不以为然，“等你下次回来，带你来玩玩。”电话那边有口哨声，他带着脏字地应了一声，喊了声下次给他包汤圆，便带笑着挂了电话。
红糖汤圆确实挺好吃，虽然长得丑，也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
龙栎很捧场地吃了一碗，评价是，“不好看，不过挺好吃。”然后说今年母亲应该会做，本来吃不到觉得遗憾的，有我这个也算是补充了，这话又叫我有种满足感，做饭的人，其实不一定是喜欢做饭，只是想看到吃饭人那满意的笑而已，龙栎是这样完美的一个吃饭人，叫人欢喜。
他又给我说了些龙骁的事情，是小时候的龙骁，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很喜欢从别人口里听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小时候事情，我便是很欢喜地听着，最后感慨，“这就是汤姆索亚历险记。”尤其是那两个调皮捣蛋，永远捧场的小伙伴简直就是和阿浩，尚哲神配。
龙栎表示同意，“某些程度上，龙骁活得还是比较轻松些的。”那双与龙骁相似的眉眼里有着一种羡慕，那一刻我觉得有些同情，“你有朋友么，龙大师？”
“小风是，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看着我，眉眼温沉，“小夏，你觉得我们能做朋友么。”
“折煞奴婢了。”我福着身子，心不在焉地笑着，心想我夏未至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你就那样从另一个世界降临到我的世界，我们之间最大的联系就是你是龙骁的叔叔，怎么会真的成为朋友呢，还真是客套的人。
“小夏，等你对自己好些，就会发现自己也是挺不错的人。”他微不可耐地叹了口气，并不为自己的话注解，与我说了早些休息，然后进了浴室，留下我一个人呆呆怔怔，回味这话里话，画外音。
那时候的我，总是喜欢带着些恶意去揣测别人的话，看着那样好相与，又那样对人好，其实心，总是凉飕飕的，抽离在一个旁观者角度，相信着人与人之间是一期一会，来来往往，不过尔尔。
夏未央与我，也许都是给人友好的模样，只是，她非天性良善，而我，亦天性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