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狠下心肠(1 / 1)
隔一日,张玉萍也来看席然。
席然的身体恢复了一些,情绪还是异常低落。
见到张玉萍,席然十分高兴,颤声喊道:“张姐!”
“你还好吗?”张玉萍赶紧坐在她身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还好……”席然摇摇头说,微微顿一下,立刻就问:“任嘉霆呢?他怎样?”
“他当然着急!”张玉萍难过地看着席然,“坚持要来看你!我和勇哥死劝着,他就不断发脾气……”
席然垂了眼睑不说话,心给什么东西揪着扯着。
“这个时候你要冷静!”张玉萍仍旧看着她,接着说道:“你得比他冷静。这种医院,各式闲人,还有警察……他来……对你对他都没好处。”
席然低头不语。
“没好处。”
她知道。
可是这个时候,她是多么想见见他?
想抱着他哭,想诉说委屈和害怕。
张玉萍轻轻拍拍席然的手:“我知道这样隔着,对你是残酷了些!可是席然……你别怪我心狠,这件事情,小霆不应该被连累……”
席然慢慢地抬头看张玉萍:“我不会连累他的!”
“我知道你肯定顾念他。”张玉萍点头,缓缓地,斟酌地说道,“可是他一直在闹小孩子脾气。”
席然又垂下眼睛不吭声。
张玉萍盯着席然头上的散发,压住不忍说:“你们都要结婚了,却……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理解归理解……席然,事情出了,我们总得积极面对是不是?要想办法处理到最好,对吗?小霆他很少这样,他一直都很聪明,从我和他在一起,就很聪明,可是这次……却无论如何不肯理智……我和勇哥劝不了他。他不肯回上海,也不肯去做别的事儿,只吵着要来见你……”
席然死死地盯着白色的被单,心中疼如刀绞。
“席然,”张玉萍继续说,“你来的时间虽然短,也应该知道他是怎么走到今天的,期间多少挫折和艰辛,不是谁都熬得过来……如今……这一见……”
席然默然听着,不由就想起任妈妈的话来——“威亚的绳子断了,几十米高的地方掉在垫子上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心里再度死命一痛。
张玉萍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席然也就沉默着。
良久,张玉萍终于又鼓起勇气来,轻声说:“我答应他见到你就拨电话给他!”
席然抬起头来,望望张玉萍。
张玉萍看着席然的眼睛,表达得含蓄,但是态度坚决,“你会帮他的,对吗?”
席然看着张玉萍,看好半天,使劲儿吸一口气,点头:“是!”
张玉萍不大信任地瞅着她,不动。
席然竟然笑了一下,安抚地对张玉萍说:“没事儿,你打吧!”
张玉萍慢慢摸出电话来,再度看着席然的脸,慢慢地拨通任嘉霆的号码。
任嘉霆立刻接起来:“喂?”
“席然跟你说话。”张玉萍迅速地对任嘉霆说,而后迅速地将电话递给席然,快得像丢一个烫手的铁块。
席然接过电话,闭上眼睛,“喂……”
“你在哪儿?”任嘉霆一句废话也没有,立刻就问。
“你别管!”席然轻声地,但却冷漠地说,“我很好!管好你自己……”
“我要去看你!”任嘉霆没功夫介意席然的态度,只忙着道。
“你别来!”席然立刻拒绝,“别来。来了不好!”
“我不怕!”任嘉霆十分坚决地说。
不好。他知道。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他只要见到她。
“我怕!”席然用力狠下心来,咬牙说谎,“律师已经来过了,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节外生枝。”
“什么节外生枝?我就去看看,会影响你吗?”任嘉霆十分苦恼地问,“只是见个面……”
“你能帮我吗?”席然越发狠了心,拼命逼出冷冷的声音,说,“这种时候了,没用地见一面,干什么?靳晓柏在救我,你别添乱。”
任嘉霆听她竟然恁样无情,且,特别强调了靳晓柏的名字,只觉心里一冷:“他……在救你?”
“是!”席然死死地闭着眼睛,更加用力地说:“这个时候我只能靠他。”
任嘉霆沉默良久,良久良久,然后问道:“孩子……”
“没有了!”席然飞快地说,她使劲儿克制着,不让自己吸气抽鼻子,“你应该知道了,就别提了!我现在不想想这些,想这些也没用!”
任嘉霆又沉默一大阵,等不来席然的改变,终于慢慢地说:“那……你保重!”
“好!”席然仍旧飞速地说,“你也保重!”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张玉萍满面悲悯地看着席然,一言不发。
席然身体颤抖手臂晃动,她死死地攥住手机,肌肉抽搐泪流满面。
张玉萍同情地看着她,也落下泪来,过一会儿,她抹抹眼睛,伸手拍拍席然,艰难地说:“难为你!”
席然低着头不作声,好半天才哽咽地道:“帮我好好照顾他!”
张玉萍心里十分难过,底气不足地安慰席然道:“放心。你的事情应该很快,完事了我就来接你!”
席然慢慢地抬起头,轻声说:“家里在为我奔走,靳晓柏也一定会尽全力,不用担心。任嘉霆那儿不用帮我说好话,孩子没了,我又……让他恨我也好……”
张玉萍越发难过,赶紧打断她道:“你别这么悲观。便就认定故意伤害不能改,前情后情的,也不会重判。”
席然苦笑一下:“怎么判我也管不了了,只能听天由命吧!他再打电话,就说我不接。任嘉霆不应该同一个犯了法的女人在一起,我们……也许注定没有缘分。”
张玉萍的眼眶又湿了:“席然,是我太自私。”
席然扭开头摆摆手:“谢谢你这样自私。有你在他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张玉萍听不下去了——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子,前一日还憧憬着婚礼,突然间就没了孩子,身陷囹圄不知前路,此刻,却还感谢自己。
法律,当真不会顾念她的纯良吗?
席母毕竟身体孱弱,尽管众人同声劝着,到底还是忧思难泄,过两日就晕厥于家中,不得不住院治疗。
席骋父母本来没欲久留,得知席然的事情之后只好延下行期,明知帮不上什么大忙,聊尽守望相助之意。
“咱们认花钱。”医院里,但见弟妹病容凄惨,席骋母亲不由就同席骋说:“多花钱。态度积极点儿,争取早点儿解决。”
“民事赔偿肯定是免不了。”席骋无法责怪母亲感情用事,只说,“光靠钱,不可能解决全部问题。”
“那还得怎么着呢?”席骋母亲十分不忿地道:“一个老老实实的小姑娘,还得怎么着才成?”
席骋闻言亦有些叹息:“法律并不管你是不是老老实实的小姑娘……”
蕾迪卡忍耐不住,接过嘴去:“不管老老实实的小姑娘,倒管穷凶极恶的大坏蛋,还有没有天理?”
席骋克制地看看她:“老人家糊涂糊涂就算了,你还跟着冲动?”
蕾迪卡脸上一红:“我只是气……”话没说完,胸臆间突然一阵烦恶,连忙就往卫生间跑。
不过干呕几下,并不怎样,收拾收拾出来,席骋等在门外:“你怎么了?”
蕾迪卡摇摇头:“没怎么。可能这几天太烦躁了,胃不大舒服。”
席骋不由看看她:“你自己注意点儿,我肯定要忙乱一阵子,顾不上你。”
“嗯!”蕾迪卡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我这责任也重呢,又要照顾美儿又得陪老人们,不会让自己生病的。”
席骋听了再看看她,没有多说。
探视的时间规定得很严格,父母总是难掩情绪,怕更惹席然伤心,便将宝贵机会留给席骋和靳晓柏。
靳晓柏面对席然时完全如同罪人,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
席然虽然一怀烦恼也只好苦笑:“算啦!也许我上辈子偷了你的东西没还,注定要这样还给你!”
“别害怕席然!”靳晓柏唯有安慰她,“你会没事的。”
席然望望他,轻轻地笑,不吭声。
席骋永远都说实话:“我认真打听了,便是定为防卫过当,仍然也有刑事责任。何况律师们都说,防卫过当的界定标准特别苛刻。席然,你多少……要有心理准备。”
席然心内一阵阵发凉——准备,早有了。可是,实难从容。
靳晓柏目不转睛地看着席然的脸,咬牙骂道:“什么他妈的标准?席然,你别管!你什么都别管,先养好身体再说。那混蛋又没死!虽然还没过危险期,但是没死!”
席然闻言也便叹息地道:“我根本没想杀他……其实什么都没想……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也许注定有这个劫数。”
席骋抓住妹妹的手:“这么宿命起来?动不动注定……”
靳晓柏则万分沮丧地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听你的劝,别揪着过去不放……怎么也没想到会连累上你!”
“不怪你!”席然摇头,反过来安慰靳晓柏说,“靳睿宁是你姐姐,她受人欺负,丢了性命,做弟弟的,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怎么能够不管?你应该替她做主。即使不为你姐姐,惩恶扬善也是应该的。你也没想到就会遇见我。我那么喊你,你都不应,我心里明白的……”
靳晓柏听她这样明理心里越发难过,嘶声地道:“席然!”
“没事的!”席然继续安慰他;“又不是死罪,有什么大不了的?都别太难过……”
席骋闻言赶紧就道:“你自己也别太灰心,我有懂法律的朋友,他们说最不济也能转定个误伤……你根本不知道那板子上有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