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饮食男女（1 / 1）
任嘉霆看也不看席然，站起身来就走：“我出去游泳。”
席然听了立刻抗议：“这么冷的天你游泳？你那泳池露天的，不要命了？”
“冷静一下浮躁！”任嘉霆头也不回，声音里隐着故意的对立。
席然跑到他前面去截住他：“不许去！”
不许。
任嘉霆停下，盯着席然的脸看，一时恍惚——好久没有人对自己说过“不许”。
席然显然比从前更厉害了，被解雇了一次，她的胆子反而更大了，“我没说明白啊？不许去！”
根本不怕得罪自己，任嘉霆看看席然，语气却温柔一些：“你休息这一阵我始终在游，习惯了！泳池有加热系统，不太冷。”
席然皱着眉头看他：“加热系统？什么系统能将整个寒冬加热？”
任嘉霆瞅着她不说话，心里却道：也许你能。
见任嘉霆不作声，席然下意识地环顾一下牢笼般的豪宅，心软下来，“实在闷的话，我陪你出去散步吧！”
散步。
幸好还是可以散步的。
这天，上海下了一点小雪。
小雪，小到雪花的形状只在人的意识里似的，下落时依稀得见一点儿影子，沾了地立刻消失不见了。
也是美的。
如同某些心情，不太真切，不太具体，但，是美的。
任嘉霆慢慢地走着。
从东北回来这段日子，他几乎没有散过步，不免有种睽违的新鲜和喜悦。
路上仍旧没什么人，顶级别墅区最大的好处便是这点，尽可以闲步。
席然边走边四下张望，所有的房子都和任嘉霆那栋差不多，一样漂亮，一样冷清。不由轻轻叹息：“特别有钱的人才买得起这里的房子，而有钱人又总是房子多，住不过来。现在他们大约都回更热闹的地方去同家人团聚了，这些房子里都没什么人，所以才如此清净。”
任嘉霆不接席然的话，认真散步。
没人更好。
席然在，就够了。
散步哪用认真？
走了一阵，见任嘉霆始终默然不语，席然暗道：怎么？这样就混过去了？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行，必须直面，把话说清楚。
于是张口便道：“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任先生？”
任嘉霆瞄瞄席然不作声。
她会问什么问题？不用想也知道。但他不愿意知道。
“做人可以这样吗？任先生？”席然执拗，幽幽地说，“分明是你让张姐解雇我的，对吧？在哈尔滨，咱们就别过了的，对吧？别过了就该相安无事啊！各走各的路，各圆各的梦。怎么能因为人手不够用了就又把我叫回来呢？任先生，不提那些‘吐金唾玉’、‘言出不悔’的成语，至少得尊重我的感受吧？多成功你也得顾念别人啊？这样随意，难道不怕我心怀怨恨偷东西烧房子么？”
任嘉霆不做解释，一口否认：“我什么时候叫张姊解雇你了？”
席然不能置信地盯着他，盯了半天才满腔无奈地摇头道：“我知道您有演技，我知道。但是这些年，您基本上都在诠释正人君子的形象好吗？现实和戏剧不要反差太大。”
任嘉霆继续沉默。
打不过躲得过。
理亏，所以词穷。
可是，任嘉霆不是寻常人，即使“穷”，他也“穷”得有气有势，仿佛自己刚才那句否认就是事实。他不说话，不辩驳，但，一呼一吸，毛发汗孔里透出来的气息都在维护自己树立自己。
他任嘉霆说没有，就是没有。有过也是没有。
席然也沉默一会儿，转而叹息道：“算啦！您也不容易，内心里根本不愿意和我相处，没人用，不得已，还得忍受。看来多成功的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任嘉霆一转身，顺来路往回走。
无奈。
但和席然认定的理由大相径庭。
席然跟在任嘉霆后面。
一路回来，进了客厅，两人再也无话可说。
任嘉霆坐进沙发去，顺手开了电视机。
他的欣赏水平似乎十分低龄化，少男少女爱看的古装玄幻剧，逮着一个他就看起来，选都不选。
席然坐在旁边的沙发里陪他，百无聊赖，飞机上积压的疲惫泛起来，歪头躺在沙发扶手上。
任嘉霆瞄到席然躺下，转过头来，用手支着下巴傻瞅她一会儿，眼见着席然双眼紧闭呼吸缓慢，显然是睡着了，这才慢慢拽过厚厚长长的沙发背巾替她盖上，而后若有似无地叹息一下。
管她别扭也好，责怪也好，总归是来了。来了，任嘉霆觉得，这一段，游离漂浮的心就回到胸膛里安定下来了。
席然直睡到天色全黑了才悠悠醒转，睁眼看看，电视里仍旧演着古装剧，看电视的任嘉霆却歪着沙发的另一边睡着了。
他身上什么都没盖，大概是睡冷了，缩着身子双臂紧抱，粗黑的眉毛微微蹙着，看上去像个受委屈的小男生。
席然瞧瞧自己身上的沙发巾，爬起来，将沙发巾盖到任嘉霆身上去。
任嘉霆即刻醒了，睁眼看她。
“谢谢你替我盖东西！”席然拉着脸说，“觉得困了自己也拽个东西盖啊，回头感冒了谁伺候你？”
任嘉霆慢慢坐起来，问：“你饿了没有？”
席然这才省到该吃晚饭了，一望外面天色浓黑心里立道完了，这么晚还能找到送外卖的来吗？下午都忘了出去买点儿什么。虽说任嘉霆一向吃得很少,可是自己这个助理也太失本分了呀。
“我出去弄点儿吃的。”拔腿就想走。
任嘉霆伸手捉住她：“你对附近都不熟，去哪儿弄吃的？”
“我怎么不熟？”席然瞪着圆圆的眼睛，“我自己从车站坐车过来的，能来就能出去。”
“不行。”任嘉霆不同意。
席然甩甩他的手，甩不掉，只好攻心：“我知道你不在乎少吃一顿晚饭，可是，可是……可是有没有得吃和你吃不吃是两回事情。况且我是少吃一顿都不行的。别说一顿，一口都不行。”说着，她看看时间，接着道：“现在一点儿都不晚，我很快就回来了！”
任嘉霆不放手，看着她的脸，嘴里慢慢地道：“左边路口有个公交站，坐两站地，下去，穿过一个街心花园，有个专门卖东西吃的夜市……”
“是吗？”席然听了十分高兴，“你怎么知道的？”
“勇哥去那里买过东西。”任嘉霆仍旧慢慢地说。
“哦，那好。我就去买。你松开我呀！”席然听到夜市两字，有点儿着急。
“松开你的代价就是我陪你去。”任嘉霆仍旧看着她，语速仍旧十分缓慢。
“啊？你陪我去？”席然不由吃惊，“那还想吃东西吗？”
任嘉霆望望窗外，继续慢慢地说：“这么晚了，天气也冷，人出去，带着帽子口罩很正常的吧？”
席然盯着他的脸，眼睛转转，高兴起来，点头赞道：“嗯！许多人都带着帽子口罩……哎呀你别戴口罩了，找件高领毛衣挡住脸就成了，谁没事非盯着人脸看呢？又不是寻找办案线索呢！
“这么说你同意了？”任嘉霆看着她，确认地问。
“同意！”席然使劲儿点点头，“干嘛不同意？一起去就一起去呗。你也睡了半天觉了，闷在屋子里干什么呢？一起去，给我当保镖好了！”她说得自自然然，丝毫没有多想万一给人认出来的话会是什么后果。任嘉霆给她当保镖？
任嘉霆这才放开她，放开了仍不放心，吩咐说：“你上来帮我看看穿什么衣服好。”不过是怕她鬼灵精，趁他换衣服的功夫跑了而已。
席然却不多想，蹦蹦跳跳地跟他上楼去，钻进换衣间里一顿挑，找出一件灰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一件深蓝色的连帽风衣款棉服。“脸一挡就是个普通帅哥，别说话，跟着我，保证没问题。”席然笑嘻嘻地道。
任嘉霆看看席然。
“保证没问题。”只有她会这么想，勇哥，娜雪，张玉萍，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观点。
武装完毕，两个人出门来，一前一后出门往公车站走。
路上仍旧无人，席然走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来问任嘉霆：“你带钱了吗？”
“嗯？”任嘉霆愣住。
很多年他都没有带钱的习惯了。
“我就知道。”席然拿指头点点他，“任先生，您是老板我是助理好吗？我应该伺候你，给你买吃的，但是钱应该由你来付好吗？你一个月给我多少薪水？上海物价不低的，凭什么占我这个小白丁的便宜？”
任嘉霆躲在高高的毛衣领子后面笑了：“你先垫付，回来我转账给你。”
“真的吗？”席然竟然不信任他。
任嘉霆却认真地点头，“真的。”
“不找零的哦！”席然强调。
“双倍。”任嘉霆大方地道。
“好！”席然即刻开心，一副贪财鬼的模样。她更加起劲儿地朝前走：“那快点儿吧！”
任嘉霆在后面看看席然一蹿一跳的走路，不由想起哈尔滨分别时的情景，心里油然生起一股心疼——席然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藏着伤口的隐忍，不应该成为她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