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出尔反尔（1 / 1）

无巧不巧，任嘉霆在北京的下榻处就在医院不远的酒店里。

同一家抓空来谈合作的影视公司的几位高层谈了几次，收获颇丰的张玉萍终于决定送任嘉霆回上海。

车子路过医院门口，勇哥突然喊：“席然。”

任嘉霆下意识地往车外看。

果然是席然，她穿着一件雪白的羽绒服，清爽又漂亮，正朝医院大门口的一个男人奔去，那男人成熟，干练，微笑迎着席然，目光温柔眼神宠溺。

任嘉霆只觉胸口一阵锐痛，嗖地扳回视线，正襟危坐。

勇哥连忙瞅瞅任嘉霆，脱口而出的呼喊之后，立刻就意识到顾念任嘉霆。

可惜，晚了。

张玉萍从后视镜里看看两人，不语。

车子拐过街角，看不见医院了。

始终沉默的任嘉霆突然道，“张姊，你通知席然，即刻取消假期，赶到上海来。”

张玉萍手里的方向盘一晃——通知？不是解雇了吗？什么就取消假期？

任嘉霆不看任何人。

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他只知道必须把席然抓回来，抓到身边，牢牢看住。

到了机场，张玉婷琢磨地说：“我以为，席小姐她心里明白的……”

“她明白什么？”任嘉霆很少不由分说，这次却十分明显，“合约到期了吗？合约上规定了她必须得休法定假期吗？”

张玉萍听得一愣一愣——什么叫霸道不讲理？看看眼前的任嘉霆。

勇哥悄悄叹息，登机后找到机会跟张玉萍私语道：“还是打电话给席然求她回来吧！不然，你我这春节不要过了！”

张玉萍纳闷地道：“当时小霆来电话要换人，我以为……小姑娘喜欢上男老板再正常不过，娜雪那么冷静的人，做六七年了，最知道小霆的忌讳，也到底没逃出俗套。可小霆现在这是……我该帮着他吗？”

该这么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吗？

勇哥沉吟一会儿，仍旧悄悄地说：“娜雪那会儿，你我都为小霆的事业考虑，七八年的交情，眼睛都不眨，可是席然……她跟娜雪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呢？”张玉萍不明白的问，“就因为她救了小霆吗？”

勇哥又想了想才说：“娜雪跟你我一样，遇到什么事情先想小霆的前途，比如，吃什么东西，她会先替小霆算好卡路里，然后预先提出意见和限制。席然不一样，她想的只是小霆的身体和快乐——这个东西养胃的，那个东西好吃啊，你怎么不尝尝呢？不管小霆如何意志坚定，她都会出尽奇招千方百计地弄到他肚子里去才舒服。又比如你不在，娜雪会监督小霆做皮肤护理，小霆不愿意，她会劝谏，提醒他外貌外形对艺人的重要性，而在席然心里，皮肤啊形象啊完全都无所谓，关键是小霆开心不开心。有一次，小霆又拒绝贴面膜，我劝，她就帮着小霆，说，‘那东西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啊？冰凉吧唧的。我们领导够好看了，不用贴那劳什子！’这些，就是她同娜雪……甚至同我们的区别。我们都做了父母，最知道那种感觉——始终理智，只是老师和尊长，不是亲人。最真的感情是大半的理智里参杂着宠溺和放纵。我们都想用理智约束和规范自己的骨肉，为他好不是吗？但是谁又没有妥协过放水过？为什么会妥协和放水呢？不是说严是爱宽是害吗？不外乎一个‘舍不得’。我想这世界上，唯有‘舍不得’这三个字才是最难得的。席然对小霆，从来不是什么助理对老板，打开头就这三个字。这点，我想，小霆心里是十分清楚的。当然，外景地的那一救是相当震动人的，倘若没有那一救，我想小霆也不至于就下狠心，大可以再糊涂一阵子的。行义举的人通常都说没想什么来不及想什么，但是真正经历过的人心里清楚着呢，那一刻自然是电光火石，却真的什么都没想吗？老实讲，我当时就犹豫了。若不犹豫我应该比席然还要快，但我有老婆孩子，有家，没法不犹豫。能不犹豫的人是难得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这一点，小霆心里自然也清楚的。都知道，硬要丢开，谈何容易？而且，我觉得，当真丢开的话，也太可惜了。只怕就此错过，再也无法遇见。”

张玉萍听了，动容道：“这么讲我真应该帮小霆，成人之美。”

“能不能成这个美我们定不了！”勇哥又叹，“他们之间还挡着一些东西，能不能冲破，得靠他们自己。”

“什么东西？”张玉萍纳罕地问，“你是说小霆太成熟了，没有了恋爱的能力吗？”

“他还有恋爱的能力，不然为什么会这样？言出而悔从来不是他的性格！咱们都认识他太久了。但我想，他应该没了恋爱的激情。”勇哥继续说，“这些年我瞧着，他是太理智了些。这是他的长处，否则变幻莫测的娱乐圈，他未必能漂到今日，但也是他的缺点，是他朋友少和至今仍然独身的根本原因。我观察着，他应该早就被席小姐吸引，毕竟朝夕相处，席小姐的性格里有太多动人的东西，可他先就下意识地压制了自己。过往的经历与阅历，看惯潮起潮落的心境，都不允许他再像个初涉世事的少年那样不顾一切地去爱人。而席小姐，风华正茂，花娇蕊艳，不可能因为任嘉霆是明星是成功人士就来迁就奉承，我瞅着，她应该不是肯要委屈爱情的人，所以，即使咱们想法子将他们两个栓到了一处，最后，两个人能不能走到一起也是未知。不过，张姊，尽管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咱们得给小霆一次机会。他能遇到的女人，不是大明星就是小配角，个个事业心极强，咱们不说这里面很难再有毫无功利心只因为任嘉霆是任嘉霆而爱上他的人，便是有，经年的聚少离多，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咱们看了太多的例子了。瞧着，席小姐不是那种一心腾达的性子，她家境良好父母恩爱，对人生最极致的追求是‘快乐’二字，这样的简单太过难得。我觉得，等她过了调皮任性的年纪，应该能替小霆安守家园相夫教子。小霆骨子里同我一样，渴望妻儿稳淡不争，即使自己经年累月的飘荡在外，家里也会宁静祥和。现代社会，这样的愿望达成的几率不高。也许你觉得他如今有金有貌不用着急，可是我想，他今年三十四，抓得住二十三岁的席然已是命运眷顾，等得席然二十五、二十六，人生磨砺多了，也许就不能现在这样干净纯粹了，那么小霆再要达到理想，就得期盼老天施恩，让他有机会遇见更加年轻更加不经世事的‘席然’，不说机会渺茫，便是能，到时候他不四十几岁甚至五十了？人生可经蹉跎吗？”

张玉萍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你竟想这样多？我从来没琢磨过这些。”

“你替他琢磨前途发展，许多事忙，我只是端茶倒水，日夜跟他在一起，当然看得清楚。任嘉霆在爱情上是有洁癖的，他要女人的心里只有他，连他的名声财力人气成绩都不能有。我冷眼看了这么久，除了席小姐，似乎都不合格，便是娜雪。”勇哥叹息着说。

“席小姐这样好吗？”张玉萍疑惑道：“我并没有发现。”

“并不是好坏的问题，是性格的问题。”勇哥回答说，“小霆是个奇怪的人，其实他的名声财力人气成绩不就是他的一部分吗？怎么可以要求人家剥除这一切只爱一个缺乏社会属性的他呢？奇妙的是席小姐就是这样的人。固然，她也爱任嘉霆的名气，爱他的容貌，但这些之前，她首先爱他本人。这个，小霆并不知道，我也只是感觉。我想，席小姐本人大概也不十分清楚。如果不是爱他本人，应该有许多要求的——你要有涵养，要温文尔雅，要瘦健，不能发福，要孤高，不能随便搭理别人，又要多情，心里有我……可是席小姐不是，小霆很少发脾气，她就总是逗他惹他，等他真的发了脾气，她却又哄他，十足的小情人心态。实际生活里，她一心巴念想让他吃东西，想让他多穿衣服，给人耽误了小霆的休息她会臭脸发飙不高兴的，若不为此，男人女人来亲热结交，她又都很替小霆欢迎……”

“听你这么说，席小姐可当真是个宝贝，我若不帮小霆找回来也白同他相交一场了！”张玉萍不由说道。

“我们能帮的也不多。”勇哥客观地说，“小霆其实残酷，对自己对家人，甚至席小姐。席小姐肯定生气委屈着呢！很多情缘的错失都是如此，当事的两个人一糊涂一赌气，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想起来悔悟的时候，人生基本都过了。”

“好了，别那么悲观，”张玉萍立刻说道，“我先想办法将席小姐找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