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乖乖美儿（1 / 1）
清晨姗姗地来，来了也晦暗不明，没睡醒的人眼一样红黄相间。
蕾迪卡和美儿挤在一张床上，又是思绪万千又顾虑翻身压着孩子，根本没睡好。
陈光起个大早来取席骋房子钥匙，蕾迪卡把钥匙交给他，问：“需要我回去帮忙吗？”
陈光摇头：“我老婆跟着呢，你管病号和小家伙吃饭吧。吃了饭用过药我也就回来了，帮你们办理出院手续。”
蕾迪卡点头：“多谢你！”
陈光仍旧摇头，“说什么呢？”
蕾迪卡送陈光出门，陈光站在走廊里瞄瞄室内的席骋，对蕾迪卡说：“这搬床搬东西的，是打算长期带着美儿了吗？”
蕾迪卡沉吟地道，“他的意思是这样。”
陈光叹一口气，“就知道他会这样。他这个人从来不随便做决定，做了就别想改变，你……也同意吗？”
蕾迪卡对陈光笑一笑：“他现在还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吧？”
陈光闻言，认真看她一眼。
“好了，您受累！”蕾迪卡立刻结束对话。
陈光再度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孩子刚失去父母，尽可能地给她些温暖是对的。”
蕾迪卡也点点头，没再多说，眼瞧着陈光匆匆去了，抱臂呆站一刻，转身返回病房。
席骋歪在床头上瞅她：“你不用上班吗？”
蕾迪卡不看他，只瞅兀自沉睡的美儿，低声道：“休息两天。”
席骋不再作声。
蕾迪卡转身走进卫生间，洗一块毛巾拿出来，递给席骋。
席骋接着，慢慢地擦脸。
“想吃什么？”蕾迪卡问他，“我出去买。”
“我就白粥吧！”席骋望着美儿，出神地说，“也不知道她平常都吃什么，奶还是豆浆……”
“我都买点儿回来！”蕾迪卡迈步就走。
与其浪费时间琢磨，不如直接尝试。
甚至可以想办法去改变。
谁说小孩子以前吃什么以后就必须得吃什么？
医院的早餐比外面的铺子还要品种齐全，蕾迪卡买了白粥小菜牛奶面包豆浆鸡蛋饼，再回到病房时美儿已经醒了，垂着一对小腿儿坐在床沿上抹眼泪。
席骋在旁陪着，脸上全是疼惜痛楚和不知所措。
蕾迪卡装作不知道美儿在找姥姥妈妈，笑着过去，晃晃手里的食物，问道：“美儿饿了？”
美儿泪眼朦胧地看看食物看看她：“阿姨，你去哪儿了？”
“我去给美儿买吃的呀？”蕾迪卡特别温柔地笑。
美儿又看看那些吃的，眼泪只是不干：“阿姨，妈妈什么时候能死完呢？”
蕾迪卡提着食物的手一抖。
死，是没有完的。
可是，怎么跟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那种永恒？
席骋转身坐回床上，闭了目，没听见美儿这句话似的。
蕾迪卡只好看看美儿，郑重严肃地说：“美儿，做人得讲信用是不是？昨天你怎么说的？要做我和叔叔的孩子不是吗？现在就变卦啦？还有，姥姥怎么告诉美儿的？要听话懂事勤奋努力才行啊！勤奋努力呢还是以后的事情，美儿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懂事听话啊！”
“嗯！”美儿可怜巴巴地点头，“美儿懂事听话……可是，姥姥今天还来不了吗？”
“来不了美儿！”蕾迪卡狠心地说。
美儿的眼泪成串成串往下掉，每一串都滴在大人的心上。
蕾迪卡咬咬牙，丢下手里的食物，蹲到床边对视着美儿流泪的眼睛，“美儿不可以这样。姥姥来不了，不是她不想来，而是不能来，没法来，姥姥心里也很难过的，美儿再哭，姥姥就更难过。”
“姥姥知道美儿哭吗？”美儿也看着蕾迪卡，抽噎地问。
“知道！”蕾迪卡点头。
“知道怎么还不来呢？”美儿的眼泪像晶莹的露水，只是露水没有那般锥心蚀骨的力量，“姥姥不心疼美儿了吗？”
“心疼啊！”蕾迪卡挺着那份狠心，“正因为心疼，所以才难过。可是美儿，你必须明白，不是说心疼和难过，我们就有办法改变一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姥姥很想来，可是不能来，所以，美儿你这样，就是让姥姥难过。不但姥姥难过，爸爸妈妈也难过，叔叔阿姨也难过。美儿希望我们都难过吗？”
美儿瘪着小嘴儿，不吭声。
蕾迪卡伸手抚摸她的小手：“阿姨知道美儿心里也难过，可是我们得坚强啊，是不是？坚强是做人必须学会的本领，美儿要做个有本领的好孩子啊！还有美儿，叔叔为美儿准备了大房间，准备了好大好大的床和粉色的床单，别的小朋友有的东西，叔叔都会帮美儿准备好的，美儿一点儿也不用害怕！”
美儿慢慢收了眼泪，声音却仍旧□□人心：“可是……美儿想念姥姥和爸爸妈妈！”
“是！”蕾迪卡忍着酸楚，使劲儿点头，“我们也想念他们，尤其是叔叔，更加想念他们。我们陪着美儿一起想念他们好不好？”
“嗯！”孩子给说动了，伸出小胳膊来搂蕾迪卡的脖子，“叔叔阿姨陪着美儿。”
蕾迪卡闭上眼睛抱孩子一会儿，“好，叔叔阿姨陪着美儿。可是，咱们别哭着想念他们好不好？咱们快快乐乐地想念他们，这样，他们感受到我们的快乐，就不会难过了，美儿说好不好？”
“唔……好吧！”孩子到底是乖孩子，心里不通嘴也先通了。
蕾迪卡觉到孩子的小身体渐渐停止了抽噎，赶紧抓紧机会拍拍她的后背，柔声说，“好美儿，咱们先来吃早饭吧？好好吃饭好好长大，长大了，美儿可以帮姥姥和爸爸妈妈做很多事情的！”
“长大了美儿能帮姥姥和爸爸妈妈做什么事啊？”孩子放开她，信赖地问。
“可以帮他们实现许多他们没来得及实现的愿望啊？比如唱歌，跳舞，画画……”蕾迪卡循循善诱。
“对！”孩子使劲儿一拍小巴掌，“妈妈喜欢画画，美儿要帮她画画。”
“得先吃饭！”蕾迪卡欣慰地笑了，“吃饱了肚子身体棒棒的才能画画。”
“好！”孩子十分雀跃，从床上蹦下去，跑到桌子旁边去看食物，“美儿要吃什么呀？”
席骋见孩子快活起来，睁开双目拿眼睛跟着她。
蕾迪卡瞟他一眼，继续应对小家伙：“美儿想吃什么呀？”
“美儿想吃面包！”孩子小鸟儿一样指着桌上的袋子。
“行，面包！”蕾迪卡将面包拿出来递给她，“美儿喜欢吃面包呀？”
“嗯，喜欢！”美儿快乐地接过面包，“可是姥姥不给吃，说面包没有包子好。”
蕾迪卡又笑了：“嗯，姥姥是对的，咱们中国的包子就是比外国的面包好，又健康又营养。不过今天美儿可以例外。人生苦短，可以偶尔放纵一下。”
病床上的席骋不由苦笑：“跟个四岁的孩子说人生苦短？”
“有些清醒越早越好！”蕾迪卡把粥碗递给他，眼睛却不看他。
席骋拿起汤匙若有所思地搅搅白粥，没有急着吃，也没有再说话。
医生进来查房，见三人正在吃早点，和蔼地对美儿笑：“小妹妹吃饭呢？好不好吃啊？”
美儿戒备地转转漆黑的眼珠，往蕾迪卡身边靠靠，不吭声。
蕾迪卡放下手里的食物，笑着揽住美儿：“医生叔叔跟你说话呢美儿，你要回答，这是礼貌啊！”
美儿这才晃晃手里的面包：“好吃！”
医生更对她笑了，“好宝贝！”然后瞅瞅病床上的席骋，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席骋摇头：“没有。我睡得很好，没发烧。今天可以办理出院吗？”
“出院了保险就不赔了！”医生伸手摸摸席骋的额头，又测一下他的脉搏，开玩笑道。
席骋也便礼貌地笑一下：“我保证定时复诊。”
“嗯！”医生略带责备地道，“态度越好越说明你急着走。现在大家都忙，养个病也没耐心，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哦！”
“我知道。”席骋态度更好，“一定爱护自己的本钱。”
医生无可奈何地笑了：“好吧！都不是小孩子了，道理你们都懂，我就不多说了。还得挂两天水，防止继发感染。严格遵守换药时间！”
“好的，一定！”席骋连连点头。
医生转一圈，见没什么事，又扯起笑容对美儿挥手：“拜拜小姑娘！”
美儿满嘴都是面包，瞪着小圆眼睛嘟囔：“拜拜！”
医生前脚出门，打针的护士后脚进来。
美儿很紧张，抓着蕾迪卡的手瞪着席骋看，“要给叔叔扎针吗？”
蕾迪卡乘机往她嘴里塞一口青菜，“是的。美儿不怕。”
“嗯！”面包就青菜，小家伙认认真真地嚼，“美儿不怕，美儿没生病，护士阿姨不扎美儿。”
蕾迪卡听她说得外强中干，越发笑了，“你是真的不怕吗？”
话音未落，孟晓伊从外面进来，看看床边的护士又看看吃饭的蕾迪卡和美儿，轻轻一笑：“相处得不错？”
蕾迪卡不置可否，只道：“挺乖的孩子！”
孟晓伊挨着她坐下：“本来想买点儿什么来，听陈光说一会儿就出院？”
“嗯！”蕾迪卡继续吃早饭。
“能行吗？”孟晓伊扯扯她的袖子，语带双关地问。
蕾迪卡假作听不出来，“医生答应了！”
孟晓伊明白她故意岔开话题，看看美儿不作声了。
蕾迪卡将牛奶递到美儿嘴边，问孟晓伊：“不上班去，还来干嘛？”
孟晓伊盯着美儿不放，“我没请假，今儿……是没什么大事，我来看看就走。你请假了？”
蕾迪卡点头，“存了好几年的假，随便用。这里没事儿，一会儿陈光还来，你去上班吧！”
孟晓伊听了就站起来，进了门老半天方始面对席骋，说：“你好好养病。那些……其他的事儿，有同学们忙活呢！”
席骋看着手背上的针头，颔首：“我知道。”
“那……”孟晓伊从来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再多一句都艰难，“我先上班去了，有什么事儿的话电话联络。”
席骋依旧颔首：“电话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