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人生苦短（1 / 1）
“你们刚才做了什么决定？”等孩子情绪稳定下来，蕾迪卡一面帮席骋清理胸前的蛋糕一面问，“什么东西大伙凑，剩下的你包着？”
“墓地。”席骋的声音十分低，十分简短。
蕾迪卡手指一抖。
“本该我自己出。”席骋见美儿凑到电视前去没有听自己同蕾迪卡讲话，继续道，“可是大伙不同意。”
没有什么“本该”。
但是蕾迪卡没说话。
衣服清理不干净，蕾迪卡起身说：“我找护士，换一套病号服。”
“事故鉴定处理结束，就可以开追悼会了！”席骋固执地说下去，“不会有太多的人，除了北国和他爱人单位的同事，就只有在京这帮同学。”
蕾迪卡转开头，“尽最大的能力吧！席骋，我再说一遍，这是意外，不是你的责任。”
席骋抬目望住蕾迪卡的背影，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蕾迪卡拔腿往外走，出病房去找护士。
电视旁边的美儿听见门响，立刻回头问席骋：“阿姨怎么走了？”
席骋对她笑一笑：“她出去拿东西。”
美儿听了就挨回席骋身边来，眼睛依旧看着电视，身体却紧紧贴住席骋。
席骋叹息地搂住美儿，不知怎样做才能给这个古灵精怪聪明得不像只有四岁的小姑娘提供足够的安全感。
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动画片。动画片对孩子的吸引是巨大的，但它肯定不能治愈孩子内心深处的伤痛。
美儿还如此幼小，但她也一定感受到了生活的巨变——和蔼可亲的姥姥不见了，爸爸妈妈也不见了。
蕾迪卡过了好一阵才回来，手上提着一个大大的包。
席骋搂着美儿看她，不语。
美儿仰脸儿问：“阿姨你干嘛去了？”
“阿姨出去给你买衣服了！”蕾迪卡对她笑，“等下睡觉，我们美儿得换睡衣啊，不然怎么会舒服呢？”
“我家里有睡衣的！”美儿说，“我衣服可多了，都是妈妈买给我的。姥姥说，妈妈一想我就给我买衣服。这回来，姥姥都给我装在皮箱里了！”
蕾迪卡脸上的笑容一凝，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哦，美儿有很多衣服啊？可是美儿这么漂亮，阿姨就想买衣服送给你啊！”
“不要老说我漂亮！”美儿一本正经地说，“姥姥说了，女人不能拿漂亮当资本，必须要听话懂事勤奋努力才行！”
蕾迪卡忍不住一笑，眼窝却跟着一烫，赶紧打岔：“好好好！美儿就是一个又听话又懂事又勤奋又努力的好姑娘。来，阿姨给你买的睡衣啊，上面有小公主的，美儿快过来换上。”
美儿望望她抖开的睡衣，迟疑未动。
席骋伸手推推她的小屁股，“美儿乖，过去换睡衣。”
美儿这才从席骋怀里跳下来，挨到蕾迪卡跟前儿去。
蕾迪卡一辈子不曾讨好过人，此刻却堆起满脸的谄媚，笑得不能再用心也不能再小心：“哎呀我的小公主，穿上睡衣会更讨人喜欢的。”
毕竟是小孩子，直接，又不知道领情，美儿看看蕾迪卡手里的睡衣，“阿姨，我不喜欢小公主，喜欢小老鼠。”
蕾迪卡卡住。
席骋轻轻笑了。
蕾迪卡扭头瞅瞅他，叹息又开心地对美儿说：“好美儿，明天阿姨想办法帮你买小老鼠的去，好不好？”
“好！”美儿点头。
伺候完小的，蕾迪卡从包里掏出一件衬衫来，对席骋说，“病号服穿上像个老头子，附近有服装店，我顺手帮你买了一件，换上吧？”
席骋看看衬衫，伸手解扣子。
美儿注视着席骋，见他露出胸膛，刮脸道：“叔叔羞羞，当着女生的面换衣服。”
席骋又笑了，举起打了石膏的手，“叔叔受伤了，不方便。再说，你还那么小，阿姨是我将来的老婆，没关系的。”
“别跟孩子瞎说。”蕾迪卡嗔他一句。虽然嗔着，还是过去帮他褪石膏上面的袖子。
“别瞎说！”美儿学着蕾迪卡的样子，顽皮地道。
席骋疼爱地看看她：“鬼灵精。”
石膏厚重，袖子褪不下来，蕾迪卡想想，出门找护士借把剪刀，回来剪烂了席骋身上的衬衫。
“脱不下来就穿不上去！”席骋对新衬衫努努嘴，说。
蕾迪卡看看衬衫，又抄起剪刀。
席骋赶紧拽住她，“别糟蹋东西了，先找护士要件病号服吧！”
“病号服像老头子！”美儿记性特别好。
席骋再度笑了：“给你一比，叔叔不就是老头子吗？”
蕾迪卡起身去找护士，席骋追着她说一句，“你帮我问问，明天我想带美儿回家去住。”
“什么？”蕾迪在门口顿住脚步，回身问。
“我的伤势不是很重！”席骋淡淡地道，“随时来复诊就是了！没人喜欢住在这里……再说，美儿也不应该住在这里。”
蕾迪卡看看他没说话，沉吟一下，出门去了。
好说歹说，医生勉强同意地说：“观察一夜吧，明早不发烧的话你们就先回去住，不过，必须天天来复诊。”
蕾迪卡抱着病号服回来，把医生的话同席骋转述一遍。
席骋有点儿高兴，边换病号服边对美儿道：“明天咱们就回家了”
美儿人小，不傻，望着席骋问：“叔叔的家里有美儿的床吗？”
席骋卡一下，立刻说：“当然有。叔叔给美儿准备了一张大大的床！”
“床单是粉色的吗？”孩子支着下巴问。
“是！”席骋想也不想地答。
“那真好！”孩子认真地说，“我爸爸妈妈的房子小，每次来这儿，我和姥姥都得打地铺，妈妈总说买了大房子就给我买粉色的床单粉色的窗帘，一个屋子都是粉色的！哦，对了，这回爸爸妈妈来，说买了房子了，叔叔，是真的吗？”
席骋痛苦地闭上眼。
是买了房子，刚买，装修好了接老人和孩子过来享福。
原本还会有一个乔迁之庆，现在，却在准备丧礼。
“哦，对了！”蕾迪卡赶紧插嘴说，“阿姨都忘了，刚才我出去还买了水果回来。美儿，我们吃水果好不好？”
“好！”美儿的声音很乖，并无雀跃之意。
多小的孩子离开亲人都无法欢纵，即使别人处心积虑地讨好她。
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困，吃过了水果美儿又去看电视。
蕾迪卡挨着席骋坐好，声音极低的问：“你的大床和粉色床单在哪儿？”
席骋摸出手机来，点开陈光的微信迅速输入一些汉字，过一会儿，陈光回来两个字——知道。
席骋望着微信想一会儿，又输入一些汉字，“北国和爱人肯定给孩子准备了现成的，你想办法拉到我家去，这是他们的心意，咱们不能剥夺孩子的享用权。”
“好！”陈光很痛快，也很简短。
亲密的同学骤然离去，谁的心里都不会好过。
席骋收起手机，转头望向窗外。
窗子对着医院的花园，漆黑寂静，没有任何可看的东西，席骋却就那样干望着，一动也不动。
“你吃点什么不？”蕾迪卡不愿见他这样，问。
席骋姿势未变，手却转过来抓住蕾迪卡：“人生苦短，蕾迪卡，咱们别再等了！”
“嗯？”蕾迪卡心中复杂奇异，含含混混似应非应地道。
“我要收养美儿！”席骋坚定地说，“我得给她一个家。”
蕾迪卡这才认真地看他，好半天没说话。
“你同意吗？”席骋问她。
“你都已经决定了，干嘛还问我的意见。”蕾迪卡回首望望专注在动画片里的孩子，轻声说。
“我希望你支持我！”席骋仍旧轻声道。
“我支持你！”蕾迪卡轻声说，“但我未必能帮你，未必……一直跟你一起……”
“蕾迪卡！”席骋打断她，不叫她往下说。
蕾迪卡却固执，“首先，我们两个还没稳定，感情处在试用期里。这场车祸让人难过，但不能因为它，咱们就失去冷静，仓促做什么决定。其次，美儿十分可爱，我挺喜欢她，但是抚养孩子责任重大，仅靠喜欢就能撑起以后一生的责任吗？席骋，事情仓促，我们都需要时间消化和考虑。别用道义和同情来绑架我！”
席骋吃惊地看住她，看了良久，慢慢松开她的手，地声道：“一切都太突然了，你确实需要时间。”
“你也需要时间！”蕾迪卡严肃地看着他，“这种时候我很愿意顺着你，给你想要的慰藉，可是席骋，感情用事常常坏事，你我都已成年，没有借口随心所欲地犯错了！”
“行了！”席骋打断她，“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席骋！”蕾迪卡无奈地。
“我知道你工作忙！”席骋看也不看她，声音冷下去些，“这里休息不好，你打个车回去吧！”
蕾迪卡不能置信地看住他：“席骋？”
席骋扭开脸孔不再看她。
蕾迪卡沉默一会儿，努力压下心头的气恼，主动抓住席骋的手，低声说，“分歧咱们可以慢慢解决。现在赶我走，吓着美儿。她是依赖你，可是挺大的病房，就你一个病号带着孩子，多凄凉？孩子不会说，但是心里能感受到，会难过的！”
席骋摸索手机，“我叫婶婶过来。”
“席骋！”蕾迪卡隐忍地按住他的手，“我错了好吗？不该这种时候讨论这个问题，我道歉，好不好？这么晚了给你婶婶打电话？她老人家也才手术没多久！”
席骋无力地垂下手，转眼望住看电视的美儿，眼中全是悲伤落寞。
蕾迪卡再看看他，沉默下去。
这个时候，她应该给他力量和勇气，可是她，似乎没法毫不迟疑地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