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管理哲学（1 / 1）
席然一直睡到翌日中午才被一个肉包子在前想吃吃不到的恨梦气醒了，睁开眼觉得天光刺眼，一看手机竟然十二点了，席然吓得赶紧坐起来——依稀记得昨儿导演说今儿下午仍旧有戏要补，不会耽误了事情吧？
懒兵蛋子似地边系衣扣边跑出去，扑进客厅一个急刹车——娜雪垂头坐在沙发上。
席然有点儿心虚，小心地招呼道：“娜雪……小姐……早……啊！”之前叫过娜雪姐姐，人家显然不受用，没胆直呼其名，那就“娜雪小姐”吧！
娜雪抬头看看她，面无表情地道：“嗯！早！”
席然听不出她的情绪，不知道她这话是寒暄还是讥讽，没话找话的行为进行不下去，颇为尴尬地站着。
娜雪又看看她，低声问：“今儿几点补戏？”
“啊？”席然心道你怎么还不知道？竟然问我？“下午吧……”她迟疑着回答。
“是下午！几点钟？”娜雪仍旧问。
“哦……我……我不知道……好像……”挣扎了一会儿，席然还是放弃了，“我给忘了……”真想往地缝里钻。
“你不可以忘记。”娜雪的声音依旧平静，“你是助理啊！难不成天天要任先生或者什么人提前告诉你明天几点几点或者接下来几点几点要干什么，请小姐你提前做好准备吗？”
席然作声不得，双颊似火燃烧。
“没人说明星助理可以作息正常。”娜雪仍道，“但也不是昨儿忙到凌晨两点，今天就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席然只有垂首看脚尖的份儿。
娜雪的姿势和腔调充满了威严，席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又懒惰又废物的佣仆，正在听主母训话。
是的，自己是助理，明星助理，娜雪也是助理，可是此刻的情形，就是一个大家执管在训诫懒惰没用的私奴。
无从反驳，谁叫自己有错？
席然又是不甘又是惭愧，暗暗骂自己：席然你是个猪啊？又贪吃又能睡。能不能勤敏点儿机灵点儿长点儿心哪？这样听人家数落好看啊还是舒服啊？你在工作，拿薪水的，当这里是自己家呢？睡！活该！活该给人骂。
“我把东西整理好了！昨天用过的清理过了，今天要用的也都打点好了！下午两点化妆，二十分钟的车程，现在，我们该吃饭了！”娜雪继续说，“任先生一定已经起来了，你去问问他吃什么吧！”
席然完全不饿了，垂着脑袋走到任嘉霆房间门口，伸手敲门。
“嗯？”任嘉霆在里面回应。
如此迅速，当然是起来了。
“该吃午饭了领导。”席然说道，“中午吃点儿什么？”
“一杯牛奶，一份煎鸡排！”任嘉霆在里面说。
席然听着咧咧嘴——牛奶煎鸡排？早餐的吃法。说过不能胖啊？怎么又鸡排？
回过身来更为难——和娜雪说话是种心里折磨，像个必须卑微的小媳妇儿，但是又必须说。“娜雪小姐，你吃点儿什么？”
娜雪当真想了想，“给我来份儿意面吧！”
席然松一口气——总算是人吃的东西，万一她又要个蔬菜沙拉蔬菜汤什么的，越发坐实自己是只猪。
两份意面，一份牛奶鸡排。
任嘉霆把牛奶喝光了，鸡排只吃了一块。
席然看得生气——哪有这样的人，一共四刀的鸡排，他只吃一块，还点来干什么？
不应该说，还是忍不住说：“领导，浪费食物有罪的。”
任嘉霆淡淡地看看她，“我也觉得。你可以替我弥补这个罪吗？”
“嗯？”席然不明白。
任嘉霆将鸡排推过来：“我用叉子的，没弄脏。”
席然说不出话来，她心里一百二十分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却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瞪着剩下的几块鸡排发傻。
“我需要蛋白质维持肌肉线条，但是不能多吃。”任嘉霆接着说，“娜雪也从不多吃。你帮帮忙吧！”
席然仍旧不能说话，“帮忙”显得自己太贪吃，可是不帮……九十多块钱一份呢！
“我可以提个建议吗？”对面的娜雪突然道。
席然立刻抬头看她——如果她肯吃一块，自己就没了羞耻感。
任嘉霆却不看娜雪，他盯着面前的鸡排，不知道想些什么。
“能不能——”娜雪顿了一下，虽然没得到肯定，还是说，“改了‘领导’这个称呼，外人听了会觉得很奇怪。”
“哦……”席然没想到是这个，又无法立刻接话，“是吗？那……怎么称呼才好？也……任先生吗？”
“算了！”任嘉霆立刻推翻，“到处都是任先生。不用改，就随习惯好了！”
娜雪有点怔，看着他，不说话。
席然看看她，心里也想：是啊，随习惯得了。这么叫，有点儿小调侃，显得亲热，又表明了尊重，怎么就不好？有什么好奇怪的？朝夕相处的，太严肃好吗？
“你喜欢就好！”娜雪恢复了漠然，点点头，低回头去吃意面。
讨论结束。
席然也低头吃意面，过两分钟，悄悄地扎走一块鸡排。
两点钟，拍摄现场化妆间。
于迪先到，看到任嘉霆立刻招呼：“嗨，任哥！”随后看到席然，也立刻招呼：“嗨，麻妞！”
席然只当听不见。
任嘉霆拍拍于迪肩膀：“怎么黑眼圈儿了？没好好睡觉？”
“唉！”于迪叹息，“我就是修炼不到哥的境地，随时入睡，随时醒来，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这一过了上床的点儿啊，要睡却难了，回去好一顿贴饼子，早上九点多困极了才睡一会儿，不到中午我妈又打电话来……”
“你可以用心理暗示法，会好些！”任嘉霆坐在镜子前，负责化妆的人过来为他服务。
“心理暗示法？”于迪不明白。
“你就对自己说，我快睡着了，我睡着了……”任嘉霆微笑着道。
“哥你又逗我！”于迪不相信。
“我不逗你！”任嘉霆正色说，“前些年我也像你那样，可是长久了不行，眼睛肿脸肿，身体也吃不消。一个心理医生推荐给我的法子，挺管用。”
“是吗？”于迪半信半疑。
“是！”任嘉霆点头，“反过来也成！累却不能休息的时候，你就不断对自己说我不困，我很精神，你试试。”
“真的吗？”于迪哈哈笑，“这都行？”
席然听了心里却猛然一酸。
多么风光的任嘉霆？谁又知道背地里这些辛苦？不能睡时要打起精神熬到深夜，保持精神奕奕的荧屏形象，可以休息了立刻就要调至沉静状态，人是血肉之躯啊，怎么做才能那么痛快听话？
无法想象一个大男人深夜躺在床上自言自语的情形。
化好妆,补一幕两个敌人狭路相逢凶狠对决的场面。
任嘉霆胸虚腹实地站在一只摇臂下，身体侧立，双脚不丁不八，透着一副正气凌然。
于迪则很合气质地歪着脑袋楞着腿。
他的角色大概是邪恶的，但是，就连席然这种只称得上剧迷的外行都觉得，他邪恶得胆气不足。
导演照例讲戏，“这场高手过招啊！两位都要演出气势来！之前的就是气势不够，嘉霆偏儒雅了，虽说真人不露相,但只怕观众觉得太静了，不买账……”
席然从心里哼出来——高手过招？那个于迪只像痞子好不好？痞子高手？
“任哥！你这新助理不好！”一拍完，于迪即刻告状，也不忌讳席然正走过来，完全听得见。
“嗯？”任嘉霆有些好笑——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朋友啊！她一个小助理，站在那边拿眼睛乜我！那个蔑视啊！”于迪愤愤地说，“以为我看不见？我千里眼啊我！太影响我情绪了！”
“影响你情绪这条怎么过了呢？”任嘉霆仍旧笑着，问，“导演应该喊咔啊！”
“任哥你不好这么护短的！一个才来的小丫头片子！干嘛这么帮她？”于迪嗔怪地嚷，“将来她要给你得罪人的！”
“不是护短。”任嘉霆不以为然地笑一笑，“是劝你。拍戏的时候不能分心，别人什么样子是别人的事，跟咱们没关系。想太多了包袱就重，会影响你的发挥！”
“哥是大家，小弟受教。”于迪点点头，“可你这个助理这样……好吗？”
“善骑者不择马。”任嘉霆轻轻地说，“高明的领导者不是知人善用，而是用人之不可用。”
“啊？”于迪一脸不可置信，“用人之不可用哥你谁呀哲学家啊！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动用上管理学了”
任嘉霆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席然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满肚子不忿——谁是马？谁不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