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3.悖论的二次方(1 / 1)
当我重新环顾这间本应陌生小室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靠窗的那面墙上停留。
虽然无论是颜色、质地或者样式都与其他一般的墙壁没什么不同,但那墙纸接缝处隐约能够看到的白色的线形痕迹,却莫名让我觉得熟悉。
熟悉到让我觉得,那里曾经应是一面被画成了棋盘的墙,而那棋盘之下放的应该是一张床,上面应该堆满了棋谱和jump社的漫画。
过分真实的场面感犹如巨网般笼罩下来,我握紧了手中的宫扇,扇尾垂下的流苏落在我的手腕间,微微的酥麻感——像是落在湖心的小石,荡起涟漪,不大,却波折不断。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窗边。从墙纸的缝隙间,触摸到了那条浅色的划痕。或许,用钥匙来画棋盘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于这个毫无意义的想法,除了报之以微笑,我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是,为什么呢?在牵动嘴角做出最平常不过的公式化笑容的时候,我却隐隐觉得怀念,又觉得空缺……
非要说的话,只能说像沙漠上刮过的大风。
只留下记忆,尘土,别的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在挂念什么?我又在寻找什么?应该熟悉却陌生的日本,应该陌生却熟悉的中国。
悖论之上再一次的悖论,答案是否就是提出的问题本身呢?
我不得不承认我并不擅长思考这些过分复杂的问题。
好在杨海的电话打来,咋咋呼呼的乐平在电话那头说个不停,虽然我只听得懂大概,却也知道这场话题围绕的中心是明天的早餐。
或许是被乐平的高兴劲头感染了,我也变得轻松起来。当杨海提议我们晚上去周围转上一转的时候,我答应了下来。
“快点,快点!我们在这边!”乐平看到我,似乎很高兴,连脚下的石子都顾不得踢了,在人群中跳起来一边喊一边冲我招手。
我也冲他招了招手,穿过马路对站在乐平边上紧了紧身上风衣的杨海点头示了意。
“亮哥,我们去哪里转一圈?去吃小吃,逛夜市还是……”乐平小跳着,搓着手,兴致勃勃地提出各种意见,杨海看着他那兴奋劲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老大不小了,除了下围棋像个人样,平时就一猴精转世。”
其实,这倒是和某个人很像。我想笑,笑却僵在了脸上,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方才想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和谷,甚至不是我所认知的任何一个人。
“杨海叔你才是呢,一大把年纪还学人耍帅穿什么风衣,你看你那肚腩衣服扣子都该扣不上了吧!”
“你说是吧,亮哥?”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内心却开始动摇。人群此刻就好像变成了漩涡,而我就站在漩涡的中心,唯一平静的那一个点,对周遭一无所知。
或许,这其中也有着我的过错。
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我从未想过去求证,甚至于惧怕得出真相。
如绪方所说,我该来中国走一走。
即使,这没有根据的决定看起来毫无意义。
“那我们到底去哪里玩嘛,我都很久没吃过巷子口张婆婆卖的芙蓉糕了。”
“芙蓉糕?”
“就是骗骗乐平这种小屁孩的点心呗……”
“你说谁小屁孩呢,胖大叔!”
吵吵嚷嚷的人声,还有被人群环绕的感觉,都恍若旧识。我一边听着杨海解说,一边跟着他们穿过人群,走过很长一段路,饶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的路是青石铺的,路灯却是新的,因为长了青苔,还有点湿滑。
我们在巷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看到一扇窗户里透出橙黄色的光芒。窗沿上搁着一块木板,板上放着几个小竹篓,里面放着些细小的点心。走在前面的乐平兴冲冲地和窗里的老人打招呼,我和杨海在不远处站着。
我接过杨海递给我的烟,他好像有些惊讶,倒也没有多言,我借了火靠着微冷的砖泥墙深深吸了一口烟。
仍旧是焦涩的气味,却比第一次习惯得多。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习惯的可怕。
但有些事,却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去习惯的——譬如说,那个无论如何都想要找回的存在。
寒暄完了的乐平跑过来,递给我和杨海一人一个油纸包,里面粉白的糕点还冒着热气,我瞧了乐平一眼,他就露出一脸骄傲的神情,“一定要趁热吃了,张婆婆的芙蓉糕可是巷口一绝!相信我啦!”
杨海一脸无奈地拍了拍乐平的肩,顺手就从乐平的口袋里顺到一颗金丝蜜枣,我只得假装无视,从袋里拿出一块芙蓉糕,细细品尝。
软糯却不黏腻,还带着蜜饯和蜂蜜的滋味,的确很好。
我转过身,边上却是杨海。
这不合理,我却得不出结论。
乐平对于玩乐的兴致很高,但对于厂甸却没什么兴趣。我们三人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去了一家围棋社坐了下来。
我捧着绿茶在棋社一角的空位坐了下来,原本想和我对弈的乐平被在这下棋的大爷们拉去下指导棋,杨海也就被一齐拖去做了垫背。
我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大约是两盏茶的时间,棋社门口都有一道目光静静地窥视着我。
虽然说是窥视,却并不让人觉得难受,所以我也就没去理会。
但,在我觉得手心的茶盏微凉的时候,那个有些瘦弱,眼睛却异常明亮的孩子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澄澈、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望着我,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我说:“请和我下一局棋。”
我有些意外他的选择,“为什么不选和你年纪相仿的那些孩子呢?”我指了指棋社另一角那些正围着讨论围棋的孩子们。
他只是望着我,“只要一局就好,拜托了。”
我看了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他兴致勃勃地跑到我对面的座位上,打开棋盘用手抓了一颗黑子落在天元。
恍若初学者的姿态,熟悉的澄澈目光……
湖泊中心的涟漪越来越大,最终演变成汹涌的巨浪,我怔怔望着坐在我对面一脸天真的少年,他却一点都没察觉我的异样,只是摸着后脑勺笑了,“我还是第一次下围棋,不过,我下完了,应该轮到哥哥你了吧。”
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