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1.无缘由目的性(1 / 1)
我叫塔矢亮,今年30岁,是一名职业棋士。
也仅仅只是一名职业棋士。
现在正坐在我对面的人叫绪方精次,是我父亲塔矢行洋的弟子,在名义上我应称之为师兄。
自他入门,我和他相识的时间已经超过了20年,在我记忆里,他并非是个无聊到会多管别人私事的人。更何况时值本因坊战,他更不应该在这样的时机,和我一同坐在咖啡馆里——空摆着两杯咖啡,对我说一句:
“小亮,我觉得你应该去中国走走。”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好似毫无察觉,只是若无其事地把放在碟子上的双份奶加入了咖啡里,然后把他的那份糖推到了我这边,“或许,你会需要。”
我低头看着并排放在桌上的两份糖,在记忆里搜寻,我记得蔗糖的甘甜,记得咖啡的苦涩与醇香,可是却怎么也得不出咖啡与糖这样的组合。
但绪方这个人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说没有意义的话。我察觉得到他间隙落在我身上带着探寻意味的视线,所以就把桌上摆着的糖逐一加进了咖啡里。小勺搅拌的时候,咖啡形成了螺旋状的漩涡,我盯着漩涡的时候总会有种错觉——若有所失。
却无迹可寻。
咖啡甜的有些过分,可我却意外地并不觉得反感。当我把咖啡杯放下的时候,绪方正拿出镜布擦他被雾气熏染的金丝边眼镜。不知是否是错觉在延续,此刻他的眼神并不如平日所见的那般凌厉,更像是带着些复杂到我难以理解的东西。
“你好像有什么想要问我。”
他重新戴上眼镜,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并无丝毫凌乱的领口,笑了起来,“只要是师兄我知道,自然不会瞒你。”
“比如说,我为什么劝你去中国。”
“但即使我问了,恐怕也得不到我真正想要的答案吧,师兄。”
“的确如此。”把喝的差不多的咖啡放回了桌上,他眯着眼笑了起来,“塔矢老师倒是说过想在中国办一个公益的棋院,教孩子们学习围棋。”
虽然绪方精次这么说,但我却仍然对父亲的这一心愿没有丝毫的映像。但对于在中国办棋院这件事本身,我却并不抵触,甚至还有一丝毫无缘由的期待。
这样的期待很奇怪,就好像那些毫无根据的错觉一样奇怪。
我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不得不认同,如果能让更多孩子接触到围棋,的确是一件好事。
对于我的结论绪方像是早有预料,随即就从包里拿出来一份文件,递到我跟前。
文件并不厚,纸张却因为折痕显得发旧,我打开文件草草浏览了大致内容,却意外发现这份文件的内容不仅包括大致计划,甚至连行程的安排,接洽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
大约是察觉到我的诧异,绪方微微笑了笑,只说日本棋院的行动能力这几年大有提高。虽然对于这方面无可置否,但绪方会特意解释这件事,反而比之前那件事更让我觉得讶异。不过,我没有问,绪方也不会多言。
和他交谈的好处与坏处,恐怕都在于此。
在文件上签过名,心底那一丝期待莫名地滋长着。
夜在不知不觉深了,街上的灯伴随着行人匆匆行色朦朦胧胧,咖啡馆里的人也只剩下零星。原本在外忙碌的老板也回到了吧台后,摆弄着吧台上一台老式的留声机。
缓慢而陌生的音乐,渐渐笼罩住整个咖啡馆。
绪方点起烟,整个人在烟雾中,更加难以看清。
“三天后就是出发的日子,小亮。”
“三天足够了。”不论是行李还是辞行,都耗费不了多少时间。若不是规定了出发的日期,明天就走,也并非不可。
茫然而压抑的心情,因为转变而转变。我不知道这种变化的缘由,但却乐于接受这种变化。
“至于本因坊的头衔,今年应该仍旧归森下门下吧。”
“伊角和和谷这几年棋力都大有长进,他们两个无论是谁,应该都不会愧对本因坊的头衔。”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的心底却仍然隐隐觉得不对。
——本因坊,本因坊秀策,似乎于我而言意味着更多。就好像漩涡下隐藏着的,无尽的波折。
但我和绪方精次的话题,没能够再继续下去。
一来是因为大多事并非询问就能得到真相,有些我想知道的,或者说我并不知道的那些事,恐怕只有到了中国才能更多地显露出端倪,二来我也了解绪方多年以来的养成的习惯——晚上九点,已经到了喂养热带鱼的时间了。
或许还有拉面店,正是客人渐少的时候……
还有隐约浮现在我脑海的,暖橙色的灯光……
毫无缘由、毫无目的地就有了如同围棋般的期待。
却无处寻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