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昔年往事成追忆,唯问这血尚殷否?(1 / 1)
果不出所料,柳澄此举确实是为道谢而来。两人在书房相见礼罢。柳澄千恩万谢于靖王,萧景琰想起那个身姿单薄却竭力装做镇静的小姑娘,出自真心地道:“不知令孙女可曾受了惊吓?回到家可一切安好?”
柳澄笑笑道:“无碍无碍,劳殿下挂心了。”
萧景琰道:“柳大人请坐。”
柳澄坐了下来,两人随意攀谈起来。萧景琰没想到的是,他原本不过是有意无意拉扯话题,但结果却竟然会和这位看着一直在朝堂上和稀泥的中书令大人竟然是如此地相谈甚欢,印象中,这已历经三朝的中书令行事处处只为明哲保身,太子和誉王谁的身边他都不沾。但今晚相谈了之后,他才知道,这中书令竟不过是想在如此乱流之中保个洁身自好,后世清名而已。说起最近新近崛起的沈追和蔡荃,柳澄竟是由衷地赞叹,却也将两人的利弊剖析地面面俱到,言语之间全然没了在梁帝面前的圆滑世故,反而给萧景琰一种锋芒独到的远见。两人相谈到双方都有些忘形之际,萧景琰忽然被一个意识浇醒,苏先生曾交代过,当下之际不需要太过拉拢他们免得过早泄露夺嫡之念。心思闪转,便故意冷了话语。柳澄见势,便告辞而出。
……
回到柳府,柳萦心跟着父亲一起在厅中等着祖父柳澄。柳萦心虽未开口,柳澄却已明白柳萦心此心。
“爷爷。“柳萦心亲手奉上茶水,递与柳澄。
柳澄望望她,含笑道:“我已感谢过靖王,你大可安心了。”
柳萦心双眸低垂,点了点头。昏黄的烛光下,腮间忽生出一抹红霞。
柳澄忽然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道:“哎,再过些天,你便满十六了。”
柳萦心略微皱眉道:“爷爷说这个做什么?”
柳澄笑了一下,道:“当年你奶奶正是十六岁时就许给了你爷爷的。”
“爷爷。”柳萦心娇嗔了一声,忽然故作生气转身飞也似的逃离了。
柳澄望着她的背影,忽将笑意收回,眸中闪出一丝奇异的色彩。直至柳萦心的身影彻底消失,才重重地叹了叹气,怔怔地坐了下来。
这一年,金陵城中诡谲异常,庆国公侵地案刚发生,随之又爆出兰园藏尸案。柳澄隐隐觉得总有一股暗流涌动在这个京城之中,有一双翻云覆雨的手在皇城的上空翻覆着。太子和誉王之间的争斗已是如火如荼的状态,即便在皇帝面前也不见有任何偃旗息鼓的架势,而此时谁都不曾太过去关注于靖王。可是,柳澄隐隐觉得:靖王并非如一切所看那般不予争锋。今晚,与其说是他去感谢今日救了孙女之意,倒不如说是打探靖王的虚实。确实,一切如他所料,从今晚两人的言谈中查觉出,靖王已非当初的靖王,他实则暗藏韬晦。当时,柳澄故意在萧景琰面前不做任何掩饰,以赤城之心袒露,但靖王明显还是不能全权信任自己。也对,若非如此,这一场凶险之路又岂能走得顺利。看孙女的样子,该是情窦初开了。今日这一遭,究竟是孙女的劫难的还是福份?柳澄不得而知。柳澄的叹息看在大儿子柳青锋眼里,柳青锋道:“父亲,靖王这些年在边外,屡立军功,却不得圣宠。连儿子看着都觉靖王太过委屈了。”
柳澄的目光望向遥远处,仿佛望着久远以前的自己,眸色中,满目苍茫。柳青锋见势,忙歉然道:“父亲,儿子不好,又勾起那些陈年旧事了。”
柳澄摇摇头道:“哎,当年,我前脚刚被皇上调派到青州,后脚京城就发生了如此惊天大事。人啊,贪什么荣宠富贵,不过都是一时云烟罢了。”
柳青锋道:“若非当时我们不得回京,依我和二弟的脾性,说不定如今早也成冢中枯骨了,少不得还会牵连父亲和叔父。说来,皇上当时的决断也算是救了我们柳氏一族。”
柳澄正色地看了看自己儿子,颇为赞赏地道:“你到如今终于想明白了吗?当年之事任凭谁都无力回天!这几年,靖王也算明白了,在皇上面前再不重提旧事了。”
柳青锋道:“靖王这些年不受圣宠无非是因为十二年前的祁王血案。前些年,他不惜惹怒陛下也要为祁王及赤焰军讨回公道。儿子倒是觉得,靖王非其他皇子可比。如若他日——”
“他日之事今日先不必说。”柳澄坚定有力地打断了柳青锋的话语,想了些许时间,又幽幽地道:“只是如今不知靖王这血是否还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