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五陵少年(七)(1 / 1)
芦花荡上,花白似雪。
风过处,卷起千层雪浪。一叶扁舟,伴着那千层雪浪、烟波夕照,轻轻画过碧绿江水,最后停至一处小小渡头。
「展大人,上头就是卢家庄。」
将小舟停在飞岭峰下的渡头,由松江太守亲派为展昭领路的船家回身道。
「劳驾了。」
展昭对船家一抱拳,纵身跃至岸上,一人向峰上走去。
一人。
纵使陷空岛其余四义,在得知自家五弟因「御猫」之名找展昭合气,耽心之余已分批上京,更在知晓他闹出的惊天之举后,在大哥「钻天鼠」卢方带领下,四人俱往开封府向包拯与展昭致歉、谢罪,并愿与展昭齐赴陷空岛,共劝白玉堂交回三宝,回京请罪,但展昭依然坚持独自前来。
那般倔傲、执拗的人物,就算因此被劝服,心中岂能服气,又岂会真善罢罢休?
但也正是那般倔傲、执拗,却又赤子心怀的人物,才会冲动间仍不失机敏与寸度,宁可一人独自犯险,也要力捍陷空岛尊严。
至于其余四义,虽个性各异,连在包拯面前犹然拌嘴、吵闹不休,然那争论中体现出的自责、忧心与爱护,却也昭昭明明,教人不仅倾羡五人间的兄弟情义,更不愿他们兄弟因此事生隙。
况且,先不论是否公务在身,他展昭从非怕事之人,遑论那人不是旁人,是白玉堂。
明知此行必多险碍,展昭脚步却全无沉重,没多久,便上得岭上,来到一道坚固高墙前。
目光一扫,展昭扫见一个上了锁的铁铸哨门,二话不说便走上前去,用剑柄敲了几下,听着扣门的「轰轰」闷响在山间回荡。
「谁啊?」半晌后,哨门后传来一声回应。
「在下展昭,应约前来拜访白五爷。」展昭朗声道。
「展啥?」
「展昭。」
「唉呀,失敬、失敬,原来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被皇上亲封为『御猫』的猫大人哪!」门后人回答听似热切,语气中却满是讥讽与椰榆。
「敢问白五爷在么?」听到「猫大人」三字,展昭心知这必是白玉堂闹气之嘱,也不放心上,朗声又问。
「在自是在的,请猫大人稍候片刻。」
展昭这一候,直候到了月上东山,也无半人理会。
又敲了下哨门,许久,终于听得一醉意朦胧的声音由远处传来,「半夜三更,这么大呼小叫的,还有点规矩没有?若等不得,就自己想法子进来,怕就怕你没那胆子!」
激将法?
也罢。虽明知必有蹊跷,更晓白玉堂精于奇门遁甲、机关陷阱,然他若欲戏玩,他展昭便与他玩上一玩,就算遭耍难免,只要自己不动声色,依他那性子,到时必会亲身上阵。
心念一定,展昭略一提气,便纵身跃于墙上。放眼望去,就见整个卢家庄笼在一片山岚中,仅有微微火光由云雾中透出。美则美矣,但美中却也透出一股诡谲。
不敢掉以轻心,展昭跃下后便缓缓凝聚内力,步步戒备,虽知必有埋伏,他却也不想随意落入寻常圈套,教人轻看。
回想方才那阵酒意浓浓的声音似自西面传来,展昭便先向西面而去。那处,有一道分开大门,他步上台阶,望着敞开门内悬着的铁丝灯笼,仿若迎客般火影摇曳,寻思半晌,他返身向东面而去。
果不出所料,那里也有一道大门,惟重门深锁,而由门缝望去,其间更是一片魆黑。
若是平时,展昭定由东门而入,毕竟西门诱敌之意那般明目张胆,其间必有古怪。但想及白玉堂向来机敏,必早做好十全准备,既两门内皆有诈,他循光而行倒也省心。
大大方方入了西门,展昭见灯便拐,见阶便上,一路上半个陷阱没遇着。再往上走,眼前出现两道垂花大门及四扇精美屏风,他信步挨个欣赏过去后,又见五间厅房,但皆未亮灯,反倒厅房东座透出一抹微光。
依然循光而行,当展昭方进东座屋内,就见一袭白影由屋角闪过,见状,他立即追影而去,连追过三间通连轩房后,在最后一间轩房内,看到一袭白衣背对着他站在屏风前。
「白──」上前一抱拳,展昭待要开口,突然脚下木板一翻,他的身子瞬间猛地向下一坠,坠了约莫一丈后,落入一悬空索网。索网束起后,他整个人被网的严严实实不说,还愈挣扎网得愈紧。
索性不再挣扎,展昭就那么吊在空中,望着远方山间,露出一抹自嘲淡笑。
这身狼狈,够白玉堂解气的了吧?
若说展昭全无闷郁,也非实情,毕竟混迹江湖多年,怎受过这般屈辱?
但白玉堂便曾么?那一身傲骨的白衣少年,就曾想过有一日会因他人而名辱、剑断么?展昭心头兀自一突。
世间事皆有因果,这事之「因」,确实始自于他,就由得白玉堂任性一回,又如何?
想及此,展昭顿觉心头一舒,郁气全消。
「唉呀,他怎会是从这面来啦?亏俺在东面布下那么多地刺、飞箭的……来人啊!快、快、快,赶紧的,该干嘛干嘛!」
被困在网中的展昭就听得一声巨吼后,一群家丁匆匆赶来,先放长绳索将他放至地面,又隔着网索将他的手脚来回缚得动弹不得,再用一把古怪工具将他身侧网索绞开,将巨阙取了走,然后几名大汉就那样一抬一扛,将他硬往南面扛去。
「世人都道猫捉耗子,怎知咱这群小耗子今夜倒是拿住了头大猫,不仅是头大猫,还是头大大大大的『御猫』。大伙瞧瞧,这可不是什么普通杂毛野猫,而是堂堂『御猫』哪!」
「那可不是?咱这回可是给鼠儿们大大长脸了,再过几日,看江湖上还有谁敢笑话咱陷空岛五位爷!」
既心已坦然,随之而来的所有讥语谑言,展昭自全当过耳东风,再不往心里去。
「五爷现正在花厅与人吃酒,咱先把这头猫扔通天窟去,晚些再回禀不迟。」
当展昭依领头人之语,被扛至一片直立平滑、上镶有一铜环的巨石后,就见领头人熟练手脚并用将铜环往外用力一扯,霎时间,机关启动声中,半片巨石开始向右缓缓移了开去。
怎么也没想到这看来无缝的成片巨石,竟会是道暗门,而那铜环机关设置,更是巧妙绝伦,展昭心中不禁暗自道声「妙极」。
但未等展昭佩服完,几名大汉便将他扔了进去,而后巨石再度缓缓闭合。
微弱光线下,展昭只觉四周寒气森森,抬眼一望,方知这所谓的「通天窟」,是个高好几丈的圆柱洞窟,窟壁更不知由何石筑构,通面光滑,全无使力之处。
正当展昭举目四顾之时,忽望见一个牌匾不上不下的挂于东面一人处高的地方,他定睛一看,只见上书三字──「气死猫」。
望着那龙飞凤舞、恣意挥洒的三字匾,再望着匾下方吊着的一个写着「猫食」二字的食笼,展昭微微闭上眼,下颏不住颤动。
尽管已勉力自持,半晌后,他终还是忍俊不住,任笑声由口中蹦出!
他笑得那般放肆、爽朗,笑得笑声都传出了窟外,经久不散。
这白玉堂,着实太有意思!
纵使被捉弄的人是自己,但全天下,当只有他能骄纵使气到让人好气、好笑,却又不禁为这连番天马行空、妙趣横生的任性之举绝倒。
连展昭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不曾这样畅意大笑,待笑声终于暂歇之时,他突听得身旁传来一个惊惧的颤抖之声,「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此时方觉察洞中竟还有他人的展昭,听到那颤抖之声,连忙转向声音来源处和声抚慰道,「老丈人莫怕,在下开封府展昭。」
一听「开封府」三个字,被封住睡穴至方才才醒来的老者连忙跪下便拜,「大人请千万要为小的作主啊!」
「老丈人请说。」虽自己也尚脱不了身,但为安抚老者,展昭仍好声问道。
「小的名唤郭彰,本领着女儿上瓜洲投亲,没料到在渡船时,遇见个叫胡烈的头领,硬是将我父女二人抢至庄上,说要将小女送给一个什么五爷作妻,我父女俩不愿,胡烈登时便翻了脸,骂小的不识抬举,点了小的睡穴后,便将小的扔在此处!」老者止不住痛哭地对展昭诉说道。
听完老者之语,展昭眉头微微一皱。
按理,陷空岛五义声名在外,当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白玉堂生性傲然,更绝计不屑此般作为,但老者也不可能说谎,因此他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可能──那下人胡烈私自胡乱行事。
展昭不否认自己极想知晓,此事白玉堂是否明白,又会如何处置。但此刻,若只有他自己困于此森寒之处也就罢了,但这老者恐耐不了多时,故现而今他最该做的,是赶紧想法子出去才是。
「老丈人您且放寛心,展某若离得此处,必将此事问个水落石出!」
语毕,展昭再不他想,直接使力欲除去身上束索,只未待他将手中缚绳卸去,突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闹嚷,「你们几个磨蹭甚?还不快开了门带刺客到花厅去,爷等着呢!」
是的,爷,那位在听到家丁回报,展昭惨遭一番戏耍过后,不但没发火反而还在笑时,不住自语喃喃「那只臭猫果真是稳在皮相,骚在骨里,不可小觑」,且最终耐不住好奇,想知道展昭究竟在笑什么的白玉堂。
待石门一开,几名家丁开始手忙脚乱解着展昭脚上缚绳,展昭趁机对老者微微一笑,「老丈人莫慌,展某去后,定会想方设法救你父女出来。」
展昭的笑容,向来令人安心,老者自全心信赖。
在连声「谢大人」的咽哽声中,展昭双手虽受缚,依然昂首阔步跟在家丁身后,但脸色却有些微沉。
跟着家丁来至花厅,展昭就见厅里设着宴,宴上坐着两个人。面对着他的男子他并不识,背对着他的,自是白玉堂。
「柳兄,这陷空岛上竟难得会有刺客,五爷我今夜便让你瞧瞧,是什么样的人,竟傻的会上我陷空岛来行刺。」一听到脚步声,手持酒杯的白玉堂,先是对坐于对面的「白面判官」柳青笑吟吟道,然后一个转身,故作吃惊般叫道,「哎呀,这不是堂堂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被官家亲封『御猫』的展昭展大人么!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家伙,怎么会将堂堂的『御猫』大人当成了刺客!」
说完,白玉堂立刻作势站起,走至展昭身前为他解开手中缚绳,口中依然不依不饶,「『御猫』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自不会跟这群不长眼的耗子们一般见识,是也不是啊,『御猫』大人?」
「白兄,展某对入庄后之事无半点微辞,但有一事,展某定要问个分明。」白玉堂的故意作戏讥讽,展昭完全不予理会,只是沉声说道。
「你?!」听着自相识已来从未听过的凝重语气,望着那张向来温润儒雅,此刻却严肃刚正至极的面庞,白玉堂愣了愣后,敛起嘲容,「请说。」
「贵庄有否庄丁名唤胡烈?」展昭直言问道。
「有。」白玉堂点头应道,然后瞟了柳青一眼。
「白兄可知此人强抢民女,欲将此女献你为妻,并将其父郭彰困禁于通天窟中?」展昭又问,语音愈发低沉。
「甚么?!」未待白玉堂回答,一旁的柳青「霍」地一声站起。因为展昭口中的「胡烈」,便是经他推荐方得入卢家庄谋事的。
望着展昭那双无半点笑意的眸子,辨不出他心中作何想法的白玉堂眉头一皱,「将郭彰由通天窟请出,不得失礼。」
一旁家丁听得此言,当然急急便将郭彰由通天窟带至花厅,指着座上的白玉堂道,「这便是我家五爷。」
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郭彰一到厅上,见四周都是人,不及望清白玉堂,就立即拜下身去,不住磕头,「大王饶命,恳请大王饶了小老儿及俺闺女,小老儿一辈子都给您烧香!」
「胡喊什么大王?唤五爷!」望白玉堂又皱眉,一旁的家丁连忙对郭彰悄声道。
但未及郭彰改唤,白玉堂便让下人上前,将老者扶坐至一旁,「老丈人莫怕,如实道来便是。」
「小老……」望着眼前风姿雅健,纵略皱着眉却依然矜贵俊秀的白衣男子,郭彰一时有些微怔,怎么也无法将此人与「强抢民女」四字连在一块儿,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将在通天窟说与展昭说的话一字不漏重说一回。
「老丈人可知你家闺女现于何处?」任白玉般的修长五指在座椅扶手上来回轻弹,白玉堂淡淡问道。
「小老儿不知。」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白玉堂又问。
「昨日申时。」
「那必老丈人至今还没吃饭吧,现去吃些吧。」站起身,白玉堂背过身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神情。
可恶!偏偏要在这时,偏偏要在展昭眼前!
他白玉堂今日好不容易赚回点的面子,全给这帮废物丢尽了!
况且暂先不论展昭如何想他,这事若不好好处理,传了出去,他陷空岛还有何颜面在江湖立足?
「小老儿不需吃喝,只求五爷将俺闺女儿赏还。」望着白玉堂散着冷冷寒气的背影,郭彰颤抖说道。
「老丈人放心,待你吃饱,我家五爷自会遣人送你跟你闺女儿到瓜洲去的,你不需耽心。」心知自家五爷的脾性,管家白福连忙用眼神对一旁家丁示意,家丁会意后,立即上前欲将郭彰带至旁厅用饭。
但郭彰却动也不动,只是向展昭望去,直见他点了头,才放心离去。
一待郭彰离开,白玉堂立即脸色一沉,袖子一甩,冷声道,「白福,立刻把胡烈给五爷唤来,一个字不准多说!」
「五爷,小的这就去。」眼见白玉堂已怒意满膛,白福自立即唤来胡烈。
「小的参见五爷,柳爷。」不知发生何事的胡烈,犹自咧着嘴傻笑着。
一旁的柳青,其实早如坐针毡,只能随意点了下头,然后用扇子遮住脸,白了几个眼。
「胡头领,这几日你辛苦了,在差事上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么?」勉力收起怒气,白玉堂无事般问道。
「回五爷,没什么特别,倒有一事小的正想告诉五爷呢!昨儿个啊,俺遇着一对父女乘舟过渡,小的见那小娘们儿颇有几分姿色,年岁也与五爷相仿,想想五爷您也无妻室,便特意为您留下了那小娘们儿,只不知五爷您意下如何?」
「才来几日,你倒是贴心。」听及此,白玉堂肺都要气炸了,但为了让展昭明白事由的来龙去脉,他只得继续按捺,「倒不知这事儿是你自个儿一番心意,还是有人劝说,抑或是听五爷我谈起过此事?」
「五爷怎可能提?这可全是小的个人的一番孝心,自无人劝,也无告诉外人。」胡烈得意洋洋说道,毕竟若能经由此事搏得白玉堂欢心,那可是大大的好处,他傻了才会告诉别人,让人分了去。
「那闺女儿现在人在何处?」
「交给小的妻子好生照顾着呢。」听得白玉堂问,胡烈连忙答道。
「臭猫,都听清了?」待一切原委都经胡烈口中道出,白玉堂堂冷冷睨了展昭一眼。
「听清了。」展昭口中虽淡淡答道,但其实心底明白,白玉堂能隐忍到现下,已是不易,因此脸上线条也和缓许多。
「听清便好。」听到展昭的回应后,白玉堂冷哼一声,口中「好」字还未说完,手便倏地一扬,抄起桌上酒杯直直向便胡烈掷去,当下便把胡烈的左臂给废了。
「给爷带走,好好教教他,让他明白、明白在陷空岛当差的规矩!」
「是!」
「白福,郭彰父女的事给爷办妥了,要有半点差池,有你好看!」
「包在小的身上,五爷!」
待花厅中只剩三人时,实在尴尬的柳青素知白玉堂脾性,自不想自讨没趣,索性执起酒杯向展昭笑道,「展兄,归根究柢全是在下的错,毕竟胡烈乃是经我柳青介绍至陷空岛的,就让在下借花献佛,用此杯酒向展兄致歉。」
「他是陷空岛还是郭彰家的人?向他道歉作甚!」听到柳青的话后,一旁的白玉堂冷哼一声。
他怪是不怪柳青,毕竟这是胡烈自己的作为,但他没事在那儿致什么歉?怎么着?想要他白玉堂也向展昭道歉么!
「唉呀,柳某突然想起有件要事待办,今夜就先行告辞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此情状,柳青自然当仁不让赞择速速离去,独留展昭与白玉堂在花厅中。
「怎么,真等着爷给你道歉么?」半天不见展昭作声,白玉堂再忍不住愠道。
「白兄说笑了,此事白兄处理得宜,更与展某无关,自毋需向展某道歉。」望着白玉堂不驯的侧颜,展昭微微一笑,「况且展某由始自终,都相信白兄与此事无涉。」
听及此言,白玉堂口中虽又冷哼一声,但心底却有些微暖。
臭猫,原来是想来看他怎么处理这事,既如此,那早先臭着一张脸作甚!
「夜已深,若白兄无其他事,请容展某回『猫窟』休息。」见白玉堂不再开口,也不提及三宝之事,展昭心念一转,微一抱拳,径自转身。
「站住!」果不其然,展昭才一转身,便听得身后白玉堂声音响起,「三宝你不想要了?」
「展某自然想取回。」定住脚步,展昭暗暗一笑。
「那爷给你十日时间,自明日辰时起算。若你能想法子由通天窟出去并取回三宝,爷二话不说随你回开封府。」白玉堂果断说道。
是的,这就是他的决定。
他白玉堂或许荒唐,或许任性,或许狂傲,但绝不是个不辨是非、不明事理之人。
他展昭都能受住那种屈辱,并在遭他戏耍后还如此平心静气,更在胡烈之事发生时,依然保有对他的信任,那他白玉堂如何不能带着同样的信任,与他正面对决?
「三日。」缓缓转过身,展昭望着白玉堂的双眸说道。
「三日?」白玉堂蓦地一愣,因为他相信展昭应已明白,想由通天窟出去,难如上青天,十天已是不易,况且三天?但半晌后,他还是点点头,「那就三日。但若你做不到,就自卸『御猫』之名!」
想也明白这笨猫定是又耽心他家包大人受官家责难,才会这样着急,但既是他自己提出,三日后若他无法办到,就莫怪他白玉堂刁难。
「君子一诺。」
「快马一鞭。」
「请。」各自取起身旁酒杯,白玉堂与展昭以酒为誓,就此定下三日之约。
夜风,轻轻拂过花厅垂檐风铃,发出叮当声响,但白玉堂没走,展昭也没走。
「臭猫,方才你在窟里笑啥?」白玉堂本自饮自酌,突抬眼望向坐在一旁远望夜空的展昭。
「展某自嘲罢了。惊动白兄确是展某之过,白兄莫怪。」将眼光收回,望向白玉堂因醉微红的双颊,展昭呵呵一笑,眼眸也含笑。
「得,五爷我今儿个心情好,让你也开开眼!」望着展昭眼中毫无芥蒂的清澈与温润水光,白玉堂突然起身。
不知为何,他就觉着今夜,他想这么做。
「请。」虽不知白玉堂要做甚么,但展昭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望着他倏地飞出花厅,没多久便又回到厅中来。
「张大你的猫眼瞧清楚了!」就见白玉堂缓缓由身后取出一个雪白长匣,笑得那样神色飞扬、烂漫无比。
待他将长匣打开,取出一把银白色云纹柄、凤纹剑鞘,并将剑身抽出之时,望着那银光烁烁、寒光凛凛的雪白剑身,展昭眼眸蓦一深邃,一声「好剑」脱口而出。
确是好剑,若没看错,当是「画影」。
这隐逸多年的名剑竟出世了,而看样子它选定的主人,正是白玉堂。
名器配名主,确实相得益彰。
「算你这猫识货。」自然也望见展昭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誉,白玉堂更是笑得连眼瞳都看不见了,
「接好!」
「这是?」接住白玉堂扔过的一个小酒醰,展昭抬眼笑问道。
「五爷我自酿的猫儿酒,臭猫敢喝不敢?」白玉堂扬眉佻达说道。
「白兄请酒,展某自无不喝之理。」哈哈一笑,展昭拍开醰泥,直接以醰就口。
酒方入口,展昭便已有些微醉。
这酒虽醇厚,却又温润顺口,入口后更是酒香满溢,直让人令人心神俱醉。
展昭喝酒之时,白玉堂也在喝,但他边喝,却边将画影抽出剑鞘,又再入鞘。而随着画影入鞘的力度与深浅,剑身缓缓发出一股音律不同的低吟。
听着那音律,微醉的展昭也取来一旁竹笛,试了试音后,便随着画影的音律与频律,吹起一曲「水龙吟」。
剎时间,剑鸣与竹笛声,各自缠绵却又俩俩相依,那般和谐,犹如天籁。
「猫儿抬头。」许久许久后,白玉堂微醉的嗓音突然响起,「瞧,那月儿跟双星排列的模样,是不是像在笑你这头自讨苦吃的臭猫?」
望着远方夜空中,一抹如笑的弯月,及两颗如眸的明星,展昭笑而不语。
因为这夜对他而言,毋需言语,已永难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