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Chapter 63(1 / 1)
——“迟了也得娶我,反正我是赖定你了。”
沐桃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是夜里十二点十分。她眼前模糊的光点散去,才猛然警觉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那阮丞风呢?她慌乱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是怎么回家的?!她明明现在应该在军区总医院啊!
“铃铃铃……”短促的闹铃却在此刻响了起来。
“喂,沐桃。”是白觉新。
“师兄!丞风他现在情况怎么样,醒过来了没有?”沐桃紧握着电话筒,声音宛若弹乱的玉珠从她口中蹦了出来。
“沐桃。丞风他并没有度过危险期。”
“什么意思?”沐桃莫名的暴躁,她打断白觉新,“我现在马上去医院!”她就要甩下电话,结果还是听到了白觉新沙哑的嗓音,那个声音透过听筒传到她的耳膜深处,不知为何,让她的心脏像是猛然戳进一根无比锋利的钢管。
——沐桃,丞风他走了。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走了是——死的意思吗?她无法理解这些离她太远的字语。明明她还能深深感受到他的存在!他与她讲话的口气,他轻柔吻她时的触感,还有他坚实有力的心跳,这些她全部都感受的到,她都记得。可为什么,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十二点二十分。
沐桃冲出公寓楼,夜寒凛冽,那直通往尽头的公路竟找不到一辆的士。沐桃穿着单薄的衣裙奔走在荒芜人迹的路上,她脚心剧痛,光洁的脚掌就那么赤.裸的踩在了地上!她并未觉得痛,只是早已落了一脸的清泪。跑着跑着,膝盖麻痹似的一弯,整个人便失重似的向前扑倒。
“啊……呜……”哭腔突然一泻而出,声音竟比那当头的孤月还要凄凉。她浑身颤抖的爬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一辆过路车停靠在沐桃身边,陌生男子从车上走下来关切的询问她,“姑娘,你怎么了?”
沐桃在男子的搀扶之下慢慢站了起来,“我没事,麻烦您能送我去军区总医院吗?谢谢您了。”
男子终于看清沐桃哭花了的脸庞,手腕一松差点让沐桃再次摔在地上。手心贴着她的皮肤,只觉一丝温度都没有,冰凉刺骨。
她颤抖的手掀开盖在阮丞风脸上的白布。他又恢复了那一脸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却真的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恨他,没有遵守许给她的诺言。他离开了,让她怎么活下去?她抬起他冰冷的手掌贴在脸侧,像个老婆婆一般,絮絮叨叨起来,声音极低,喃喃道,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是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一幕太过安宁,似乎所有人都是他们世界的旁观者。
沐桃觉得自己仍然无法接受阮丞风已经离去的事实。她照常生活着。吃饭、睡觉,完全像一个正常人。但是,她的表情简化成两种,一种,是沉闷的面无表情;一种,是深深的哀怆。她时常紧缩着眉头,而且经常会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
“沐桃,这个周末慕白想让你去家里做客,你有时间吗?”白觉新拍拍她的肩膀。
“我这周有事情不好意思啊,可能去不了了。”
“沐桃……”
“白师兄,老师叫我尽快过去,我先走了。”
白觉新看着沐桃惊慌失措逃开的背影,怜悯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沐桃在吃午餐的时候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我是赵兵。”
赵兵?沐桃回想起来了赵兵是阮丞风的朋友,和她见过机会,但是不是很熟。
“西城想要见你。如果你想来,就在明天早上九点来公安局一趟。”沐桃脸色煞白愣愣的看着手机屏幕。西城!那个杀掉她心爱男人的凶手!要见她?沐桃并没有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想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沐桃在第二天九点准时来到公安局。见到西城的时候,沐桃还是高估了自己,她无法控制自己已经愤怒到极点的情绪,直到警卫员强行拉着她带出了探访室,她才清醒过来。看着手里握着的锋利水果刀,已经落了一身汗的她手腕一松,“吧嗒”一声刀子坠在地上,她抓起包冲出了警局。
沐桃筋疲力尽的坐着公交车回到家,漆黑的走廊,点灯已经坏了很久。沐桃险些被门口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沐老师,是我!”竟是阮珠。
沐桃与阮珠许久未见了,这回见到阮珠沐桃觉得异常陌生。
“阮珠,吃晚饭了吗?”沐桃关心的问道。
阮珠却盯着她开口,“沐老师,你瘦了太多。”
沐桃轻笑,“这不是应该的吗?自从你哥走以后,我吃什么东西都没有胃口。”
阮珠听到沐桃故作轻松的口气,心里更是酸痛无比。但阮珠明白,沐桃并不是刻意将自己的伤痛展露给自己看。
“我给你下点面条吃吧!”沐桃打开厨房的灯,开火做饭。
“沐老师我帮你吧!”阮珠跟在沐桃身后帮起忙来。
“你哥原来就特别喜欢我给他做的拉面。”阮珠发现沐桃会经常提起阮丞风,口气好像他并没有离开似的。阮珠咬了一口面条,有点像家的味道。她忽然想起曾经外公去世的时候,外婆也和现在的沐桃一样,但是沐桃似乎要比外婆的模样还要伤感一些,也许更多。阮珠在心底想出无数可以安慰她的话,却是话到嘴边,仍是咽了下去。一切安慰的话,都是太牵强了,不是吗?
“沐老师,我今天来……”阮珠看向坐在一旁吃着面条的沐桃,咬咬牙继续道,“是我舅妈想要见你!”
沐桃握着筷子的手一僵,死气沉沉的脸上浮出了异样的血色,“舅妈……是丞风的母亲吗?”
“嗯!”阮珠重重的点头,一丝犹豫又很快浮在她脸上,“沐老师,舅妈很凶的,我哥去世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她这次见了你肯定会把怨气发泄在你的身上,你还是不要见她的好。”
沐桃只是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头,阮珠心急的握住她的手,“沐老师,你不了解我舅妈这个人,她……”
“放心阮珠。不论她是怎样的人,都始终是你哥的母亲,不是吗?”沐桃的声音低低的,脸上浮起一丝温柔的笑。阮珠看着此刻的沐桃忽然就哭出声来。沐桃吓了一跳,不知她的哭声从何而来,刚要担心的询问,就听到阮珠呜咽道,“沐老师,你说哥他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他那么厉害,怎么就没有坚持下去呢……呜……”
是啊,她也想问,他怎么能这样抛她而去走掉了呢?“阮珠,你哥看到你为他哭的这么伤心,他肯定会心痛的,既然他已经离开,我们留下的人更要好好的活着啊。他已经走了,真的、真的已经离开我们了!”沐桃拍着阮珠的后背安慰着她,也似乎在一遍遍安慰着自己。
*
在决定去见阮母的前一天,沐桃去监狱里见了西城。他头顶光洁,眼窝深陷,坐在椅子上颓靡的看着沐桃。
“呵……”竟从话筒里听到了他的轻笑声,沐桃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轻微的波动。
“沐桃,你过得并不好啊。”西城感叹。
“托你的福,我生活的并不好。”沐桃坦然承认,她并不打算伪装自己,用虚伪的面孔去面对西城,根本没有必要。
“我听说阮丞风死了?”西城不咸不淡的问道。
“听说?!”沐桃冷笑,“他的死是谁造成?你现在为什么还是这么理直气壮?为什么还是没有一丝丝悔过之心?你还有心吗?”沐桃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她激烈的指责着西城,脸庞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
西城不置一词的透过玻璃窗打量沐桃,可他的表情却是沉重的,像是在心中藏了许多话要说。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此刻也是在将心中难以抒泄的痛苦借他而发泄出来。他静静等待沐桃讲完话,看着她不着痕迹的抹掉眼角的泪水。
“沐桃。”西城淡淡开口,“你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改变不了。有很多事情不能全凭眼睛。耳朵。否则会被假象蒙蔽双眼……”
沐桃觉得可笑,西城是在对自己讲大道理吗?他有什么资格?他又为什么以为他是这件事情的旁观者,他分明是主谋,是凶手!沐桃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会主动来到这里?
直到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沐桃才发现她仍是被愤怒和哀伤冲昏了头脑,她本想冷静的从西城那里打听一些关于阮丞风的事情的。下了车,沐桃正要往回走,不叫被门口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拦住了去路。
沐桃被带到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上。坐在里面的人似乎已经等候她多时。
“我明天要飞回美国,所以提早安排与你相见。”说话的人正是阮丞风的母亲林佩雯。沐桃见林佩雯面容和善,语气亲和渐渐放缓了她紧绷的神经。
“阿姨,近来身体可好?”
林佩雯细细打量坐在她身边的女子,清瘦的脸庞给人一种纯洁无垢的感觉,态度表现的刚刚好,没有令人厌恶的刻意讨好,也没有散漫的不恭。坐在那里稳重自然,只是眉眼间蕴藏了太多不符合她年龄的忧郁。
林佩雯眼尖的看到沐桃手腕处的手表,“丞风他将这块手表送给你了?”她抬起沐桃的手臂问。
沐桃表面上看起来还算自然实则内心仍是十分紧张的,她点点头就听见林佩雯继续道,“这块手表,阮家的男人这辈子只能给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定会是他的妻子。可惜丞风走的早,不然现在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沐桃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想不出回答的话来。
这时候有助手在车外敲了一下车窗,提醒林佩雯去机场的时间就要到了。
“我这次找你来,是想同你说一下关于丞风遗产方面的问题。沐桃,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也是丞风的意思,他在中国的两处房产之后都会转移到你的名下,还有他在银行的存款我也会将其中的一部分转交于你,大概是700万人民币吧。到时候会有律师同你联系。我人在美国做这些多有不便。”
沐桃震惊,赶忙对林佩雯说:“不,阿姨,这些钱我是不会要的,我跟丞风在一起从未想过要从他那里得到这些。”
“不,沐桃。”林佩雯微笑的打断沐桃,“这些都是你应得的。虽然你与丞风并未领证登记,但我已经将你当做丞风的妻子了,丞风现在走了,他的身外之物自然应该交予你一部分。你坦然接受就好了,在心里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你还年轻,也有机会遇到更好的男人,到时候也要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归宿。”
沐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阮珠看着沐桃白如纸的脸色,紧张的询问她,“沐老师,我舅妈跟你说什么了?她是不是很凶?”
“没有,她对我的态度挺好的,只是……”沐桃吞吞吐吐,犹豫着是否要将遗产的事情对阮珠说。阮珠虽然年纪还小,但也已经成人,现在思想也成熟了许多,她会帮自己想想办法吧?
“只是什么?”阮珠好奇的追问。
“阮母说要给我分丞风的遗产。他在中国的两处房产还有700万人民币。”沐桃冷静的将这些话讲给阮珠听,脸上并没有因为会得到如此庞大的遗产而露出欣喜之色,相反只是覆满了矛盾和苦恼。
“啊!”阮珠诧异的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多了吧!沐老师,如果你接受了这笔遗产,那你的后半生定是衣食无忧啊!”
衣食无忧!是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每天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能享受更好的物质生活。如今她自己不劳而获就能得到许多人需要奋斗一生也许都得不到的物质财富,但是她为什么感受不到一丝快乐?沐桃觉得漫天的忧郁向她袭来,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让她提不起兴致了。金钱?房子?她失去了爱人,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
阮珠看到两行清泪从沐桃眼中流了下来,她刚要开口问她怎么了,就听到沐桃发出低哑又哀伤的声音,“阮珠,我好难受啊!真的太难受了……这里——”沐桃重重的捶打着胸口,“这里面的东西痛的快要死掉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和他一起去死,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呜……”
沐桃说完这些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沙发上,颤抖着身体捂着眼睛哭,消瘦的身体弓出深深的弧度,阮珠坐在她身边抬起手,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才轻轻的拍在她的后背上。
*
C市转眼已经入夏,闷热的空气,叫人打不起精神来。
“老板,给我那份晨报。”沐桃咬着手里的玉米,从包里拿出零钱。
接过报纸的沐桃刚要展开来读,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把报纸胡乱的塞到包里,接起电话。是沐妈妈打来的。
沐妈妈照例在电话里询问了沐桃近些日子的生活状况,电话一直接到沐桃准备进单位之前。
“妈,我先不跟你说了,要进单位了!”
“等一下!”沐妈妈连忙叫住沐桃,但仍在电话里迟迟不出声。
“妈,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沐桃疑惑的问道。
“桃桃啊,妈周六给你安排了一次相亲,人家家庭条件不错。妈给你打听好了,他在中国银行上班,一会妈就把他的照片给你发过去你看看。样子看起来憨厚老实,靠得住!一看就是很疼老婆的男人……”
“妈!我都说过了我这几年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一个人过的挺好我是不回去见他的。”沐桃断然拒绝,但却没有想到她的一席话迎来了沐妈妈无比激烈的言辞。
“沐桃你看看现在多大了!再不结婚就没有人愿意要你了!你又离过一次婚,孩子也没有,你这样下去,是让我和你爸到死都报不上孙子了吗?!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你何曾为我和你爸考虑过!我告诉你这个礼拜六你必须给我去,我一会就把地址发给你。你等着收短信吧!”沐妈妈压断了电话,沐桃茫然的看着依旧亮着屏幕结束通话的手机,沐妈妈的话宛如一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了她的胸口。自私!是啊,她的确是太过自私了。这一年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很少主动联系别人,愈发喜欢独自一个人呆着,那样就不用开口讲话,可是又不能一个人呆太久。这一年里,她不停的工作,试图用忙碌的生活填补她内心的空缺。现在甚至连升为他们科室的组长。只是很少有笑容,明明只有三十六岁,却被醒来的办公室职员以为已经三十岁了。
沐桃快步走到办公室,冲了一杯咖啡,拿起晨报看起来。这一年她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正翻开报纸的时候,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是沐妈妈发来的,看着短信的内容沐桃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起来。
“桃桃,妈妈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有些过分了,你不要生妈的气,妈知道你还忘掉那个男人,你的心里满是他,可妈的心里,也满满都是你啊!不要再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了好吗?妈看见你现在不痛快的样子比你更加着急。最近妈时常胃痛,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你就答应妈这一次,见见那个人,就算是妈求你了,让妈开心这一次,好不好?”
沐桃盯着手机屏幕终是选择打下一行字。
——好。妈你把时间和地点给我发来吧。
很快就收到了沐妈妈的回信,“好的好的,那妈就放心了。这样吧你几点下班?妈让他去接你,刚好他们单位也离你近。”
沐桃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但是刚打下一行“不用了……”她又删掉,终是回复了一个“好”。
*
六点,沐桃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有人敲办公室的门,只见一身白色实验服的白觉新从双手插兜的走了进来。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沐桃惊喜的问道,白觉新在一年前就被派到香港进行学术考察去了。
“嗯!我坐的昨天晚上的飞机。”
沐桃看着今日的白觉新觉得有一点异常。平日里的白觉新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今天他的眉梢里却跳跃着喜悦的光彩,沐桃好奇的问,“师兄,是有什么好事吗?”
“啊?”白觉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扬起了一抹畅快的笑容,这个笑脸似乎是紧绷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抒发的破口,“是啊,沐桃小小白再过几日就要满月了,我和慕白希望你来参加小家伙的满月酒。”
“好啊!”沐桃不假思索的同意,脸上也沾染了一些暖意,“我到时候一定准时参加!”
“好!”白觉新目光闪烁,眼神扫到了沐桃摊在桌子上的晨报,“这是最新一期的晨报吗?看了没有?”
沐桃的视线也转移到了报纸上,视线却被新闻标题吸引了过去,她神色凝重的拿起了报纸。
“特大海外走私团伙首领Jason已于目前抓捕归案。”
“jason那年逃掉的jason终于被抓到了吗!?”沐桃诧异的喊到。
“嗯!”白觉新重重的点了点头。
白觉新刚要与沐桃再说点什么沐桃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沐桃对白觉新打了声招呼就接起了电话。
“我是孙启正。你下班了吗?我现在在你们单位门口。”陌生男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唤起了沐桃的回忆。
——妈让他下班去接你。
——好。
“好你等一下,我就快要下班了。”沐桃放下电话,对白觉新说,“我有点事情,要先离开了。”
白觉新意外的问了她一句,“很重要的事情吗?有人等你?”
沐桃的脸涨红,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哀哀的叹了一口气,坦白的说,“我妈给我介绍的相亲。”
白觉新若有所思的站在窗口看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沐桃消失在扬尘而去的白色轿车里。从口袋里传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手接通了电话。
“觉新,我会提前回来了。”一个低沉却浑然有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给小小白的满月礼物我也提前带回来了。”
“那你现在在哪里?”
“现在?唔,刚停车在你们单位门口。”男人语气一顿,接着问,“她呢?”
白觉新果然看到一辆崭新的黑色宾利轿车缓慢的停靠在路口,他遗憾的说,“哎!来晚了一步!她刚刚坐上别人的车离开……”
汽车里,沐桃有些拘谨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能摇下一些车窗吗?感觉有一些热。”沐桃对孙启正说,其实也并非觉得有多热,而是觉得车厢里的氛围实在是沉闷的可怕,尽管孙启正竭力找着话题,但是沐桃始终兴致缺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孙先生!”沐桃终于当汽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第一次主动提起了话头。
“嗯?”孙启正略微有一些惊喜的扭头望向沐桃。
“对不起孙先生,能把我放到前面的路口上吗?”
“你不回家了吗?”
“嗯,我现在不想回去。”
“那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馆……”
“孙先生!”沐桃猛地打断他,她一直攥着背包带的手关节同她此刻的脸色一样,苍白如纸,“对不起,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下了车站在冷风中,汽车毫不留恋的再一次飞驰而去。她刚才已经将那个人惹怒了,沐桃看着此处陌生的马路,突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因为不论去哪里,她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浑浑噩噩的沿着马路走着,后来竟然走到了阮丞风曾经的住宅区——绿华。上了三十七层,解开密码锁,她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瘫倒在卧室的双人床上——上面已经找不到一丝可以让她怀念的味道了!他已经离开她整整一年,床褥上沾满了她的味道,却再也找不到关于他的了!
那一晚,沐桃流着眼泪终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不知道,有一个男人在她楼下整整守了一夜,那间房子的灯始终没有亮起来。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重云射了下来,男人收回了望向那间屋子的目光。一夜都没有合眼的双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他扔掉手里的烟蒂,驱车离开。
“上校,八点半飞往美国的直升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好,我马上到。”
绿华三十七层,沐桃猛的从床上弹跳起来,她跑到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洗红肿的双眼,又极快的画了一个淡妆,提包出门上班。
*
小小白的满月酒席上,白觉新看着已经坐满人的包厢,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来。
抱着孩子的姜慕白看着自己的老公,不解的询问,“觉新,是不是有什么事?”
白觉新刚要回答,却看到从门口突然冲进来的穿着紫色长裙的沐桃。
沐桃喘着气说,“师兄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我来晚了!”
白觉新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沐桃,眉头再一次深锁起来,“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吗?丞风呢?丞风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沐桃瞬间僵硬在原地,脸上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师兄你说什么呀?丞风?丞风怎么可能会和我一起来!”
一旁的姜慕白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白觉新,紧张的问他,“白觉新,你没发烧吧?”
白觉新侧身躲开姜慕白探过来欲要探他体温的手,严肃的看着沐桃说:“沐桃,丞风他没有死!”
沐桃的瞳孔猛的放大了一倍,由于震惊,她的身体竟向后倒了一步,姜慕白撑在她后背的手掌还没有落稳,沐桃的身体已经脱离她的掌心。只见沐桃握住了白觉新的手臂,抖着声音问:“真的吗?丞风他真的没有死?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我就知道他没有死!”沐桃哭起来,“师兄,你告诉我丞风他现在在哪里?他回来了,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就是我去找你的那日,你刚坐车离开,丞风就来到了单位。你那晚没有回家吗?丞风应该是去你家等你了!”
“那晚……我去了绿华。”沐桃失魂落魄的垂下了手臂。
*
半年后。
沐桃似乎成了小区里的异类。
“看那个女人啊!神志有些问题!总对别人说自己有老公,可是咋们小区里的人啊,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人!呵,我看她是想结婚想疯了吧!”
“是啊,总说自己的老公去美国做任务去了,呸,她以为自己在拍电视连续剧呢!还美国?我看就算真有这么一个男人,这么就不回来要不是变心了就是早就死了!这个女人看起来挺漂亮的,可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脑子不够数!”
坐在小区门口的三姑六婆们对着沐桃的背影指指点点。
往常的沐桃一向不会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但是这一次,沐桃却停下了脚步走到她们面前,“你们说够了没有?你们说我可以,但请不要说我的爱人!”
那几个女人根本不把沐桃的话放在眼里,一个女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沐桃的鼻子骂,“你的爱人?哈哈,把你的爱人给我们拉出来开开眼啊?”
沐桃僵在原地,直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找不到她的爱人,半年了,他音讯全无。
面前的女人见沐桃哑巴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刚要得意洋洋的开口讽刺,忽然,她猛的失了所有声音。
这些女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那个逆光向这里走来的男人身上。
他一身戎装,肩头的军徽彰显着他显赫的地位,他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浑身上下都透着军人的气质,那是庄严,稳重,肃穆。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竟然向着她们简陋的小区大步走来!一瞬间,嘈杂与喧嚣全都沉默了下来。
她们看见面前的女人慢慢转身,与那个男人视线交融。男人对上女人的目光,脸上的清冷完全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柔情,他嘴角轻扬,扬起一个含着无边宠溺与深情的笑容。
“沐桃。我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