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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丽拉呆住了。
女客人也明显感到不知所措，王金辉连忙去拉扯丈夫，嘴里埋怨道：“德根，你这做什么呀，胡说八道的！”她慌乱地瞥了一眼一脸茫然的丽拉，又不好意思地对客人道，“真对不起啊，我家老头子是喝多了，你们多包涵啊多包涵。”
方德根一甩膀子，差点把妻子带倒，在两人面前拍着茶几叫：“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我给你白养女儿吗难道！给她养这么大，供吃供喝供读书，不花钱吗？你给个三、五十万多么？不多吧。”
“不多，不多……”女人悻悻然地笑，只把身子往后让，好似怕方德根的拳头不小心挥到他。
她身旁的年轻男子倒是相当淡定。
王金辉拽着丈夫，只把他往屋里拖，他晚上喝了酒，生怕他出丑甚至打人。
“你别说，进屋去，给我进屋去。”可是方德根人高马大她哪里拉得动。
方丽拉看着爸妈像唱戏一样，自己到觉得是在做梦。看看厅堂里的两个人，穿戴气质完全就跟他们生活的世界里的市井小民不一样，他们怎么会跑到家里来？可不就是梦么。
德根，这个典型的农村汉子好不容易付了首付在城里买下房子，动不动就说自己也是城里人了，可依然还是光着膀子跟老婆扯架，依然会粗口，依然会黑头土脸，依然见钱眼开。他一把推开妻子，把方丽拉像拎小鸡一样拎到那女客身前，一手却还是拉住女儿的手腕，一手朝女客一摊：“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给不给！”
方丽拉被吓懵了，小细胳膊被他一只粗厚的大手掌拽着，疼得她也不敢挣扎，女客显然也被吓到了，惊慌失措道：“有话好好说，你别伤着丽拉了……”
方德根哼地一声，把丽拉一甩，摔在了地上。丽拉咬着牙不哭，自己爬起来慢慢地整理衣衫。方德根不是没有打过她的，以前在乡下也是喝多酒，兴致来了也会赏她一耳光或者一掴子。只是自从搬到县城，丽拉上了班，见面相处的时候少了，方德根也甚少打她。这回当着外人的面，方德根又开了荤。
王金辉叫道：“你干什么呀？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打！”突然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口，拉住丈夫免得他又动手。
女客人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丽拉，眼泪水止不住要流，又愤恨地看了眼方德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只有那男子皱着眉头站起来对女客道：“我们今天先回去吧。”
方德根一听他们要走，立马又急躁起来：“走？你就走？这么多年了，你一分钱不出来要女儿，我不肯白给你，你就不要啦！好，你不要拉倒。走！走！走！”
德根挥着手把客人轰出去，王金辉送了送，连连道歉，把门关上了回来指责丈夫：“你发什么酒疯啊，他们也没说不给钱啊。”
她往沙发里一坐，很是生气。万一真不要这个女儿，还真什么都捞不到了，养了这么大白养的。
她看看方丽拉，方丽拉默默无声站在客厅里。这个半死不活的女儿又让她头疼起来。她“哎呦哎呦”地叫了两声，不耐烦地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打你你也不会跑不会哭啊，真是！”
她连连冲丽拉摇头。丽拉抹了一把脸转身回房去了。
房门隔不开客厅里的声音，只听王金辉埋怨丈夫道：“你这个人也真是！就知道动手，你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打人呢？何况！哎，你这个人有没有脑子？”
方德根不满道：“怎么啦？我是她爸，是我给她吃给她穿，常言道生恩不及养恩大，我不过就是打她几下，能怎么样！”
“哎，你这个人！”方德根的臭脾气有时候叫王金辉也十分来气，可是又没有办法，谁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呢？不免叹气道：“打，打，打，你就知道打，这下把客人也吓跑了！”
方德根嘻嘻冷笑，对妻子道：“你放心。他们还会回来的。”
王金辉呲之以鼻，华锋一转开始评论起那女客人来，语气里倒有几分酸味，末了道：“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很有钱了，一身珠光宝气的。”
大门打开了，妹妹丽莎钻进来，抱怨道：“爸爸，你又喝酒啦，嗓门这么大，我老远就听见了。”
王金辉打了一下丈夫胳膊也埋怨道：“就是，你乱喊什么，这么迟了，吵着邻居了！”
丽莎换了鞋，问道：“丽拉呢，还没回来吗？”
“一回来就找你姐，在房里呢，有什么事？”
丽莎嘻嘻笑道：“我明天要去参加一个面试，问姐姐借个衣服穿。”
“她能有什么好衣服？让你妈给你钱，你去买件新的就是了。”
王金辉道：“我可没钱。”
方德根切地一声，道：“你现在是没钱，不过很快就有了。”从沙发上搭着的外套里取出钱包，掏了两张大票子给小女儿。丽莎撅着嘴：“这么点不够买个衣袖。”又从他手里抢了两张，笑嘻嘻地跑走了。
方德根给了钱才觉得不舍得，嘴里骂道：“赔钱货，就知道花钱不知道赚钱。”
丽莎倚着房门对他道：“你放心。我马上就工作了，就知道赚钱啦！到时候你不要怕没儿子养老，我养你啊！”
外面的谈话丽拉听得清清楚楚，知道丽莎进门来了，赶紧擦掉眼泪水。丽莎进门来，打开衣柜一边翻找一边问道：“姐，我记得你刚工作参加面试买了一套小西装的，放哪里了。”
丽拉把那西装翻出来给她。丽莎在身上比划着，嘴里嘟囔道：“爸妈真傻。那种衣服面试的时候穿一次就算了，哪里会常穿，借你的就是了。嘿嘿。白白赚了四百块钱！”她晃着红艳艳的四张大票，十分为她的小聪明得意。
王金辉走进来，招呼丽莎道：“你出去，我有话跟你姐姐说。”
丽莎道：“有什么话我不能听？”
“出去吧。”王金辉没心情跟她纠缠，把她推出门外，回来拉着丽拉的手坐下道：“丽拉啊。你爸就那脾气你也知道。千万别往心里去。”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开始踟蹰，手指头婆娑着丽拉的手背，好半天叹气道：“丽拉，这么多年亏待了你了，你……你别怪我们。”她又去摸丽拉的手腕，“你爸刚才没有弄疼你吧？”
丽拉受不了她这样说好话，低下头，眼泪水一滴一滴掉在地板上。
王金辉又道：“那个，其实，我们虽然没有明说，我估计你心里也是有点数的。就是，就是没想到，就是你亲生妈妈这个时候突然找来了。我，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那个，那个，你说……”
她话说得断断续续、支支吾吾，丽拉头脑愈加昏沉，一颗心揪疼得难以忍受，她不想听王金辉再继续说下去，躺下来拿被子捂住头。
王金辉叫了她几声，她不理，只有把方才客人留下的两张名片放在床头，无可奈何地出去了。
客厅里方德根正等着，一看妻子出来，便急忙问道：“怎么样？丽拉怎么说？”
王金辉冷笑道：“怎么说？你还不知道她那臭脾气吗？半天闷不出一个屁来，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我们。”
“恨？”方德根气得嚷起来，“她凭什么恨我们！要不是她，我怎么会没个儿子？”
丽拉是在方德根家门口被捡到的。那时王金辉和方德根结婚五年都没有小孩，这在农村是很了不得的事情。王金辉吃了很多苦很多非议，一看襁褓中的小孩长得粉嘟嘟的十分可爱，母爱被唤起，头脑一热就收养了。接着第二年她就怀了孕。肚子显怀后，计生干部跑到她家，说她二胎生育间隔时间不够，要打掉。村里长辈都说王金辉怀的是个男孩子，方德根哪里肯，暴脾气一上来就把计生干部打了一顿。但最终王金辉还是在方德根出门后被强拉去做了引产手术，这件事是方德根平生最恨的一件事，到现在要是路上遇到那计生员，都是要忍不住上去打一顿的。
农村里有“带子”一说，都说收养了丽拉给方德根带来了一个儿子，是方家的福气，可没想到最后带来的是晦气，方德根自然恼恨丽拉。
现在听妻子说丽拉对他们有怨怼之心，立马就暴跳如雷，闯进房里去，强行把丽拉从被窝里拎起来骂道：“你说，你什么个意思！啊，什么个意思！我们哪里亏待你了吗？告诉你，你妈要是不拿个几十万来，看我不打死你。你个丧门星！”说着一巴掌就招呼到丽拉脸上，他本来晚饭的时候喝了酒，这会儿又气性大，自然用力就大，一巴掌扇得丽拉耳朵里嗡嗡响，牙根都有了一丝腥味。
丽莎早就吓坏了，王金辉跑进来阻止，她张开双手隔开两人，把丽拉护在身后。方德根叫道：“你就知道护着她，她又不是你生的。”
王金辉道：“不是我生的也养了这么多年，难道一点感情也没有吗？打死了她你不用坐牢啊！再说了，真打坏了，你怎么跟她亲妈交代？”
“你，你，你……”方德根连连指了妻子好几手指，渐渐冷静下来，从小他打骂丽拉是习惯的，但哪一次真把她打死了？不过妻子最后的话倒是真提醒了他，若真打出个好歹来，到时候他怎么跟丽拉亲妈要钱呢？
他住了手，歇了气，摆摆手道：“今天就算了，你下次见了你亲妈还是这副死样子，看我回来怎么饶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