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078 人前的风景（1 / 1）

万俟端跷着二郎腿，打着如意算盘，心里筹划的全是宝藏宝藏……他已然富可敌国，却还是按不住这点好奇心，整日就猫儿似地挠爪子，盼着亲亲好侄儿早点醒。万俟瑜一向睡得不算沉，但这一次却像是睡死了过去，天塌了也吵不醒，万俟端不忍心让章晓化强自唤他起来，又在房里唉声叹气地蹲了三天，看了几本无聊的话本子。

到四天，他再也按捺不住，带了一众侍卫浩浩荡荡地去找章晓化，却发现章晓化并不在房里。

有人说，章晓化去钟姑娘房里了。

万俟端郁闷道：“本王急得火上浇油了，这厮还有心情和寡妇调笑，真是不看场合。”便又派人去寻钟影虹，却不想，这次又扑了空。

钟影虹竟然也跟着不见了。

万俟端越发郁闷：“本王手上的正经事不做，狗|男|女就忙着私会了，也不体谅一下本王的心情。”事到如今，只有亲自出马了，王爷大摇大摆地进了万俟瑜的房门，走了一半，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一看，咦？门边好像站了不少人。侯寅通和他的得意弟子都像石化了一样，眼睛都没眨一下，守着大门没动呢。

一种不好的预告蹿上了心头，万俟端大喝一声：“是不是我那宝贝侄儿有事？你们怎么这种表情？”

武寅通的小羊山胡子抖了半天，激动地话也说不清：“金山……银山……没，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王爷，你的两万两黄金呢？”

这个时候还惦记着黄金？万俟端不理他，一脚跨过门槛，孟离歌幽幽的声音飘过来：“别看了，人被小师妹掳走了……”

房里果然是空了，窗户还没关上，被风吹得窗叶子噼里啪啦撞响。床上被褥零乱，仿佛经过了一场恶战，结局却是，人没有了。

人，没有了，自然，钱也没有了，辛苦筹谋了那么久，鸡飞蛋打一场空，万俟瑜果然是不愿意做皇帝的，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以武为尊的地方做皇帝，他心虚，当然，他更了解九皇叔出手帮他的初衷，他不愿意再被利用一次。所以他走了。

卫卿卿那蹙脚的轻功根底，在众人看来是很放心的，他们压根没想到小姑娘会把心上人掳跑，可见这件事当中还掺和了别的高手，比如，以轻功与用毒见长的章晓化。章晓化居然背叛了，这是万俟端做梦也没想到的。

孟离歌和万俟端一起看向那空荡荡的房间，突然问道：“章晓化他……真的是公公？”

万俟端“啊”了一声，才醒过来，他皱着眉头道：“本王最恨阉人，他受本王重用，又怎么可能是公公？我就说男人会可靠，母猪都上树，府里那么多漂亮女子他不要，竟跟着个寡妇折腾得津津有味，这人品味有问题。”

章晓化起初也是被派去“贴身”保护万俟瑜的，可因为他爱看女人美腿恶习，引起过不少的恐慌，万俟瑜对他十分不满，态度也是冷一时热一时，尽把他当成个变态。实在是不得已，章晓化才谎称自己是公公，身为公公的他对女子是没有非分之想的，也就只是看看腿就好。

没想到，万俟瑜非但不同情他，还嫌他嫌得更厉害。连同处一个屋檐下都感到浑身不自在。

孟离歌一双冷眸睨得他，半晌没说话，这位九王爷脑子犯抽的时候一会把自己也绕进去，真正品味有问题的人，不该是他？

只有侯寅通急抓抓地蹿上了窗子，嚷嚷着：“银子，银子，这么多的银子，可别让他跑了。”他在空中挥舞着袖子，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也许真的是他口中所说的银子，也许，是属于他的旧日前程。孟离歌很了解师父，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

孟离歌将长剑扣在手里，转身向端王爷一礼，漠然道：“王爷，在下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竟是要撇开王府的雇佣关系，亲自去追卫卿卿。

万俟端站在窗前一振臂一挥手，道：“我我们也去追，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条小鱼儿找回来！”

数十道人影从四面八方汇集，很快便到了万俟端跟前，他们领了任务之后，便像一群黑色的蝙蝠消失在夜色中。万俟端站在寂夜里，仰着头看着不远处摆动的柳梢，终于颓然太息，将整副身子都挂在了窗框上。水榭那边传来了万俟铧嘶哑的吼叫，有如困兽，在这夜里叫得十分凄然。

万俟家的孩子，总是不知不觉就走了两个极端，要不，他们就什么也不要，要不……便是一根针也要争一争。先太子与当今圣上，就是典型。一个万里江山在手，却只顾着研习武艺，沉迷不醒，一个眈着储君之位，早已经摩拳擦掌。两虎相争，几乎是必然的，而生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先皇却没有阻止过他俩自相残杀，炼蛊，就是这个道理。不争，不得王。

万俟家要的是一条蛊王，而非仁君。

再说，就算先太子继位，也未必会成为一位万世瞩目的明主，试问一个连小家都顾不上的人，又怎么可能运筹天下，成一方霸业？

万俟瑜的娘亲，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爹爹是个顶着太子之尊的武痴，而他，不过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孩子。他从小胆怯，温柔，与世无争，虽然事事洞明，却从不贸然求进，他看起来稳重，其实不过是没胆。九皇叔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位独坐明堂的天子又怀着怎么样的算计，他都知道。

只是知道而已。

万俟瑜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他有些惊慌，直到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卿卿？”

卫卿卿却被这一声唤吓了一跳，连带背着他都蹿了三尺高：“你怎么就醒来了，天还没亮呢！唉呀，小花公公，你的药不起作用！”

万俟瑜迷迷糊糊地回忆过往，脑袋里却是混沌一片，他小声问道：“药？什么药？”难道章晓化又要故技重施？想到这里，他老脸红了一下。

卫卿卿答不上来，只得指着一旁白衣翩跹的身影：“你问他，是他掳你出来的。”

万俟瑜早就看见章晓化了，乌漆嘛黑的夜里，他偏穿了个雪白衣衫，尽得孟离歌的风韵，只可惜，出现的时间有点不对，配上他那张白得没有人色的秀气脸庞，特别瘆人，这山间便是有鬼，也被他吓跑了一大半了。他迟疑了一会儿，不去理会章晓化，仍旧是将脸偎在了卫卿卿的脖子边，卫卿卿的体温骤升，好半天没恢复正常，差点焐出一身痱子，她恶狠狠地在他腿上拧了一把，他却依旧是贴着她的耳朵，唤道：“卿卿？”

卫卿卿心虚得要命，只得暂时驻足，瓮声瓮气地应道：“别叫了，我没聋，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们赶着逃命呢。”

万俟瑜笑了一下，悄悄伸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没什么事，你继续赶路，我就只是想叫一叫，等叫习惯了，才不会尴尬，以前‘卫兄卫兄’地叫，现在想起来极不对味，得多练习练习才好。”

卫卿卿怔住：“你是要当皇帝的人啊，我就这样掳了你出来，你不生气？我都盘算好了，你以后跟我姓，就叫卫瑜，我带你去乡下耕田，放牛，看羊吃草，有时候会闹饥荒，我们要逃命，要赶路，还可能会落草为寇，这是我给你选好的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的。”

万俟瑜笑得更加肆意：“这就是你想要的普通人的生活？没想到，卿卿如你对生活的要求居然这么低。”

卫卿卿憋红了一张脸，道：“我说过的，只要我们活下来了，我就娶你，我说话算话，我现在带你走，你就是我的人了，一辈子也不许逃，我……我自然要赚钱养家的。”她说得好似理所当然，却令万俟瑜渐渐有些沉默。

这是个好吃懒做的姑娘，虽然她一直很勤快，但都是被迫的，她的梦想，只是做一个吃吃喝喝等死的米虫，只可惜，她的运气好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不是理想中的夫君，好不容易捡回个男人，却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倒插门。还有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喂鱼。

咸鱼会不会更好听？

万俟瑜朝她又贴近了几分，正要开口，走在一旁的章晓化突然替他出声了：“公子写得一手好字，十七岁入仕，官至三品，又怎么会养不起家？公子有一手好字，更有一身通天本事，连在下都不得甘拜下风，有了个这样的夫君，以怎么可能在乡下耕田放牛？就算再是不济，公子的脸还是有几分看头的，勾栏里满满都是……”

他那刻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一双长腿勾住了，钟影虹冷冰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章公公，你什么时候去过勾栏里了？嗯？”

章晓化立马噤声，温顺地像一只没用的鹌鹑。

只有卫卿卿还在默默地想，还好白莹没把年府整成勾栏妓|馆，不然全是一样的脸，该怎么点名叫号啊？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万俟瑜低头道：“你笑什么？”天这么黑，他却一样看得见，他的眼睛还像初见时那样清澈明澄，仿佛从未经历风浪，就像一样娇生惯养。

卫卿卿转过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没什么，我高兴，所以就笑了。”

万俟瑜却道：“不用耕田，不用放牛，也不用出去卖字画，更不用出去骗人拆包，卿卿啊，你忘了么？我可是猞源宝藏的钥匙，守着这个秘密，我们这一辈子就可以做一对漂亮的米虫了，将来就算化蝶，也能变成一对吃撑了的胖蝴蝶。”

卫卿卿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你真的不想去做皇帝？伸手就可以摸着的龙椅呢？”

万俟瑜在后面环住她，小声道：“我不用伸手，就可以摸到你，你才是最真实的。小时候，我娘天天盼着爹回来，盼得头发都白了，也没不能如愿，她盼着我爹 ，我爹却顾着去追逐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辈子，无法释怀，我不想那样。不管你想要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还是想要一个安然度日的普通人，我都还是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也只会依着你，赖着你。”

卫卿卿心头一阵乱跳，高兴得差点傻笑，一旁的钟影虹却好像被这样肉麻的情话震住了，半天喘不出一口气。

只有章晓化还有心情泼冷水：“凭你们那三脚猫的本事，想回猞源便是自投罗网，不过嘛，现在拜我为师还来得及，丑话先放在前面，学费是端王爷给我的十倍酬劳那么多……”话没说话，他又被踹了一脚，这回，却是卫卿卿出手了。

人家小嘴儿都快亲上了，丫在一旁说这样没觉悟的话，真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