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074 畸型的相思(1 / 1)
白莹与万俟铧动手,本已伤心欲绝,心一乱,招也乱,渐渐处于下风。她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告诫自己,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与迷乱的心智搏斗。她恨万俟铧对自己下杀手,却又怀着某种未完成的不甘心,就好像小时候喜欢吃糖栗子,可是爹娘穷得丁当响,死活也不肯给她买,结果她长大了,有钱了,第一件事并不买什么金银首饰,而是先买了十斤糖栗子。
那张脸,是爱美的她,未完成的情劫。
邱洵也爱美,可与她比起来,却又是什么都不是了。
白莹以为自己爱的是万俟铧的脸,她得不到万俟铧,也得不到万俟瑜,一次又一次加深的耻辱,令她越发相信自己的爱是真的。直到万俟铧亲自向她动手……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明白,自己喜欢的从来不是那张沾着血统而风华绝代的脸,她喜欢的是,分明是那个薄情又狠心的人。
万俟铧与估鸣钓誉的纨绔公子截然不同,他对自己所求的一切异常清楚,从小受到严苛的皇室教养,兼具铁血手段,统领桃花煞一门。
十几岁起,他就是个狠角色。
他与她不是没有发生过肉身上的交流,可笑是她娇吟细喘,全然不能入他的眼,他一边发泄着自己身上的烈火,一边和她聊公事。
愚蠢如她,竟她觉得这是甜蜜的。
她在他眼中,毕竟是最好的棋子,她有把握帮到他,助他顺利登临帝位,傲视九天。
可是她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满心欢喜地等着他的临幸时,他却淡淡地笑了:“床榻之上,怎么都好,但要我明媒正娶,娶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我做不到。若你还是完璧,我倒可以考虑一二,可是你用手指数数,这些年来,你那副脏兮兮的身子让多少人看过?我不嫌你脏,可是父皇会嫌弃的啊,我有今天,都是他努力争来的。你想想清楚,你究竟错在哪?”
他以前告诉她,为求目的,可以不折手段,她是他见过最好的姑娘,可是她拿身体换来的战利品,他却全然不放在眼里。
她错在哪里,错在有主见,错在事事以他为先,倾尽真心,换来满满的凉薄。
他是不嫌她脏,他依旧迷恋她的身子,可是他却挑明了,不可能娶她,就连侧妃也不可能,她可以入东宫伺候,身份不过是贫妓。
贫妓?杀过多少人,犯过多少错,她的身份,竟从桃花煞的左右手,变成了一名低贱的妓子。
亏他也想得出来。
卫卿卿对万俟瑜说:“要是我们能活着回去,我就娶你!”
换作万俟铧与她,又会得到怎么样的回答?她凶狠地瞪了卫卿卿一眼,突然将手含明进嘴里,打了个呼哨,被万俟铧镇住的怪兽突然一蹿两丈高,长啸一声便冲着卫卿卿与万俟瑜逃离的方向追去。
怪兽的身后传来了疯狂的笑声,白莹毫无顾忌地笑着:“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可都知道?太子爷,主上,我要怎么称呼你?你知不知道,我每和一个男人好,心里想到的就是你,我心心念念地挂着你,就想着有一天,把你当成那低贱的妓子,拼死压榨,让你哭着喊着叫‘不要’……男人做得到的事,我一样能做到了。因为我心里已经没有你了,自不会痛你爱你,但我还想要你,将你一寸寸毁在我身上,像他们一样,被抽干内气,变成好看不中用的废人。”
她的野心,与羡云等人的野心是不一样的,她骗了她们。
她说自己将来会母仪天下,她们陪她出生入死,自然也会封妃封嫁,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样一个可笑的谎言,居然还真的有人相信了。
白莹在梦里都能笑出眼泪来,就像她骗那些男子抛弃原配,毁掉心上人的念想,她说,她钟情于他们,他们居然也信。
这个世界,不需要真话。
因为真话总是伤人的。
羡云没有去追卫卿卿,她沉默地看着桃红血淋淋的身体。那副身体的四肢已经僵了,就连头发,也都像是被冷风冻僵了。羡云明白,桃红已经死了。她们同甘同苦那么多年,为着一个荒谬绝伦的理由,居然出卖了自己这么多年。
她气得全身发抖。
同样,万俟铧看着白莹那张因张狂而扭曲的脸,也是气得俊脸发青。
苏羡云提着剑一步步向白莹走来,站在万俟铧的角度,他什么都可以看得见,可是他就是没说话,便是白莹对他说了那么多大不敬的话,他一样沉默不语,兴许是因为他寡淡的沉默太过失常,白莹在狂笑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然而——
她看见一把剑,不带剑风,慢悠悠地从她背后刺下,她感觉到了冰凉的剑尖,在血肉里穿行,她甚至,听到了皮肉破裂的声音。
她只说了一个字:“你!”
苏羡云道:“去死!”说着,又将长剑递进一寸,白莹发出一声惨叫,却引得产生了复仇的快意,她将长剑□□,又再刺了一次,口中却是那句歇底里的呼喊,“去死!去死!你早就该死了!你骗了我们,你骗了所有的人,你早就该死了!太子爷不喜欢你是对的,你就是个疯子!”
白莹想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不疯,她还像所有怀|春少女一样,仰慕着一个人,她愿意为他做所有的事,哪怕是为了牺牲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她的第一次,并没有发生在万俟铧身上,但她想象对方就是万俟铧,想象着他给她的痛,就凭着这份想象,她都能上|瘾。
她不过是想得到自己一直以来企盼的东西,怎么能说是骗?
她向着万俟铧伸出了手,在苏羡云刺下去第六剑还是第七剑时,她向那个梦寐以求的人伸出了求助的手。
可是那人却退出了一步,冷淡地看着她。
万俟铧的眼睛与万俟瑜一点也不一样,他阴霾,迎着光,也不见半点明火,深沉如死水。他的心是冷的,硬的,她撬不开。
她说:“抱抱我。”
他笑:“怎么可能?”
她说:“你会后悔的,万俟铧!”
他笑得云淡风轻:“你威胁我?就仗着那些火药?”
已经没有用了。
她忙乎了这么久,就没发现这里少了不少人么?她策划那么久,令他以为她还是个做大事的人,可是到头来,他还是有点失望。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倒下,却在她整个儿瘫软之前,一把擎住了她的下巴,他离她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尽管她的思维开始涣散,尽管……她已经不抱希望,但是他还是吻了上来,那个吻像一记冰冷地告别,人都说踏雪公子冷如寒霜,那是因为他没有见识过太子铧的赠礼。
他抚摸着那张熟悉不过的脸,悠悠地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只是觉得你很好玩,我从小到大没见过那么好玩的玩具,忍不住就多玩了几次,你死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我大概,是唯一一个不嫌你脏的人……”他违心地说着,令在场的人遍体生寒。
白莹跪在血泊里,下巴还被他托在手上,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却没有能力反抗,她轻轻地说着:“你不喜欢我……我却喜欢你……我从十岁开始……就发了疯着了魔地喜欢你……如果有可能……有可能……的话……我……想……带你……一……一……”
她想带他一起走。这是最初的愿望,也是最后的愿望。
她喜欢他,她想起来了,十岁那年,她就喜欢上他了,不是因为那张脸,那张英俊无双的脸,在万俟家是很常见的,但她不会喜欢别人,只喜欢他,为什么?她想来了,十岁那年,她任务失败,他打了她一个耳光,然后说:“贱|人!要是再做不好,我就送你去陪那些半死的老鬼睡觉!”
她不服气,像吃了熊心豹子胆那么倔,梗着脖子冲着他嚷:“我不,我宁愿和你睡!我是你的人,一辈子都是!”
他突然就笑了,那时候他的笑,还不像现在这么深沉,那笑有些天真,有些懵懂,也有几分将信将疑。她宁可相信,他是喜欢过自己的。
只是她和他,都不是正常人,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去表达这种占有。
身为女子,她不怕和他说,她的梦想从来只是伴君而眠,共醉烟花里。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你会后悔的,我是你的人,你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