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073 牺牲品（1 / 1）
圣宗的剑法与万俟瑜幼年所习大同小异，若非要分辨出两者也不同，倒也容易。
圣宗传承的嫡系剑法，以杀伐果断为要义，目的十分简单明了，就是为了杀敌，孟离歌将剑法研习到了极致，便成了剑道中的佼佼者。
而万俟瑜是皇家子嗣，尽管其母亲未封妃位，但却回避不了这重身份，天家子课业繁重，习剑练武虽然也很重要，但人一天就只得十二个时辰，分了时间给礼乐教制，内功基础便不如其他武者那般扎实。于是圣宗宗主便想到了改良剑法，令以向以内外兼修为重的剑法变成了取道刁钻的模样。
偏生这种刁钻，又暗合了卫卿卿的武功路数。
卫卿卿飞不起来，只能靠盘场游走，面对白莹这样的对手，根本像是母鸡对老鹰，吃力又不讨好。可是配上了皇家自用的这套剑法，浑身的灵气便散发出来了，被白莹连续打压几次之后，她手中剑意突然勃发，本来生涩的招式，也在刹那间融会贯通。
孟离歌说得没说，卫卿卿打小看他练剑，而他又着意将每招每式练得精准别致，卫卿卿学不了这样的高难度是自然的，但如果放低标准，不去强求剑意剑招，而是捷径，以万俟瑜的角度来考虑，就变得举重若轻了。
卫卿卿也是着白衣，不过衣裳在泥地里滚了几圈，又在洞里钻来钻去，早就脏得不成样子，她身上五色斑斓什么颜色都有，行动起来仿佛在人影边缘镀了一层杂乱斑驳的边，白莹与她换了几招之后，竟也感觉到了一丝吃力。
卫卿卿深厚内力撑起了那没刁钻古怪的花架子，这套剑法的主干仍与圣宗相关，但是剑意已经翻转，显示，万俟瑜教她的这套剑法是要先破后立，一个“破”字，集采众家之长，竟是根据与其涵属的七绝门、华衣门等修正而来。
白莹奉皇命消灭废太子余孽，并不似想象中那么简单，她为了达到目的，也是做了很大的牺牲的，她牺牲了自己。
从第一次以身体为诱饵引人上钩的时候，她便失去了选择与被选择的机会。
至少她相中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将她捧上她奢望的那个位子。
她是工具，也是玩物。
白莹被黑衣人夹攻，还要应付卫卿卿的奇袭，渐渐有些不支，她也想过要挡住卫卿狠的视线，可是当她转头看见万俟铧那张平静到刻板的俊脸时，她分心了。万俟瑜与万俟铧有血缘关系，可是一向低调消极的万俟瑜，怎么也不可能与这位华衣公子比肩。
万俟铧没有念在当年的同门之情放她一马，更没有因为当年鱼水之欢而心怀内疚，那颗执戈天下的心，是冷的，是硬的。
她为她牺牲了一切，当她接到第一个任务时，她便知道了自己作为女人最悲惨的所在，她向他哭诉，他轻声抚慰，他说他不在乎……是啊，不在乎，天生的王者，又怎么可能对一个工具，或者一个玩物动情？只有她还傻乎乎地相信，只要自己不怀上别人的孩子，她还是有机会回到他身边的。
直到他另立太子妃。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每一段回忆都不亚于心上的凌迟，她含着血，从牙根挤出来一句话：“原来你这么恨我，我却不知道。”
她的背叛，丝毫没有带来预想的后果，反倒变成了一种成全，她的远离，与他的释然，都是笑话。她慌不择路地想要另立傀儡，她报复性地接下了猞源这个任务，她不惜与一个病入膏肓的夫君颠鸾倒风，她从见到万俟瑜的第一眼起，就决定了背叛。只可惜，万俟瑜并不领情。
同样是十几岁的少年，万俟铧因为自小习武，在内力的激发下早早拔高了身姿，而万俟瑜却是那样娇弱。
可是她没有想到，万俟家的血统传承就是那样残酷，万俟瑜对她，比之万俟铧还要决绝。
她恨，恨到了发疯。
卫卿卿与万俟瑜相互习惯了陪伴，万俟瑜的剑招舞出来，卫卿卿变得格外安心。真正的心意相通并不难，只要朝着一个方向，做同一件事，很快就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卫卿卿转身回眸，只觉得那个舞剑的少年与自己合而为一，而万俟瑜却经由卫卿卿实现了自己多年不能完成的心愿，那是他的剑招，那是他的影射地卫卿卿身上的影子。
人剑相和，人才是全场最华丽的焦点。
卫卿卿体内所暗劲像是被剑风劈开了一道口子，以往时续时断的感觉不知何时就消失了，涓涓细流也就变民了惊滔骇浪。
白莹分心过甚，竟吃了卫卿卿一剑，顿时鲜血如注，她收回心神，只顾朝着天空长啸，像一只孤独的鹰。
卫卿卿不解：“你鬼叫什么？不过是还了你一剑，我都没叫，你为什么要叫？”
白莹咬牙道：“你活得那样糙，简直枉为女子，身上肌肤，脸上容颜，都是上天所赐的至宝，你害我受伤，我又怎能饶过你？来人，布阵！”她将手一招，四周围姹紫嫣红地来了许多人，一个个皆尽妖冶，香风扑鼻。卫卿卿从那些淡妆浓抹的女子中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羡云。
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倒在地上出气比进气还多的桃红，羡云似察觉到她的目光，竟将视线跳开，避开了那个曾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同门。
白莹道：“这些都是我教出来的女子，她们可以风|情入骨，也可以天真动人，我曾想，万紫千红总有一款是适合的，可是他千挑万选，别选了一个最不像女人的女人，这样的耻辱，你以为我会咽得下去？”输给了万俟铧，她服，输给了万俟瑜，她无奈，但她不能输给卫卿卿这样的姑娘。
这些女子都是她从组织里挖出来，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年府的表小姐，羡云并不是唯一。她们受过很严格的训练，但那些训练，都是用对付男人的，众多宗门一夜尽毁，总有倾国倾城的理由。可是这一回，她们的对手是卫卿卿。
她们最深谙的媚术，对卫卿卿是没有效果的。在卫卿卿这样古怪的剑法下，她们恍惚理解了白莹当着她们的面重创桃红的原由。
容不下背叛只是其次，白莹留着她们，分明还有他用。
羡云眼中暴发出一阵凶光，却在白莹转身的瞬间烟消云散，她们列出了一道人形的桃花阵，将卫卿卿与那几名黑衣男子困在中心。她们将轻纱褪去，露出了纤细而白皙的手臂，正如白莹说的那样，哪怕她们阅男人无数，身上腿上还是那样冰清云洁，她们各执兵器，绕着那些黑衣人跳舞，迷乱的香气，令人阵阵发晕。这些都是桃花煞的看家本领，只是万俟铧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人也会栽在这里。
黑衣人像倒下的木桩，卫卿卿不作他想，依旧与白莹缠在一处，两人的进攻都很猛，特别是卫卿卿，简直是拼了命的打法。爱美，是白莹最可悲的弱点，卫卿卿只要往不管不顾地往她脸上划，她迟早会崩溃。
只是，在白莹崩溃之前，万俟铧的人就先崩溃了。
万俟铧从孟离歌脸上瞧出一丝轻嘲，终于感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将身上金玉外袍抖落，露出了一身绣着盘龙的劲装，他想从孟离歌眼中看到惊艳，却不料回首之际，看见了更浓郁的嘲讽。桃花煞口口声声说自己没钱，却将半个国库穿在了身上，简直令人说不出话来。
万俟铧心想，乡野之人，没见识便是没见识，我只肖赢了这局，他们便无话可说了。说着，纵身跃入了战圈。
白莹看见一抹闪着金光的人影晃过来，心中稍滞，脸上便被卫卿卿划了一道血痕，她气得吐了一口血，万俟铧已然奔至跟前。
他轻描淡写地看了那些半露不露的姑娘们一眼，叹道：“她们的本事，都是我教的，想令她们困住我，恐怕很难。莹儿，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只是看不下去，我怜惜你啊。”他话音刚落，手中却掣出一把软剑，朝着白莹横递过去，却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卫卿卿以为自己是见鬼了，怎么有人可以如此分裂，一边说着软侬情话，一边手起刀落致对方于死地？太子之位坐到今天，也不是没道理的。
孟离歌没兴趣看万俟铧和白莹打斗，万俟铧与白莹的武功路数接近，除了华丽难懂，倒也没什么别的看头，倒是那些脱得差不多的美人儿瞧着有些可怜，这么冷的天，还穿着这种料子，难怪动作这么僵硬。
卫卿卿离得近，看得就更清楚，羡云一身鸡皮疙瘩，嘴唇都发乌了。但她似乎还没有放弃任务的意思，趁着白莹与卫卿卿渐离渐远，她便趁机掺了进来。卫卿卿道：“你们没看见小桃红的下场么？做什么还听她的？天大地大，去哪里不好？”
羡云朝她击了一拳，但拳风却被卫卿卿轻易卸到了一边，她喘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死不足惜，我只是不甘心。”
卫卿卿道：“你想杀我立功？以你的实力，做不到的！”
羡云与她勉强换了一招，道：“不甘心她为一己私欲骗了我们，说什么可以成为立国之后，说什么可以享尽荣华富贵，都是假的，她缠着表哥，无非是想利用他来报复一个人，我们是生是死，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卫卿卿看了万俟瑜一眼，乍见万俟瑜想穿过刀光剑影冲进来，不觉一怔，她脱口问道：“所以？”
羡云道：“这里交给我们，你去想办法将那些火药处理掉，她发起疯来谁也拦不住。”
对啊，火药！
一经提醒，卫卿卿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就给忘了？火药要是引爆了，整个年府都要被夷成平地，恩恩怨怨，皆作尘埃。如果白莹心中那人真的是万俟铧，说不定一切就应验了。她不敢多想，低声称谢后，转身就跑，跑了两步之后，突然又折回去，冲到了万俟瑜跟前。
万俟瑜懵：“怎么？”
卫卿卿将他往肩上一扛，连气也没喘一下：“要是我们能活着回去，我就娶你！”
幸福来得太突然，万俟瑜结结巴巴地抖了半天嘴唇，才轻飘飘地说了几个字：“慢些，我晕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