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避雨(1 / 1)
我们的爱情就像在屋檐下避雨,雨停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相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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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肖想起以前的事儿,总是忍不住自嘲叛逆期来的晚了点儿。前20年都安生度过,到了20岁上才开始叛逆怎么看都晚熟。有句俗语说: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炕,说明后来者居上的力量是可怕的。陈肖的叛逆期持续的时间长,破坏力大,先后经历了撞车、打人、离家出走等步骤,最后终于炼成了陈同志说的“造反”。而她从“叛逆”升级成“造反”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
陈肖回到北京后,陈同志给她请了一个特别看护照顾她。肖同志起先还一直在家照顾陈肖,1个月后的某一天,肖同志接到一通电话,然后二话不说就收拾东西走人了。临走之前让陈肖去她姥姥家。陈肖躺在沙发上,手里不停地按着遥控器换台,头也没抬一下。之后陈肖就经常在家里看见陈同志,偶尔也能看见他的特助来家里取证件什么的。这个特助不是陈肖熟悉的许一品,是个女的,年轻漂亮。
陈肖精神稍微好一点的时候,陈同志偶尔也会带陈肖出去吃饭。陈同志跟陈肖吃饭就只是吃饭而已,并不会带陈肖参加商业应酬。生意做到陈同志这个份儿上,也不用每天都应酬那些有的没的人了。有天陈同志听说京郊开了家野味馆不错,就想带陈肖去吃。刚好公司有点儿事儿,就让陈肖先来公司,在办公室等他。陈肖是第一次来她爸爸的公司,大厦从2层到6层都是陈同志的。她来到二楼前台,面对前台小姐礼貌的询问,只说了两个字:陈肖。前台小姐微笑着问她找哪个部门,她说她找陈晋。前台小姐一听直呼董事长姓名,又是年轻的女性,免不了往那方面想过去,她让陈肖稍等,便打电话上去。等了5分钟,陈同志的特助下来了,跟前台小姐说:“这是陈总的女儿,以后来就不用通报了。”然后冲陈肖商业地微笑,“我领你上去。”
电梯门一开,陈肖就看见陈同志领着一帮人匆匆走过来。陈同志看见陈肖就停下来,说:“宝贝儿,爸爸现在要开会,你先去我办公室玩儿一会儿,恩?”
“恩。”陈肖点头。陈同志笑着摸摸她的头发,然后又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陈肖跟着特助来到陈同志的办公区,特助让她在外面会客厅的沙发上坐坐,然后就出去拿饮料了。陈肖推开陈同志办公室的门,进去参观了一下,然后在他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坐下来。
特助端着饮料进来没看见陈肖,看老板的门开着就进来看看,看见陈肖坐在陈总的椅子上,盘着腿正在玩儿电脑。她进来把饮料放在办公桌上,“肖肖,喝饮料。”
“恩。”
“那……你要是没什么事儿,还是坐在外面吧。”
陈肖头也没抬,“why?”
“这毕竟是办公地点,董事长的办公室,还是不要随便的好。”
“我愿意。”
“……”她平时在公司都是各部门都要给面子的主儿,被一个小丫头这么直接地呛了一句,心里火起,但又不好发作。“那好吧……对了,不要动D盘的东西,那是很重要的客户资料。”
“你很清楚么。”
“陈总的事情平时都是我在打理。”
“你出去吧。”陈肖还是没抬头。
特助小姐好像也觉察出来陈总的女儿好像被她给得罪了,虽然工作上她并不在意这个小丫头的影响,但是她和陈晋的另一层关系上,陈肖是不能得罪的。她换上一副亲切非常的语气跟陈肖说:“肖肖,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我就在外面……我姓赵,你可以叫我赵阿姨。”
陈肖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可不成,叫阿姨把您叫老了。”
“那叫姐姐吧。”
“我可不敢。我妈可没给我生过这么个姐姐。”
“那……就叫称呼好了,跟公司其他人一样叫我赵特助。”
陈肖将椅子转了半圈,直视着她,“没有确定称呼的必要。回见。”
赵欣出来之后越想越憋气,这小姑娘以前在陈总家里见到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吃饭,她进进出出陈肖从来就没跟她打过招呼,就跟她是个透明人似的。第一次说话陈肖就给她排头吃,这以后还说不定怎么挤兑她呢。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陈肖很可能是知道了她跟陈总的关系,所以心里有些难以接受。想到这儿她马上打电话给熟悉的店,让他们送一套当季的时装过来,小姑娘还不是谁给好处就倾向谁。就算不会支持她和陈晋,但只要能做到视而不见就很好了。陈晋只有这一个孩子,她要是卯起来闹腾的话陈晋真跟她断了也说不定。时装店的人非常有效率,没过一会儿就送来8套时装让赵欣挑。赵欣看了看价格,选了一套相对便宜的留下了,直接给了店员现金。
赵欣拿着衣服进去的时候看见陈肖双脚架在桌子上看杂志呢。她走过去,“肖肖,把脚拿下来,女孩子这样像什么话。”
陈肖看她一眼,不理,继续看杂志。
赵欣拿着衣服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到陈肖旁边,“肖肖,看看喜不喜欢,是当季的哦。”
陈肖看了一眼,“不喜欢。”
赵欣忍了又忍,“那,改天我带你去店里挑挑?”
“你开店了么?”
“不是,只是相熟的店。我经常在他们那儿买衣服,跟店员都熟悉的很。”
陈肖再看一眼那个牌子,心想您一个月工资多少啊,能经常去那儿买衣服,拿着我爸的金卡花钱很爽吧,我都没有金卡呢。陈肖的妈妈肖同志最怕陈肖变成纨绔子弟,平时只给陈肖零花钱,绝对不会给信用卡让她学会败家。就是陈同志给陈肖买车那会儿,肖同志意见也挺大。她认为学生就应该有个学生样子,不能穿着打扮像个社会青年,更不能家里有点钱就炫耀,搞特殊,与众不同在肖同志那里是不好的行为。
“您一个月多少钱?”
“啊?”
“我爸给您一个月工资多少?”
“5000.”
“您在外面做兼职么?”
“没有啊。”
“包括□□服务,没做过么?”
赵欣闻言气得脸色涨红,“陈肖你不尊重我就等于不尊重你爸爸!你知道么?”赵欣摸到手边的水晶烟灰缸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
“你这句话说的也忒不要脸了,你凭什么等于我爸爸啊?您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陈肖上下看她一眼,“出去。别忘东西。”
赵欣气得手发抖,但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拿着衣服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回头瞪着陈肖说:“你不过是命好生在一个好一些的家庭,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在杭州那些事儿我也不是不知道,陈总都跟我说了……他什么都跟我说。”
陈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食指轻轻地在桌面上叩击着。在赵欣转身要出去的一刹那,陈肖抄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扔了过去,重重地打在赵欣的后脑上。
赵欣的震惊大于疼痛,她回头瞪大眼睛看着陈肖,“你……你打……打我?”
“出去!不然腿都打折□□胸腔当烧鸡卖了。”
赵欣不敢置信地出来,走到座位才捂着后脑嚎啕大哭。秘书室的几个女孩子围过来劝,可是也不知道劝什么。就看见陈总的女儿来了,赵小姐忙着讨好她。难道是没找对方向让陈总女儿给挤兑狠了?也是,谁会喜欢一个整天算计着怎么把自个儿妈给挤走的女人啊。
陈同志一进来就听见吵闹的很。走过去看见赵欣在座位上捂着后脑勺儿哭呢。“怎么了,这是?”
赵欣抬起哭花的脸看见是陈同志,马上哭的更凶了,“陈……陈总!您把我开了吧,我是伺候不好您那千金小姐……她打我,还……还要把我腿打折当烧鸡卖了……呜呜……”
几个小秘书听了都忍不住转过头去笑。陈同志也云里雾里的,“什么东西?烧鸡……什么东西?你们知道么?”他转向其他人。几个女孩子都摇头。赵欣一把拉着陈晋的手往自己后脑勺上摸,“你摸摸,这就是她打的。”陈肖确实使了力气,赵欣的后脑勺上鼓起了一个很大的包。陈同志看一眼办公室的其他人,几个小姑娘已经很机灵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了。“去旁边医院看看,医疗费我给你报销。”
“陈总,你不能这么惯着她。就是因为你这样惯着她才这么肆无忌惮。”
“那你想怎么样啊?她是我亲生的,我为了她打了你这点儿事儿把她送公安局去?”
赵欣看陈晋没有要为自己出气的意思,心里更火了,她脸色不善地拿出皮包踩着三寸小高跟“噔噔噔”地跑了。
陈晋一开门就看见一个烟灰缸摆在门口儿的地上,看来这就是凶器了。他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走过去对正在上网的陈肖说:“你这是胡闹什么,我的助理都让你打跑了。”
陈肖转过身来,“你现在要为你特助骂我一顿了,是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跟你爸说话就用这种态度么?”
“你也别用你跟你员工说话的态度跟我横,我又不领你工资。”
“你这些年都是怎么长大的?喝西北风长大的?”
“要是当初我妈听我姥姥的跟你离婚了,我也能长大。”
“嘿!……你这小孩儿说话怎么那么气人呢!”
“我妈呢?我妈上哪儿了?”
“你妈上哪儿我哪儿知道啊!”
“你们不是夫妻?你们不是没办手续么。我看还不如就离了得了,万一哪天赵特助又惹我不高兴,我真把她腿打折了,她来个鱼死网破,上法院告您重婚罪,就麻烦了。”
“陈肖!你在跟谁说话!”陈同志暴怒。
陈肖看了她老爸一眼,站起来走出来,“看来今天咱爷俩儿的饭是吃不成了。我回了。”
“陈肖你给我站住!”
陈肖站住,回身,“我站住了,你想跟我解释什么?”
“我跟你解释什么?我需要跟你解释什么么?”
“那你叫我干什么。”
“陈肖我告诉你,大人有大人的生活,那不是你能管的。就算你知道的是部分真相,我需要解释的对象也只是你妈妈而已。你明白吗?”
“不明白,我得想想。……从今天开始,我去我姥姥家住。”陈肖说完就开门出来了。
出了陈同志的办公室,陈肖有点儿迷茫,有点儿彷徨,很想撞墙。刚才陈同志的话对她的影响远比看起来的大。从小到大的认知就是父母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她在下意识里就觉得父母把她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她这么多年来享受父母的宠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儿,她从没想过她心心向往的自由自在身为父母也是憧憬的。她不想父母管她的事情,父母是大人,有更多的事情不想让小孩儿知道,更遑论横插一杠子去干涉。在此之前她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今天陈同志明明白白地提出来:父母也有父母的人生,法律并没有赋予子女过问父母感情生活的权利。这样看来,没有谁非要对谁的人生负责,只要不是针对你本人的,他人的任何行为都与你无关,就算亲如父母亦如此。
“陈肖?果然是你。”
陈肖因为这个经常在名侦探柯南里出现的名台词转过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呦!很久不见,宋瑶。”,然后她又看见了宋瑶后面直勾勾看着她的卓群。
“她……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原因!我那么问你为什么想跟我分手你都说不清楚……这回我清楚了……陈肖回来了,所以你要跟我分手,对不对?”
陈肖本来一肚子火儿,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的冲过来她已经很不耐烦了。但是越听她后面的话就越觉得这事儿有意思,她看了一眼后面已经渐渐皱起眉头的卓群,不自觉地退后半步,“我说,你跟谁叫唤就冲着谁行不行?你就是个儿矮,你要是跟我一般高都要喷我一脸唾沫星子。”
卓群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陈肖,然后拉过宋瑶,说:“宋瑶,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还能因为什么?她出现在我们学校门口……她在等你对不对?”然后她转过头怒瞪着陈肖,像是在等陈肖回答。
陈肖心里好笑,就说:“对!”卓群蓦地回头看着陈肖,陈肖冲他挥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走吧,都说是等你的了。”陈肖以为宋瑶马上就会拉着卓群的手说:“你别走……”之类的,但是宋瑶什么也没说,好似她重视的只是陈肖证实了她的想象,而不是陈肖要抢走她的男朋友。从这一点看来宋瑶还是没变,她还是喜欢活在自导自演的偶像剧里,这一刻她演的是一个被狐狸精抢了男朋友的苦情女主角。
陈肖看了卓群一眼转身走了,卓群看了宋瑶一眼,然后跟着陈肖走了。
地铁上,陈肖说:“宋瑶还是那么不招人待见。”
“她只是太傻。”
“她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呢!”
“恩?”
“你没发现么?她总是自导自演一出偶像剧。以前她扮演的是一个得不到爱情就自杀的神经质女配角,今天她扮演的是一个被小三抢了男朋友的苦情女主角。”
“你……还是那么犀利。”
“你直接说我心狠手辣得了。”
“陈肖……你……这两年好么?”
“还行。你呢?”
“我也还行。你都怎么过的?”
“得过且过呗。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跟宋瑶搞到一起去的。我以为当时出了那样的事儿你这辈子都不想听到宋瑶的名字了呢。”卓群微微低下头沉默了。陈肖想了下又说:“当然,我只是以我的想法胡说的。你应该是怜惜她的……你还别说,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还真有用……不好意思,我又犀利了。”陈肖痞痞地撇撇嘴。
卓群只能苦笑,“宋瑶要是有你这样的性格多好……”
“这是你的生日愿望?”陈肖笑的事不关己。
“不是……我更希望……反过来……你要是能有她这样喜欢我多好。”
陈肖一下子就闭嘴了。她再混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卓群看着她也沉默了。在这个时间四周吵杂的声音好像突然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两个相对着沉默。地铁到站,陈肖为了逃避尴尬就下车了,走了几步发现卓群还跟在她身后一步的地方,她回过头看见卓群在看着她,她脑袋里突然想到一句之前在杂志上看到的很宿命的一句话:我一直走着,走的累了,回过头如果你还在我们就在一起吧。她想她不会和卓群在一起,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那么做。但是她这一刻觉得卓群需要个伴儿,自己也需要个倚靠。“哎,去东来顺儿啊?”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位子。”
上午10:55分,陈肖看了看表,然后继续在师大计算机系的操场边上遛弯儿。这已经是第六天了,她每天和卓群在一起,高兴了就来学校等卓群下课。那天在东来顺,卓群喝多了,他说陈肖你知道么,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障碍,从没有什么让我觉得我自己那么没用。陈肖说你不用贬低自己逗我开心。卓群说宋瑶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身边那帮哥们儿都说这妞儿能做到这样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了。到最后我都觉得我要再不给她个名分我都会激起民愤。最近……最近我们家出了点儿事儿,我本来没怎么上心,她整天问东问西的让我有时候都会错觉那是天大的事儿,大到我们家会因此破产。我就觉得累的慌。累,真累,她给的爱太满了,老让我觉得累。累了……我最近特别的累,我就仔细想了想,还是分开比较好。
陈肖看着这个酒量尚浅的哥们儿,心想和着您这是借着我给的台阶直接达到目的地了。看我这个大人情儿做的。
陈肖你要是像她那么喜欢我多好……多好……卓群最后趴在桌子上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呓语。陈肖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的,但是她觉得还是认为他是醉了比较好。所以她也不叫他,直接买了单扶起他打的将他送回他家。到达小区门口儿的时候他醒了,神志清楚,就像从来没醉过一样,付给的哥车费,然后转头跟陈肖说:我家住顶层,当初是买一送一的,送一个天台。要不要续摊儿?
那天晚上陈肖和卓群在天台坐了一夜,俩人没怎么说话,就是并排坐着喝啤酒。喝到天亮的时候陈肖吐了一回,卓群给陈肖倒了一杯温水,说:你要是留在北京的话,就跟我在一起吧。我跟宋瑶分手。陈肖接过水杯,一口一口地喝掉了杯子里的水,然后又把被子递给了卓群。陈肖站起来要走的时候卓群做了一直想做却没胆做的事儿,他拥抱了陈肖。陈肖直直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伸出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卓群的脊背,“你要是不那么喜欢我就好了。”
11:36分,卓群向陈肖跑过来。“你怎么躲这儿了?让我好找。”
“几点下课?”
“11点。”
“还算快的么。比昨天快。”
这两人很无聊地玩儿着你追我躲的游戏还乐此不疲。
“要去买点儿东西么?”
“啊?买什么?”
“零食啊,日用品啊……你在我那儿住了大半个月了,我估么你可能也需要了……”
陈肖反应过来卓群说的是什么,揶揄地一笑,卓群脸都红了。陈肖双手往牛仔裤口袋里一插,神气地走在前面,身上还穿着卓群的白衬衫,被风一吹鼓起来像个发酵的鸡蛋糕。卓群用手按一下陈肖背后的大鼓包,“想吃什么,今天咱们自己做吧。”
“你会么?”
“你不会么?”
“我不会。”
“那你都会什么呀?”
“家务活儿?洗碗。”
“那你怎么不洗碗啊?”
“你给我机会了么?我们都在外面吃哪有机会洗碗啊。”
“你是个女的怎么不会做饭啊。”
“没学过啊。宋瑶会你把人家给休了。”
“我就待见那不会做饭的不行么。”
“这可是你自找的。”
“对,我自找的。今儿我就为您洗手作羹汤怎么样?”
在陈肖尝过了卓群做过的羹汤之后,对他说:“着实……不怎么样。”卓群也亲自尝过之后两人决定吃方便面。陈肖吃着方便面想念羲扬的美味煲汤。然后又觉得自己贱,自我鄙视之后又低下头吃面,也没仔细听卓群对于首次做饭的经验总结。
陈肖每天窝在卓群家里,几乎不出门。卓群的父母为了他们家的困难出去奔走了,暂时还不回来。陈肖现在有种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觉悟,心安理得地住在卓群家,完全不担心单身男女,还是单身的绯闻男女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不妥。一个星期后陈同志的电话追过来了。陈肖接起来喂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不管陈同志那边是疑问句,反问句,肯定句还是否定句,她这边都是哑剧。最后陈同志挫败地说了一句:“要是没钱了就回来吧,家里没人就来公司找我,我最近都在北京。”
陈肖挂了电话摸摸牛仔裤的口袋,只有10块钱了。她冲正在玩儿游戏的卓群喊了一声,“卓群!我要回家。”
卓群放下鼠标走过来,“哎呦喂,您终于决定回家了?我要被你吃穷了。”
“你本来有多富裕啊?”
“……那,我陪你回去吧。”
“你不怕见着我爸?”
“你都不怕见着我爸妈,我怕什么啊。”
陈肖笑笑。“我作呢,你呢?”
“陪着你作呗。”
“你说咱么这算什么?”
“你想算什么……他就算什么。”
“卓群,我发现你是个哲人。”
“是么。”
“哲人的特点就是说话似是而非,不明其意。”
“……彼此彼此。”
“恩……”
陈肖回家翻遍了所有角落把看见的现金都带走了。卓群看着她洗劫家里的钱,“我说你有种离家出走就不要拿家里的钱啊。”
“你听说身无分文地离家出走的么?”
“不是有那个么……净身出户?”
“那是离婚。”
“啊。”
要是没见到羲扬,卓群也许可以一直这样由着陈肖在他家里赖下去,他享受被陈肖依赖的感觉,虽然那与爱情无关。如果羲扬不再出现,陈肖可以继续当作眼前是一场梦,继续跟卓群不清不楚地混下去,昧着良心享受卓群对她的好;或者当作过往都是一场大梦,她和羲扬的那场爱情不过是梦里的另一场梦。但是羲扬出现的时候,两个人都该醒了。
有时候,提醒比欺骗更残忍。
羲扬离开没几天,陈肖也带着刚从家里洗劫的钱离开了他们长大的城市。卓群坚持要送她,她说那就送的长一点,我们不要打车了吧,就坐公交,再转地铁,让我们慢慢地走向离别。
卓群把陈肖送到火车站的时候雨大了起来。卓群问她:“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
“总得有个目的地,我好给你买票。”
“不用了……我也没有目的地……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不通过验票直接到站台?”
卓群看着她的眼睛,说:“只是想离开么?你这样会让人担心你知道么?”
“或者你想再看见……”陈肖说着瞄了一眼垂在一侧的左手。卓群闭紧了嘴不再说话,领着陈肖找到小路来到了站台。雨已经渐渐小了。
“陈肖……我始终不能成为你的依靠。他只要一出现就可以对你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不是因为他。至少不是全部因为他。”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想明白一件事——这个世界上的人其实都是孤单的,就算是至亲骨肉还是要各自过自己的人生。而我们一直以为很伟大的爱情,能赋予我的也仅仅只是暂时的愉快而已。就算是紧紧拥抱的两人,也不是真的拥有对方。”
“不懂。”
“又有什么关系。”陈肖浅浅一笑,云淡风轻。
“陈肖,你会跟我联系么?”
“不会。”
“你会回来么?”
“不会。”
“永远都不回北京了么?”
“不是不回北京,而是不会再到你的身边。”
卓群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们之间有过爱情么?我们这样的关系叫什么?”
“有。我们这样是爱情。只不过我们的爱情就像挤在同一个屋檐下避雨……现在,雨停了。”
卓群站在陈肖身边,看着落下的雨线,眼里一股一股地泛着酸气,拼命地隐忍着。那种无力感和无可奈何和年少时并无分别,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抱着希望,他看到了他这一场没有被爱过的初恋的结尾。
卓群把行李放到陈肖脚边,说:“我不看着你上火车了。”
“再见。”
“……”卓群终于无法说出的再见,在转身的时候随着眼泪流淌在脸上,北风一吹就散在空气里了。
每当卓群看见陈肖在他们学校等着他的时候,他都在默数着时间,可见到她他又开始不知所措。她的心不在他这里,眼睛看着他也是空洞的。他带她回家却并不奢望她的爱情,只是觉得她像个执拗的不肯回家的邻居的小孩子,他只是暂时照顾她,等她忘记了,不再闹脾气了,就得把她送还给她的父母。可是他低估了这个孩子当时的心里创伤程度。在她回家的隔天傍晚,她又出现在他家门口。她脸色苍白,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那个样子有些触目惊心。她向他虚弱地笑笑,说:“我又回来了,还是觉得白吃白喝比较划算。”
他没问她为什么,那时候他心疼她,不敢问。只是那一瞬间他也明白了一些事情,就算陈肖此刻是停留在他身边的,但很快,很快她就会飞走了,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反正他是留不住她了。陈肖走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卓群一直都记得,事到如今,他觉得她说的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没有谁真正属于谁,他赤条条的来,也必定赤条条的走,所经历的一切,在失去的那一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同志在得知陈肖不知去向之后一怒之下把眼前的电话机给碎尸万段了。刘震赶忙拉住他的手,“爸!别生气……也许肖肖只是出去散散心,等玩儿够了,她就回来了。”
“你说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回事儿啊!她是有什么想不开的要离家出走?她是要勤工俭学啊还是要担心毕业之后没有工作?啊?有这么好的环境不知道好好上进就一天到晚作幺蛾子!”
“这不是让我们惯的么。她吃过什么苦,她知道什么上进不上进的。”
“对!就让她走好了,等没钱花了,她憋的慌就知道家里好了。”
“爸……这回您也别太苛责肖肖了。她还小,理解不了也是有情可原的。”
“什么理解不了?”
“就是……赵欣的事儿。”
“哦……那你能理解么?”
“能。”
“刘震,亲情对你来说是全部么?”
“差不多。爸你的恩情我准备用一生来报的。”
“你别老说报恩什么的,太见外。”
“恩。”
“我又不是过去的地主老财,我帮你那点儿,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老记着。况且你这些年也帮了我不少,我都看在眼里。你既然叫我一声爸爸,我自然是要提携你的。但是你记着,人是独立的个体,不能依靠别人,也不能老以别人为生活重心,自己活的好才能让身边的人过的好。明白么?”
“明白。”
“我虽然是陈肖的爸爸,是你的干爹,但在那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在我的人生里出现的任何人和事儿那都是我要经历的。我一穷二白的时候肖肖和她妈妈就是我的全世界,我的所有。我想让她们过上好日子,想让她们比谁都幸福,于是我努力奋斗,我拼了命地想让我手里的钱变成更多的钱。在那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你能说他们对我不构成任何影响么?不能!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对我造成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影响,他们丰富了我的人生。那些肖肖和她妈妈以为不能谅解的事儿,在我眼里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在我这个位置上的男人,有几个女人奇怪么?一点儿也不奇怪。女人算什么?我带女人出去就跟女人提着名牌儿包出去一个道理。可她们,你们,是我的家人,你们不同。他们只是小赵,小李,你们在我心里是有血有肉有名儿有姓的亲人!”
“我找时间跟妈和肖肖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能懂的自然会懂,不懂的说再多也是白费劲儿。”
刘震看着陈同志,还真是词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