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心动(1 / 1)
离开之后,再见以前,每一天都是想你的日子。
——电影《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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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肖在听到羲扬会去的时候就在拼命地调集脑细胞想怎么推掉未来老板的邀请。可能是刚才想的太多,脑细胞在集体休息,想了半天陈肖才整出一句来:“腾总,那什么,我还有点儿事儿,要不你们先去吃吧。”
“你办事儿要办多久?”
“啊?不是……我是说我就不跟你们一块儿吃了……”
“也没有外人,腾跃不是你哥们儿么,羲扬是我们要合作的一个摄影师。最近我们公司在筹备他的个人影展。你进来之后可能要负责这一块,现在接触一下将来好沟通。”腾云走在前面,速度不快但是步子很大,脊背挺的笔直,他身上那种属于军人的凛然气质,即使退役很久了仍然还在。
现在看来领导把事情上升到工作的高度,那就没法推辞了。“好。”
“平时也不用叫腾总。让你哥听见了得笑话死我。就叫腾云,不然跟腾跃叫哥。”
“腾云。”
腾云站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叫腾哥呢。”
“你的名字很好听。”
“真会说话,比腾跃强多了。”
事实上这几句是腾云今天说的唯一的闲话。包括吃午饭的时候都在跟羲扬说工作的事儿,要不就安静吃饭,从不闲聊。陈肖的立场是不可能去逗腾云说话的,腾跃是怕他哥跟儿子怕爹似的,羲扬更是配合腾云,只讨论工作上的事儿,其余时间也是认真吃饭。一顿饭吃的静悄悄且奇快无比。陈肖为了跟上速度,没好好咀嚼就吞下去了,吃到最后觉得胃部开始不舒服起来。
“陈肖今天下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报道。”
“是。”
“腾跃送陈肖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
“那明天见。”
“慢走。”
腾跃跟在腾云后面向陈肖挥挥手,还做个鬼脸。
“不着调的。”羲扬瞪他一眼说。
“那什么,我先走了。”陈肖觉得胃疼了起来,想赶紧出去买点儿药。
“我没开车,捎我一程吧。”
二人出了饭店大门,陈肖说我车停在公司楼下。羲扬说你去牵车,我这儿等你,反正你也要经过这儿。陈肖把车又开回饭店门口的时候没看见羲扬,张望了一下,发现他从旁边的药店出来,手里提着个小塑料袋。
“给。”羲扬上车把塑料袋放在中间,“吃那么快干什么,又没人催你。还喝凉水。有你疼的。”
有十秒钟陈肖说不出话来。她有个毛病就是吃的难受就拼命喝水,自以为这样就能把积压在胃里的食物往下冲冲,结果往往适得其反,会更难受。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只要不出去吃大多数都是陈肖做饭,羲扬基本上装君子——远离庖厨。但是他很擅长炖汤。因为陈肖胃不好,他就学着炖汤给她养胃。羲扬说你就知足吧,你看我多宠着你。陈肖说你宠着我还让我做饭?他说我不能娇惯你,你得干点儿活儿,做家务能锻炼逻辑思维,有助于增加协调能力,可是我得宠着你,在你忘了爱惜自己的时候照顾你的身心健康。
“谢谢。”陈肖憋了半天就说出俩字儿来。
“把药吃了。”羲扬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瓶水。
“放那儿吧,等会儿吃。”
羲扬看她一眼,替她拧开矿泉水的盖子,又拧开药瓶倒出两粒药来递到她眼前,她只好接过来吃了。
“还是那么粗心大意的。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照顾。脑门儿上……怎么弄的?”
“倒霉催的。”
“冒冒失失的,又粗心大意,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羲扬轻声说着责备的话。陈肖只是默不作声地开着车。过了一会儿羲扬的烟瘾上来了,开了车窗,点了一支烟。
“吸烟还有害健康呢。”陈肖从倒后镜看了他一眼说。
“我就抽两口。”
“州官。”
“什么?”
“只许州官抽烟,不许百姓喝水。”
“你滥用俗语。”
“你还滥用男女关系呢。”
“哎?我怎么滥用男女关系了?”
陈肖看了他一眼,“对不起,我瞎说的。”然后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等红灯的时候羲扬用左手拨开陈肖的刘海,倾身看了看她额头上的包。然后看看前面堵塞的长龙,拿出药水用手指沾着轻轻地给她擦药。“疼不疼?”
“不疼。”陈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僵硬地回答。
“这么大的包能不疼?……别动啊,这儿好像优点破皮,沾上药水会疼,你忍着点……”
“嘶……”
“别动!”
“好了好了……嘶……好了,我要开车……”
“行了。晚上自己再上点儿药。”羲扬意犹未尽地在她额头上又捅了两下。陈肖从倒后镜里看着两人疑似亲昵的状态,心突突地跳的没了节奏。她悄悄地深吸口气,平静着心跳。她突然想起孙瑞雪说的话。
她说心动只是一瞬间,电光火石,可是之后要为这一瞬间付出的代价是自由和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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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陈肖选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学校,在风景如画的杭州城。开学那天气温是这一年最高的,陈肖完全没有心思领略江南风光,只想赶紧办好手续好休息。可是看着前面排队的长龙,陈肖泄了气,忍不住骂了一句:“大爷的!得等到什么时候。”排在前面的一个男生转过身来,说:“你是北京人么?”“啊。”“缘分啊!在这儿都能碰见家乡人。我叫腾跃。”陈肖心想北京1200万人口呢,在一个大学有俩北京人有什么稀奇的啊。不过出于礼貌还是伸手跟他握了一下。“陈肖。”
在这样燥热又纷乱的场合,陈肖才知道为什么老乡见面都要泪汪汪——出门靠老乡啊!腾跃拿着两个人的通知书在闷热的大厅排队,陈肖坐在外面的树荫下吃雪糕,看行李。腾跃办好之后回到放行李的地方,没看到陈肖的人。正在他东张西望的时候陈肖拎着两瓶水回来了,她递给腾跃一瓶,“给,冰的。”腾跃接过来灌了半瓶儿下去,才缓过劲儿来问陈肖:“你干嘛去了?”
“买水啊。”
“行李丢了怎么办?”
“你要?给你。”
“我里面还有手机和mp4呢。”
“你再大声点儿,你的行李就值钱了,一会儿就让人盯上顺走了。”
这时候有本系的师兄师姐们举着牌子过来领人了,腾跃就把陈肖的电话记在手上,说等我安顿好了给手机充了电就跟你联系。陈肖冲他挥挥手说回见,就跟着师姐找宿舍去了。
陈肖进宿舍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进来了,她们要帮她整理床铺陈肖忙说不用不用,就是把被子铺上么,自己来就行了。她的行李不多,很快就安顿好了。新宿舍里有电风扇但是没有空调,陈肖洗了脸坐在床上喝水。两个女孩儿一个叫金铃一个叫李珊。都是很好相处的人。陈肖看了一眼自己的对床,还空着。
孙瑞雪来报道已经是1个星期之后的事儿了。她刚好卡在报道截止的最后一天来的。她说她就是本地人,犯不着那么早来受那份儿罪。陈肖心里着实佩服她的真知灼见,后悔来那么准时遭了不少罪。孙瑞雪搬进来的时候宿舍里只有陈肖一个人。她进来也不打招呼,只是把自己的东西乒愣乓啷都扔到床上,然后回头拿起陈肖放在桌子上的可乐就喝。陈肖对她这种大咧咧的行为有些反感,也没跟她说话,由她自己折腾去。陈肖正在闭目养神的时候,觉得有人走到了她床前。
“哎,你洗发水借我用用。”孙瑞雪用手碰碰她说。陈肖这才睁开眼睛,想看看脸皮这么厚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第一眼感觉这个女的不是个漫画迷就是个庞克迷。大热天穿着黑色的皮裤,吊带衫也是黑色的,头发像鸡窝,染的一绺一绺的红色,脸上的烟熏妆花了,看起来像刚被殴打了一样。她身上那股烟味儿是酒吧等娱乐场所的味道。陈肖仰躺在那里,伸手指了指她放洗漱用品的柜子。
“谢了。”孙瑞雪自己拿了陈肖的洗发水就进浴室了。这个时候金铃和李珊回来了,看见空着的床铺上的东西,就问:“咱们室友来了?”
陈肖一指浴室。正在这时候孙瑞雪开了门光着上半身探出来问:“哎!毛巾给我拿一下,我忘了拿进来。”
陈肖翻个身忽视她。金铃好心给她递了一条毛巾。孙瑞雪接过毛巾说:“谢了,等会儿我请大家吃饭。”孙瑞雪洗了澡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清秀佳人,所以除了陈肖其他人都没见过她吓死人的庞克造型。
当天晚上孙瑞雪确实请她们吃饭了,还是杭州城里不错的地方,可是结账的时候发现她没带钱。她还腆着脸说:不知道这地方能不能挂账。那两个女孩子互相看一眼,“我们刚交了学费,没有……”
陈肖边掏钱包边说:“你就在这儿自己洗一个月盘子吧。”然后伸手招来服务员,扔了一张卡给他。
从饭店出来孙瑞雪兴致很高,嚷嚷着:“我们去happy吧!”
“你有钱么?”陈肖擅长倒凉水。
“你不是有么。你卡是什么卡?信用卡吧。金卡?你们家最低也是中产吧……”
陈肖没理她,招呼那两个,“走了,明天还得军训呢。”
陈肖一开始觉得孙瑞雪是个装疯卖傻的庞克妹,虽然有时候吵了点,但是不至于到讨厌的程度,有时候还挺搞笑,所以她赖着陈肖买东西吃陈肖也惯着她。只是有时候反应过来会疑惑说我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呢?然后就会离她三米以上。孙瑞雪就没有这方面的自觉,马上又贴上来:“还想吃圣代……”这个时候陈肖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太妹缠上的傻大款,光掏钱又沾不着便宜。
军训之后有两天的休息时间,金铃和李珊收拾整齐了要去逛街。问陈肖去不去,陈肖说别叫我,我要在床上睡上它两天两夜。孙瑞雪说我陪你。陈肖赶忙从上铺坐起来,指着她说:“不用!你该干嘛干嘛去,别这儿烦我。”
“我就烦你,我就不走。”“
“不是,我说我跟你熟啊,你老粘着我干什么呀?”
“我没告诉过你么?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你离我远点儿!一米线以外!”
“别那么冷酷么,亲爱的……”
“你喜欢我哪儿啊,你喜欢我哪儿我改还不行么?”
“改不了,那是你与生俱来的一种特性,骄傲,我喜欢你骄傲的样子,骄傲的都不把骄傲放在眼里。”
“你去死吧!”
“老公老婆吵架了。”金铃挽着李珊出去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更让陈肖郁闷的不行。两个人正在进行着没营养的“亲爱的”、“去死吧”之类的对话的时候,有人来敲门。孙瑞雪打开门看见一个男生站在门外,他说:“陈肖在这个宿舍么?”孙瑞雪瞪他一眼“嘭!”地把门关上了。
陈肖已经看见腾跃了,这会儿从床上跳下来,“你发神经啊,没听见是找我的么?”
“你红杏出墙。”
“你脑袋被门挤了。”
陈肖拉开门,腾跃还杵在那儿呢,陈肖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腾跃,你怎么来了,有事儿?”
“我回去洗手就把你号码洗掉了。我就知道你住这个楼,又不知道几号,只好一间一间问过来。还好你才住三楼。”
“……辛苦您了,您要进来喝点儿水么?”
“我来找你吃饭的。走吧。”腾跃看了孙瑞雪一眼说:“可以带家属。”
陈肖一直觉得腾跃有受虐倾向,因为后来他跟她说当孙瑞雪当着他的面儿把门摔上的时候,他觉得他喜欢了这个女孩儿。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个受虐狂,尽管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证明孙瑞雪并不爱他,他还是死心塌地地爱了孙瑞雪4年。他把他人生中最好的四年给了她以后还对她说对不起,我要是能再好一点你就不会爱上别人了。
之后腾跃就每天打电话给陈肖,后来陈肖接到电话没说几句就扔给孙瑞雪。陈肖本来不想撮合这一段姻缘,她觉得那简直是助纣为虐。不是腾跃不好,相反是腾跃怎么看都是个好人,而她感觉不到孙瑞雪对腾跃有一点儿喜欢。虽然腾跃的邀约她都不拒绝,但那也许只是因为寂寞。但是看腾跃每天那兴致勃勃的劲儿,让人不忍心往一颗烫心上泼冷水。
陈肖对孙瑞雪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真后悔认识你。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被她缠着、烦着。腾跃有时候会吃醋,说瑞雪你跟陈肖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在一起长多了。瑞雪说我喜欢她。腾跃再问那你喜欢我么?然后就是长长的沉默。你现在要是问腾跃最怕什么,腾跃定然会回答你我最怕别人不说话,长时间地不说话,那沉默就想黑洞一样,会让人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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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羲扬碰碰陈肖的手臂,提醒她回神儿。
“嗯……”陈肖抬头看看已经开始移动的车队长龙,继续开车。
“我刚才问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愣神儿那么半天。是不是我坐你旁边让你心不在焉?”
“那你要下去么?”
“我说你存心的是吧?你不刺激我你饿啊?”
“那你干嘛非要找不痛快啊。你自己开车回去不就得了么?……下次找借口的时候用膝盖想想。”
“你还认得我车?”
“你那车放全中国有几辆?”
羲扬转过头去看窗外,“我不下去……我就不下去。”
陈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她猛然地大幅度打着方向盘,把车漂移到路边停下。“你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
“下去!”
“……送我回家吧,离这儿不远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好,我送你回去,你回你的地方,我回我的地方,你再来烦我试试!”
“那你让我怎么办?你休学跑到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山沟儿里去,毕了业也不回北京,电话号码也换了,看见我跟看见空气似的,我倒是想要脸了,你给我脸了么?”
“那大爷您干嘛非得受我这份儿罪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多好。”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没有你我好不了。”
“你不觉的现在说这些个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么?我要是真有那么重要的话……我没那么重要!”
“陈肖,我们和好吧。我知道这很难,你心里有个梗。”
“你这段时间跟间谍似的就为了这个目的?”
“对,我的克格勃活动都为了这个。”
“羲扬,要复合你得拿出点儿诚意来。”
“好,我知道了。”羲扬看着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打开车门下去了。陈肖在他后面按了两下喇叭,他也没回头。陈肖一股火气上来,一脚油门儿踩下去从他身边扬尘而过。
自从在腾云设计上班之后,陈肖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她总算领教了腾云的军人式作风。全公司没有一个清闲的人,从走廊走过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副马上要去打仗的表情。大办公室里上班时间只能听见一片敲击鼠标键盘和打印机打印的声音,间或有电话铃声响起。上班时间同事之间的对话仅限于:“XX,设计图好了么?”“谁跟我去看现场?”“5mm瓷砖上次用的是哪个供应商的,给我他电话。”这一类的。
陈肖负责的就是羲扬的个人摄影展,那就避免不了这段时间两人要经常接触。陈肖那天忍不住试探腾跃,问他:你哥跟羲扬以前认识么?腾跃说:不认识,只是最近因为工作才接触的。陈肖一度怀疑是羲扬跟腾云私底下有什么猫腻儿,才派给她这么个差事,从腾跃那儿得来的消息证明这根本不关腾云的事儿。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她和羲扬,是孽缘。
腾云的工作方式是全权负责制。比如这次陈肖负责羲扬的摄影展,不光是设计展厅,还要找场地、协助摄影师选样片、当天场馆内的安全问题、来宾的邀请等等一系列的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要去做。陈肖在核对那些来宾名单的时候心想怪不得羲扬要把影展包给腾云做,这太省心了,羲扬只需要决定展出哪些照片就行了。陈肖奋斗了两天一夜,终于搞定了展厅的设计图。另外还有其他设计师的设计图一起在会议上讨论,优胜的那个采用,但是整个工程还是要陈肖负责。在腾云,只有一个“总”,那就是董事长兼总经理腾云,其他人都是平级的设计师。有了case就由腾云指定一个人负责,要是需要协助这个负责人就在会议上提出来,需要谁协助尽管点名就是。被点名的人要是没有异议那么就马上开始工作,效率出奇的高。腾跃说腾云设计就是一个随时等待调度的机动部队,总指挥是腾云,他们都是他的兵,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向着有money的战场冲锋。
“我要去羲扬工作室,谁要出去赶紧报名啊!”陈肖开会回来胳膊底下夹着刚刚会议通过的她的图纸,进门儿对着那群忙碌的人喊了一嗓子。
“我去!我去我去!”一个黄色的身影一下跑到陈肖面前,举着手看着她。
陈肖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女的,转头对腾跃说:“这是谁呀?”
腾跃跟过来,拉了黄丽影一下,“黄丽影,我们公司上次拍杂志广告的模特。”
“哦。我不带模特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黄丽影急忙挡在陈肖身前,急切地问。
陈肖绕过她,“不为什么。”然后拿着车钥匙就出去了。
“什么吗!”黄丽影对着陈肖的背影撅撅嘴。
“你不觉的她跟羲扬性格很像么?”腾跃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你们北京人都这样么?”
“没有!就他们俩这样。”
陈肖在羲扬工作室门外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本来想找个同事一块儿来的,那样还能好一点。自从那天以后,陈肖无数次后悔过说的那句话,这不是等于敞开了说其实我还是有可能再接受你的。陈肖把这次失误归咎于吵架时的冲动。然后她再次对自己说:冲动是魔鬼,魔鬼。
陈肖推门进去的时候羲扬的助理迎了过来,问:“请问您找谁?”
“我是腾云设计的,来给羲扬看设计图。”
“您是陈小姐么?”
“啊,我姓陈。”
“里面请。扬哥在暗房,一会儿就出来了。”陈肖跟着他进去会客厅坐下,然后助理送了一杯水过来,陈肖喝了一口,是加了蜂蜜的温水。陈肖当然不会傻的以为他们工作室都是给客人喝这个的,想是羲扬提前吩咐过了。这时候风铃叮当作响,陈肖抬头看去,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李桥。
“我们真是有缘分,不是么?”李桥进来就径自坐在陈肖对面。
“是啊。这么巧。”
“你来公干?”
“嗯?是啊。你来私事?”
“是啊。我拜托羲扬帮我洗几张照片。……听说,你到腾云的公司去上班了?”李桥问的很自然。
陈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然后说:“是啊。”
“怎么样,还能适应么?”
“还行。”
“他那里整天都跟打仗似的。我还担心你不能应付。看来你也有当将军的潜质么。”
“过奖。我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才勉强应付。”
“呦!聊上了。”羲扬擦着手走出来,看见两个等他的女人随便打了个招呼。李桥看见他出来站起来走到他旁边,“我的照片洗出来了么?”
“刚才就洗你的照片呢。晾着呢。”
“我寻思着我要是不来要你是不是猴年马月才想起来给我洗啊。”
“我这段时间忙。影展的事儿么。”
陈肖就坐在那儿等着他们聊完,也不插话。相比之下,李桥看起来好像跟羲扬比陈肖更熟稔。羲扬跟李桥说了会话,主要是说李桥的那些照片。他忍了好几忍没去看陈肖。
“一起吃晚饭吧,我今儿就一个人。”李桥说。
羲扬终于忍不住看了陈肖一眼,说:“这不,下午有事儿呢。”
“你办事儿,我等你。”
“影展的事儿,有很多细节要讨论……”羲扬说着又看了陈肖一眼。李桥也听出这里边的意思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陈肖一眼,说:“得,你忙吧,我找别人凑趣儿去。”
“慢走啊,不送!”
羲扬转过身来坐到陈肖面前,“哎!又愣神儿呢。”
“啊。你现在有时间吧,我来给你看下设计图……”陈肖就要展开图纸。羲扬按住她的手说:“进办公室说吧。”然后率先站起来进了办公室。
“这个位置空的,设想是放一个屏幕,把照片做成幻灯片的形式播放。这后面的几组都是老城区的照片么,就有种怀旧的感觉……”陈肖仔细地给羲扬解释着她的构想,羲扬听着频频点头。她了解他的品味,她知道他好哪一口。腾云这次让陈肖做设计完全是对症下药了。
陈肖大概讲完了设计构想,就把图卷起来,边卷边问:“你还有时间吧?”
“有,有!”
“有时间咱们看看照片吧。本来你选什么照片展出是你说了算,腾总的意思是让我协助你挑挑。我主要是想看看你具体选了哪些参展,心里有个底,到时候好摆放在恰当的位置。”
“行。你等着……小高!拿照片过来。参展照片。”
“哎!好类!”
“等等……”羲扬又叫住他,“挺多的,我跟你一块儿去。”
“没事儿,扬哥。我能拿……”
“你能拿什么……走走……”羲扬不容分说地把他给拉走了。
看照片的时候陈肖接到袁浙的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庆祝陈肖开始新工作。陈肖想回他一句给别人卖命有什么好庆祝的。又觉得跟他还没那么熟,俩人关系又尴尬,说这话不好,所以就忍了。只说今天要加班,吃饭改天吧。
陈肖挂了电话,羲扬往椅子上一靠,随意地说:“一块儿吃饭吧,晚上。”
“你没听见我说要加班么。”
“有什么忙的啊,整天加班。”
“问你自个儿。”
“影展?那就更不用了。你饭都吃不上我还办什么影展啊。”
“你别捣乱行不?我回去了。”
“我怎么是捣乱。我说真的。”
“再见。”
人在思维混乱的时期最应该做的不是休息,而是有序地忙碌。秩序能使人头脑渐渐清晰,忙碌能让人暂时跳脱出自己设置的烦恼圈。陈肖很满意现在的状态,虽然上眼皮和下眼皮时不时地打架,但是心里是平静的。活到了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比心里平静更重要的?不是矫情,不是借题发挥,是真的觉得老了。看着公司来往的那些年轻的小模特,十七八岁、二十啷当岁,每天精力充沛地招蜂引蝶或者争风吃醋,就觉得自己真老了,老的已经不会再为了爱情你死我活。
正打印图纸的时候纸没有了。这种大型打印机换纸是很麻烦的,那一卷纸很重,一个壮劳力扛起来都费劲。中间一次技术失误没抱住给它砸了一下脚面,一瞬间钻心的疼。陈肖直想骂国骂。好在这时候大厦里的保安巡逻,到这儿看见灯亮着就进来看看,然后帮陈肖把打印纸换上去了。
“大哥,谢谢您。您快回去吃夜宵吧,不然都凉了,我等会走的时候会锁门的。”
“这不是我的,是下面有个人托我带上来给你们公司的人的。你们公司今天还有谁加班?”
“就我一个。”
“那就是你了。快趁热吃吧。”
“是个什么样的人送来的?”
“一个小伙子,挺高个儿。”
“好,谢谢您。”心想您这形容我可查询范围也忒广了点。她认识的男人一大半儿都是小伙子,比起这个保安都是挺高个儿。能排除的就只有金元。陈肖的疑惑在打里面的保温杯之后就消除了。全天下会给她炖这种汤的就只有一个人。
摄影展的早上,羲扬工作室突然打电话来说要临时加60张照片。陈肖一听瘸着一条腿就蹦起来了。“丫,这叫什么事儿啊!展厅都布置好了,来不及了!”
“他们说他们自己会再重新布置。”
“大爷的!那我们之前都做白工的?”
协助小黄又把陈肖这句话转给了对方。“他们说工钱照算。”
“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跟他说,羲扬爷爷我求求他老人家,到了了您又哪弄那么多照片出来啊!是什么惊世之作非要这次展出啊?您留着下回我们再给您办一个展览不行么?”
小黄听她说完又转述给对方。“他说人生的第一次摄影展当然要展出最满意的作品。”
“那他两天前怎么不拿出来啊?”
“这个,他不做解释。”
“大爷的!”陈肖只好收拾东西一瘸一拐地去展厅。“腾跃!你大爷的跟我去展厅!”
“我大爷怎么得罪你了?”腾云一开门从腾跃办公室出来。“腾跃不在,怎么了?”
“没事儿。”陈肖在心里补了一句“你大大爷的”然后冲腾云虚假地笑笑,赶忙转身走了。
“等等,你这腿怎么了?”
“腿没怎么,搬东西砸脚面上了。”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影展现场。”
“坐我车吧,我也要去。”
半路上,陈肖又接到电话说影展开幕推迟了1小时,现在羲扬的人在里面布展,谁也不让进。“折腾吧!”陈肖愤愤地挂了电话,赶忙给几个重要来宾的秘书打电话,告知时间推迟。幸好大人物向来都是晚到的,也没什么大问题。
腾云看陈肖那么焦躁,就说:“没关系。是他自己要临时改的,你没有责任。”既然推迟了,我们就不用那么早去了。吃早饭去吧,我还没吃呢,一块儿吃点儿。”
陈肖食不知味地吃着早饭心想男人真是不可理喻的动物,城府深不见底,心怀鬼胎,善变莫测,出尔反尔,吃回头草……
当陈肖进了展厅,看见那一面墙自己的照片的时候,说不上来是惊喜还是惊吓。“腾云,你事先知道么?”
“不知道。”
“你发誓。”
“我从来不发誓,但也从来不说谎。”
陈肖走到近前,看见照片旁边的文案写着:离开之后,再见以前,每一天都是想你的日子。
这时候羲扬的小助理跑过来,“陈姐,你可来了。扬哥说请你等会儿一起揭幕呢。”
“我揭什么幕,揭幕嘉宾都给他找好了,他又折腾什么……你告诉他你没看见我。没看见,没看见……”陈肖催眠着别人也催眠着自己,然后她转身非常没种地一瘸一拐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