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刺杀(1 / 1)
……现在,本府……
“这是怎么回事?”Sapphire那双如他名字一样的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Lux。Lux被他看得有些局促,扭头向了别处,不说话。
像是不满那个人的沉默,Sapphire架起腿,锁紧了眉头,良久才叹了口气:“你不说也罢……”
他还是对这个人无计可施。
但Lux并没有理会他的话,低头斟酌了一下,权衡利弊之后开了口:“Morison家最近接连遭到刺杀,尤其是部长……他不让我跟你说这些,怕你不甘心去惹出什么事来……”
Sapphire一阵啼笑皆非:自己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要来叮嘱这些话……
“我自有分寸,你……?”他的眼神带着询问。
“我只是受部长之托来保护你在十字的安全……没别的。”Lux苦笑,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没别的”三个字显得欲盖弥彰。
Sapphire却好像没发现里面的端倪,只是起身说:“我来不是为了刺杀这件事的,带我去医院吧,我想看看爷爷。”
他口中的爷爷是指Adolph的父亲,前任财政部长的Clark。
医院的房间里,消毒水的气味和花香搅在一起,令人不快。
尽管Sapphire已经预想过了他的苍老,但真见到的那一刻却又不得不百感交集。年迈的老人躺在病床上,风烛残年。但他看着自己孙子的眼神又那么柔和慈爱,像温暖的火,让Sapphire忽然找到了归家的感觉。
“终于还是回来了……”他喃喃。
“嗯……”Sapphire点头,轻轻应了声。
“回来就好,Adolph没有为难你?”
“他不会的。”
Clark看着自己这意气风发的孙子,忽然就欣慰地笑了,“果然送你去琉璃都是对的。”
Sapphire不说话,想起三年前在自己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是这个老人向他伸出了援手。他不明白为何老人会愿意助他舍弃一切,他更不明白老人为何会甘心让长子离家,他只记得那个时候老人坚定的眼神:
“年轻人就是要敢作为!”
……三年前,本府……
Lux看到Sapphire摔门出来,心里有种“果然”的感觉。他细细想了想,自打自己到这财政官邸来,这父子俩就没有过谈拢的事。
Sapphire扶着墙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怒火快要将胸腔灼伤。
从没这么窝囊过!
他的梦想与努力最后只证明了他是一个愚蠢可笑的跳梁小丑。他的诚惶诚恐,他的忐忑不安,都是那个人口中的笑柄。Adolph,他的父亲,永远将他当作下属,永远蔑视他。
Sapphire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抬眼看向Lux,后者正靠窗抱着胳膊。
一阵阴冷潮湿的风从窗户里刮进来,吹乱Sapphire那一头金发,在昏暗的日光下,那双碧蓝的眼睛深幽而惑人。
天空中炸起一道雷,曲折的光柱割裂南北。
Lux猛然觉得那道雷是打在了自己的心里,他看着Sapphire那无助而决绝的眼神,心绪不平。他曾经只想默默在这个人身边,他曾经只想在这个人看不见的地方做他的可靠盾墙。但在那一刻,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胸中激荡。他想抱紧他,安慰他,告诉他天底下还有自己可以依靠。他甚至想冲进去对着自己的雇主大声呵斥,以求让Sapphire的愿望得到满足。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又像被那个人周遭的空气灼伤一般地收回了手。
不,不,那是大少爷,那注定是和自己不同路的人。
Lux攥紧拳头,差点将一口牙咬碎,他心如刀绞,可偏偏心甘情愿。
Sapphire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他能从Lux的眼神里感受出那汹涌着的情感——但他却不知道这种情感因何而起又应该叫什么名字。他移不开眼睛,仿佛Lux那双灰色的双眼里有一个世界,值得他看一生一世。
“我送你回去……”Lux哑了嗓子。
“嗯……”他点头,却只顾注目。
一路上Sapphire都沉默无言,他那澎湃的怒火平息之后只剩下了无可奈何的失望。他内心的某个角落,还是相信着父子之间的感情,还是认为Adolph会明白他的立场。但这一切的幻想,一切的美化,都已经被那个人的冷漠打碎。Sapphire悲哀地意识到,不是他希望断绝那份血缘,而是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被放弃。
他,万事,都不可能胜于Adolph。
忽然觉得头疼,Sapphire皱眉,用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Lux斜眼瞥见了他的痛苦,开口:“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他赌上一切的叛乱已经被宣告失败,他还能怎么办?
孤家寡人,离群索居……
Sapphire暗自感叹着,却说不出一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亲口承认这样的事实未免太可悲了。
“如果不愿意想就不要想了……无论怎样,我……”Lux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很想说“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可是那是大少爷,他一个小卒子的一厢情愿恐怕只会给别人带来烦恼吧。
Sapphire听着那未完的话语,抛来一个问询的眼神。
“我……我都支持你。”
金发的男人默然点了点头,随后把头转向了窗外。
窗外一片大雨瓢泼,昏沉的天地间满是狼藉。而在这片狂风暴雨里栖身的万物都在瑟瑟颤抖,那样孤单,那样渺小……
他的眼眶忽然有些许湿热,回忆起从小经历过的许多折磨,许多挣扎。他似乎已经在斗争和敌视中麻痹,把严苛当作日常,把一切的痛苦当作背景。
多久?
一年,两年,十年?
没有听到过一句不加掩饰的鼓励,没有听到过一句不带谄媚的赞扬?
而现在,这个人,说得这样轻巧,却又这样凛然。
Sapphire心动了。
好像是远渡重洋的人总要找一片陆地安息,好像是长途跋涉的人总要找一处绿洲歇脚,他与父辈战斗,与社会条框战斗,与思想禁锢战斗,终于累了,终于想要休息了。
孤高的独狼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听见了最甜蜜的劝诱,于是卸下了全副獠牙。
当然,若干年之后,Sapphire再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却始终坚持那只是他在人生逆境中的一次沉沦。
Lux是他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