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水火(1 / 1)
星原果真如笙箫默所说,方圆五里别说人了,连个鬼都没有,为了保证这里足够安全和隐秘,笙箫默在四周设了结界,什么牛鬼蛇神的探知基本都不可能进来,只有远处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自从在这里安顿下来,笙箫默便化名萧默,在离星原最近的小镇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医馆,凭借精湛的医术(外加仙术辅助作弊),医馆很快驰名十里八方,两个人能够像凡人一样拥有稳定的生活。只是木樨真的很抑郁,她好歹是堂堂重点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又是长留儒尊的徒弟,居然有一天混到要靠男人养活了,这说出去,让她以后还怎么混啊?
笙箫默不以为然:「为夫的养活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木樨翻个白眼:「少拿这话唬我,不就是为了骗我给你洗衣做饭打扫屋子么?」男权主义的糖衣炮弹,她可不上当。
笙箫默挑眉:「我并没有让你洗衣做饭打扫房子啊……」洗衣打扫,他用清洁术足够;至于做饭嘛……他是仙身本不用吃饭,需要吃饭的一直都是她自己呢……虽然他也每顿不落……
看着她一脸郁闷的表情,他忽然起了调戏之心,语气暧昧道:「不过有件事……确实只有你才可以……」
她刚想顺口问是什么事,猛然反应过来,脸「腾」的烧起来!
怎么有种,卖身为奴的即视感……
这是川西城闹市区最大的一间香粉铺子。
「老板,这味香可是你店里卖的?」陵阳少谦将半块白色的固体香从袖中取出。
掌柜见他衣着气度不凡,料是来了贵客,忙迎上来,仔细看了他手中的香,又嗅了嗅,作揖肯定道:「这位公子,你手中的香材想必是小店的无味香。」
「果然是……」陵阳少谦眼中有喜色,「不知调制这无味香的调香师是否在此?可容我见她一面?」
「这……」老板面露难色,「这位公子,非我相难,只是这位调香师并非驻在小店,只会一个月登门一次,送来五味珍香,顺便取走五两银钱,不问他物。」
「一个月登门一次?」
「是的,」老板诚恳道,「这五味香料在川西的价格已经被那些公子小姐抬到近十两一味,可她也不会多制,每个月就制五味,银钱也不多取,就取五两,一味一两。我虽是赚钱,却不敢贪心,怕遭天谴,一味也只赚一两,剩下的钱都替她存在这里,不曾妄动。」
「那她叫什么名字?什么模样?可知住在何地?何时会登门?」这作风,八成是木樨了。
「这位公子,你若是慕香而来,可在小店预定,三个月左右可送到贵府,只是你若是慕人而来……」老板笑得颇有深意,「我奉劝你还是断了这念头吧。来问这姑娘的,可不止您一位,好些王公贵族都来打听过,有的想请她入府为私家调香师,有的想一睹芳容……可这姑娘只是将香料寄售在小店,不见客,不驻留。姓甚名谁,府上何处,无人知道。」
「那她是一个人来的么?」
「是,」老板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不过这姑娘可来头不小。上个月,西街的彭公子来小店。那彭公子是咱们陈国相爷的妻弟,川西城一霸,仗着姐夫的身份横行川西无人敢惹,却正撞上她,那位有恃无恐,强行拦着人家不让走,还嚷嚷要纳她入府做妾,你猜怎么着?被那姑娘一巴掌打到街对面去了,脸上五个巴掌印半个月都没消……」老板讲的唾沫横飞,一脸兴奋,「这还没完,第二天夜里,彭府便走了水,十几亩的大宅子烧了个精光。这火十分邪门儿,水都扑不灭,而且只烧彭府的宅院,周围的民宅民宿半点火都没有,跟长了眼睛似的。这火烧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自己就灭了。这彭公子哭爹喊娘地去报官,官府半点线索都查不出,连起火点都不知道在哪儿。大家都说,他是作恶太多惹怒上天了,才得了这么个教训……」
陵阳少谦听到这儿嘴角微扬,这般手笔,换做旁人也是做不出来的。
「那她每个月何时来此?」
老板叹口气:「要说这两日该来了……只是,公子,人家不见客,你问也是白问。」
忽然铺子里伙计上前,对着老板悄悄耳语。老板听罢立刻出来,对陵阳少谦拱手:「这位贵客,小人失陪一下……」
「可是那位姑娘来了?」
「公子,还请别为难小的……」老板面露难色。
陵阳少谦理解的笑笑,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珏:「老板,烦请将此物呈给她看,就说这玉珏的主人求见,我想她还是愿意给这个面子的……」
「公子请。」伙计将他引入内室,掀起一盏布帘。
女子一身素色的衣裙,裙上绘着淡紫色的暗花,戴一青白色的斗笠,看不见面容。
「故人相见,还要遮面么?」陵阳少谦笑道。
她将斗笠取下来,冲他盈盈一笑:「少谦兄,好久不见。」
陵阳少谦觉得自己的心间如清风划过,吹皱一池春水。
她的头发长了很多,在脑后绾了一个轻简的发髻,用一根湖绿的玉簪固定住,几缕发丝许是被斗笠带出来,随性地垂落着。
与三年前相别之时,她的样貌几乎没有变化,连笑靥也如过去那般率真,可他却能感受到,她的眉目之间有一些东西和过去不一样了,不止是沉静,也不止是优雅,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味道……或许是,风情?
他很难描述到底哪里美,却挪不开眼。
「木樨,我一直在找你。」他诚然道,不带半点伪色,「我知道你救走了他,可这三年,我却探知不到关于你的半分气息,心里一直很担心。」
木樨笑笑:「少谦兄是担心我死了么?」
听到她这么坦然的说出「死」这个字,陵阳少谦觉得心里还是尖利地抽痛了一下,三年前她被七绝阵剔掉仙骨奄奄一息的样子,至今想来犹然心悸。
「你过得好么?」
她嘴角不自觉微翘:「我想很好。」
「你和笙箫默在一起了?」
「是,」她眼神笃定。
陵阳少谦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希望她是幸福的,可陪她享受这幸福的人竟不是他,一时间有些哑然。
过了半晌,他释然一笑,轻松道:「木樨,既然我都来了,不请我去贵府喝杯茶么?」
金睛蓝凫飞了一阵,缓缓落在一块绝壁之上。
陵阳少谦有些惊异,他们二人难道住在山崖上么?
却见木樨走上绝壁,施了一个诀,绝壁下的深渊闪着青色的光芒,仿佛帘子一般拉开,木樨带他走进去,陵阳少谦才发现,这帘幕之中竟是花月洞天一般的世外桃源。
山林清幽,湖水如镜。
那座原本简陋的石屋,如今已经修葺的十分完整,周围围上了一圈篱笆,上面种着香草和星星点点的小花。一棵高大的玉桂树矗在屋后,几根香枝伸到窗前,开着轻盈的小花。想都不用想,即便不出房间,也能看到这一片雪蕊吐艳芬芳。
走近石屋,他才看到,石屋门上,一块桃木方匾,上面是「星原」二字,字是用大篆体写的,笔画繁复得又嚣张又拉风,想必定然是出自笙箫默的手笔。
这一切并不富丽堂皇,却浑然天成,大气又雅致,美得让人嫉妒。
木樨带他进了石屋坐下。石屋内布置很简单,除了必须的卧榻、几案、矮柜、笔墨等,几乎没有太多余的物什。窗前角落,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架子,上面摞了好些竹简和卷轴,倒成了这房间唯一的高大之物。
「那位儒尊如何不在?」陵阳少谦有些好奇。
木樨给他端上自己晒的花茶,淡然笑笑:「师父在附近的小镇开了一间医馆,日落之时估计才会回来。」
「你背着他将我带回来,他不会生气么?」陵阳少谦故意揶揄道。
她释然一笑,将头发捋到耳后:「他早就知道了。」
「噢?」他听她这么说倒有一些意外。
「刚才我打开结界之时,想必他就知道有人来了。」她解释道。
原来那个青色的光芒……
他似笑非笑:「结界?想不到笙箫默将你看得这么紧。」
木樨已听出他话里的讽意,笑着摇摇头:「师父只是担心那些人找到这里来,扰了清净,才设下结界,」她挑眉,「我本不会为结界所困,这结界也不是为了拦我……」
不是为了拦她,所以是为了拦外面的人么?
陵阳少谦沉默半晌:「你们已是这样的关系了,你还叫他师父么?」
「呃……习惯了……好久都改不过来……」木樨这才意识到,有点尴尬。
陵阳少谦叹了一口气:「笙箫默也真是忍得下心,让你跟他过这样清苦的日子……」
木樨刚想否定,却听窗外飘来熟悉的笑意:「竟不知域主光临,原是来鸣不平的。」
陵阳少谦有些敌意地看去。
笙箫默信步走进来,依旧一袭青衣,慵懒潇洒,许是行走尘世之间,整个人看上去朴素了些,只是眉目依然俊朗,眼中狡黠不减。
木樨倒有些惊喜:「师父今日好早……」
笙箫默走近,依然笑着:「星原来了贵客,我怎么能不回来?」
虽是答木樨的话,眼睛却盯死了陵阳少谦。
陵阳少谦心下翻了个白眼,想不到他人前翩翩君子,人后居然小心眼到这种程度,他前脚刚进这里,他后脚就回来了,那结界也真是厉害呢……
他看着他,语气了然:「儒尊,我今日本是来看看木樨,知她过得平顺,我也就放心了。你又何必如何介意?」
笙箫默似笑非笑,话却不让半分:「域主,我与小西已是夫妻,既为她的夫君,我自当尽力让她过平顺的生活,此事就不劳域主挂心了。」
陵阳少谦瞪了他半晌,冷冷道:「笙箫默,木樨当年为了救你,被摩严用七绝阵生生剔了仙骨,险些丢了性命,后来又为了你受他十九道业火,这一切,你到底知道多少?你真的这么心安理得么?」
笙箫默眼神微动。
木樨听到这儿,心里暗道不好,他今天这是来翻旧账的么?
「少谦,你在说什么?」她有点恼了,心下到底不愿意他拿这话刺激他。
笙箫默却示意她先别说,而是桀骜地看着陵阳少谦道:「干你何事?」
当真无赖的紧!
陵阳少谦一下子就怒了,直截了当道:「笙箫默,她三番五次命悬一线之时,你又在哪儿?你不过就是凭着这师徒之名早些认识她,否则今日不定她会选择谁!」
他化成一道蓝光忽的闪出屋外,冲他大声挑衅道:「有种就跟我光明正大地打一架!」
他自始至终都没上过这擂台,今日他定要给自己这一个机会。
「陵阳少谦你疯了!」木樨冲他大喊。
笙箫默却止住她,语气冷静:「小西,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应该由我和他了断。」
陵阳少谦救过木樨好几次,他心知肚明如何能心安理得,这一切,到底有个终了。
他飞身追出去,两个人凌空对峙。
陵阳少谦双手结印,一条巨大的水龙半空腾起,盘旋着朝笙箫默奔来,笙箫默腾身而起,单手开掌,凝一道青光,朝这水龙狠绝劈下去。一阵耀眼的火光,水火对战,冒起浓烈的雾气,双双湮灭。
陵阳少谦再结印,祭出了漫天冰刃,冰刃片片飞来,锋利无比,笙箫默周身青光乍起,犹如结界护甲,那些冰刃触到青光,纷纷碎裂。
冰棱、冰碎术……他接连唤出凌厉的攻势杀招,他却只是用青光护体,严防死守,却不反攻于他。
笙箫默毕竟是长留儒尊,连杀阡陌和轩辕朗二人联手都难破他的防御壁障,陵阳少谦心道自己胜算实在不大。
想到这里,他干脆停止法术对抗,直接一掌打去,笙箫默见势,也凝一掌对过来,二人隔着五六丈,内力在空中胶着,光波闪烁,一时竟僵持住。
「笙箫默,陵阳少谦,你们两个给我立刻停手!」木樨眼见二人对战,心里又气又急,冲过去对二人吼道。
这两个人,一个一千岁有余,另一个也有几百岁,说到底都是仙界有身份的人,如今却像十六七岁的小孩子一般争风吃醋起来,真是丢脸死了!
两人看了她一眼,却依然对峙。
木樨见他二人不理她继续赌气,气得直喊:「要打出去打!别把我星原的花花草草伤了!」
笙箫默瞟了一眼木樨,忽然翻手撤了掌力,顺势退身,陵阳少谦却完全没反应过来,内力尚在,一掌跟着就击上去,正中他的胸口。
笙箫默被他打中,整个人从半空落到地上。
「师父!」见他受了一掌,木樨却是一惊,吓得急忙跑过去扶住他。见他皱眉,她抬头对尚在半空中的陵阳少谦怒道:「你敢伤他我跟你拼命啊!」
陵阳少谦都懵了,愣了一晌,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居然摆了他一道!
他堂堂长留儒尊,千年修为,实力定然在他之上。可他却在最后关头撤了力受他一掌,这明摆着就是故意当着姑娘的面示弱。挨了一掌,又不会真受伤,却赢了芳心,他哪里会吃亏!
可怜木樨如此聪慧明白的女子,居然还是被这个腹黑蔫儿坏的家伙骗得死死的。
陵阳少谦气得咬牙,笙箫默,算你狠!
他撤了掌风,缓缓落地。
木樨将笙箫默扶起来,眼里满是担心:「你没事吧?」
笙箫默冲她笑笑,摇摇头,然后虎视眈眈地看着陵阳少谦。虽是落败,眼里却是胜利者的挑衅。
陵阳少谦心里有些怅然,亦如那次在这里,他终究是局外人。
到底还是有收获的,他终于上了这擂台与他一战,可以放下了。
「笙箫默,你为了她做到这般,这是你应得的,」陵阳少谦收了凌厉,换上了然的笑,「与你一战是我的心愿,输赢不论。如今,我也安心了。」
他唤出金睛蓝凫,翔于半空,语气幽幽:「木樨为你承受了太多,还望你勿要负她,告辞。」身影转瞬飞远。
笙箫默远远看着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两人回到石屋。
刚进门,他反手将她钳入怀中,勾住她的下巴迫道:「小西,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呢?居然背着为夫把别的男人领到家里来了……」
这就开始兴师问罪了?
她哪里知道陵阳少谦存了这样的想法,自知理亏,也没了往日伶俐,只好答非所问:「师父真的没受伤么?」
「别打岔,回答我的问题……」他根本不吃这套。
她眨眨眼:「怎么?师父真的要将我囚禁在星原,任何人都不可以见么?」
「我现在还真想这么做……」他倒是坦率。
「笙箫默!」嘿,说他胖他还喘上了,木樨一拳头砸过去,却见他一下子吃痛般捂住胸口。
她一下子怂了,忙收了手帮他顺气:「对不起对不起……你真受伤了?」
他一脸颓然,捂住胸口委屈道:「是啊,胸口痛的很……」
「让我看看。」她按他坐好,便要去看他的伤。
他却顺势搂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直接探入自己的衣领:「看没用,要你医……」
「笙箫默!」她爆吼,却再脱不开身……
被他解开腰带的时候,木樨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算上在销魂殿的日子,她与他待在一起快十年了,可为什么还是一次一次上当,半点长进都没有呢?
以史为鉴有个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