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星原(1 / 1)
所有的景物开始一点点碎裂,大片大片的猩红色渐渐化去,四周显现出一片冰天雪地的荒凉。
猩红散尽,冰天雪地的尽头,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紫黑色的身影。
它依然无聚无形,犹如一团盘旋的龙卷风,有二三十层楼那么高,不过这次,那紫黑色的中央,显露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紫魇,终于得见您的真身了。」木樨亮出「霞光」,望着它,语气傲然。
它不回答,只是凌厉地呼啸着,卷起漫天冰雪。
「我师父心结已解,你怕是没法再操纵他了呢?」她继续笑着,「你得换一个宿主了。」
紫魇突然怒号一声,裹挟着满天寒冰飞雪,朝她奔来,它呼呼吹着极北冰寒之气,试图将她冰封,这极北寒气,一口气便能让人间冰冻千里,生灵尽数死去。
「你没机会了。」她忽然腾身而起,猛然抖出异朽阁的那个卷轴,卷轴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一个巨大的符文从卷轴中飞出来。
符文旋转着,流动着,极速飞到紫魇的头顶,像一个印鉴一样,重重压下去。
紫魇痛苦地咆哮了一声,被那个符文狠狠地摁在地上,它呼啸着挣扎,四周冰刀霜剑犹如极北末日,然而它最后还是被那道符文完全拍成一个平面,尽数吸收掉。
木樨冷冷地看着,这景象,与多年前上古附灵阵压制笙箫默的那个场景,真是如出一辙。
她一动不定站定,慢慢结了一个决,「认识一下吧,紫魇大人,我就是您的第三代宿主。」
符文化作长长的一道光,缓缓飞入她的胸口,最后完全消失在她的身体里。
体内是排山倒海一般的痛楚,她缓缓跪在地上,嘴角微扬。
这一切,终于由她结束。
再睁开眼,依然是冰蓝色的结界,缓缓在头顶流动着,仿佛密林雾凇。
「醒来了?」蓝羽澜风一瞬间有些意外,「先别动,你现在很虚。」
语未毕,她的手已经覆上她的额头,妖力慢慢输入她的身体。
「谢谢前辈!」木樨一笑,微微侧头。笙箫默依然安静地躺在她身边,他额上的印记已经消失,眼角和指甲的紫色也完全褪去。
「笙箫默的仙身已经恢复了,」蓝羽澜风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淡然道,「只是他在幻境里待的时间太长,精神受了重创,醒来还需要时间。」
看她精力恢复了大半,蓝羽澜风把一杯茶放在她身边,起身离开。
「前辈,」她一骨碌爬起来唤住她,将那个玉牌掏出来递给她,「这是斗阑干前辈的东西,前辈去找他吧。」
「你不是……」蓝羽澜风回身,有些诧异。
「前辈恕罪,」木樨不自觉垂下目光,又抬起来看着她,「其实斗阑干前辈没有中天殒幻境,只是担心前辈不肯帮忙,晚辈才故意那么说的。」
蓝羽澜风大惊:「你骗我!」
木樨忙跪下:「前辈息怒,晚辈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我师父被天殒幻境困成这般,我怎么会再用这幻境困住别人?斗阑干前辈已经离开了蛮荒,现在在东南海域的长松岛,前辈但可以去找他。」
蓝羽澜风接过那个玉牌,愣了半晌,神色先是凝重,转而却又有些惨然:「只怕他……不愿见我……」
「不会,」木樨肯定道,「我相信斗阑干前辈对前辈的心意,一直未曾变过。」
「未曾?」蓝羽澜风的手有些抖。
木樨真诚道:「蓝羽澜风前辈,两个人只有面对面,才能确认彼此的心意,你们隔着这么远,猜来猜去的,没什么意义,只是误会丛生罢了。」
蓝羽澜风握紧了那个玉牌,好一会儿,她轻轻道:「谢谢你。」
许是刻意给她留空间,蓝羽澜风走后再没过来,只是侍女日日送上食饮便离开。
木樨一直趴在笙箫默的身旁,痴痴看着他。
恢复仙身的笙箫默,又变成了她熟悉的那个人,清俊优雅,朗如星月,静静地躺在她面前,任她观赏,好像一尊玉器雕像。
见他迟迟不醒,她伏在他耳边变着法吓唬他。
「师父,销魂殿着火啦……」
「师父,小西把你的蛐蛐和画眉都放走啦……」
「师父,小西被世尊抓走了……」
「师父,小西跟少谦成亲去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笙箫默依然沉睡。
她轻轻叹口气,师父,你是有多喜欢睡觉啊……
可他就这么人畜无害地睡着,不怕她对他妄生邪念么?不怕他的千年清誉毁于一旦么?
木樨干脆凑到他的耳边,一脸大义凛然:「师父,我要亲下去了,亲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再也不能反悔了。你有三秒钟可以提出反对。三、二、一,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她轻轻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露出得逞般的笑。
伏在他的小臂上,感受着他温热的身体,他身上如此熟悉的味道令她心安。她怅然地看着她,又贪婪,又有点无奈。
师父,你若再不醒来,我会忍不住把你吃掉的……我真的会哦……
她忍……她再忍……她真的要忍不住了喂!
她可不在乎什么三从四德,八贞十节的,单单只是觉得趁人之危有点不太诚信,而且也不是很好看。想着自家师父一觉醒来发现失了真身,委屈地躲在角落画圈圈的样子……好像有点,太坏了……
笙箫默感觉自己从一个很深沉的梦境之中清醒过来,因为外面似乎太亮,他适应了一会儿,才缓缓睁眼。清晰地感觉左胳膊上压着一个重物,让他感到麻痹。
微微侧头,他看到很久没见的那个姑娘歪着头枕着他的胳膊睡着。她的头发好长了,用簪子随意地绾了一个松松的髻,还有一部分就那么摊在榻上。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散发轻轻握在手里,顺着她的肩放下去。
只是这一下她便醒了,看到他,一下子愣住。
他淡淡笑,唤她:「小西。」
她就那么愣着,好像不能相信,又好像早有预料,迷离地看着他,呆呆的。
他慢慢坐起来,身体刚刚恢复,似乎还有一点力不从心。他伸出手,想要抚一下她的脸。
下一秒就被她大力地抱住。
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无声无息,却泪如涌泉,滚烫的液体瞬间沁入他的肩膀。他心里抽痛,却连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回抱住她,缓缓闭上眼睛。
木樨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会尖叫会暴走会责难……可她发现此刻她只能抱着他无声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字都发不出音,只是觉得酸楚透顶,委屈透顶,却也幸福透顶……
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咬碎了吃下去,才能解除这无法言喻的烧心之感。
他们就这般久久拥在一起,好像连时间都停止。
笙箫默不知道木樨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把他救回来,但他微微探知便发现,她已然失去了仙骨,负着一身妖力。
他千年修为,怎么会不知道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她倒是笑得轻松:「师父是紫魇宿主,救过来自然要消耗一番,仙力耗尽,仙骨就没了啊。」
他冷着脸:「别想唬我,仙力耗尽和失去仙骨是两回事。」
她还不知死活地戏谑:「怎么,我如今身负妖力,师父要和我仙妖殊途了?」
他突然上前抓起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干脆地将她的袖子撸起来。
她的胳膊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伤口,远看不明显,近看却触目惊心,犹如被很多细小的刀片切伤,伤口平直规律,却交错纵横。
笙箫默的脸色「唰」就变了。
她自知露陷,见他不吭声,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放下来,作出一副揶揄的表情:「哎呀,师父……」
他却忽然强硬地钳住她的肩膀,迫她坐下,命令道:「把上衣脱了。」
她傻掉,师父你好直接……
看她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笙箫默也发现自己的话雾太大,表情有点尴尬。但随即正色道:「我不会碰你,你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呃,不用了……」她吐舌头继续浑水摸鱼。
「你想让我亲自动手么?」
诶?
笙箫默是真的发火了,虽然语气已是极力克制。
她无奈,只得背对着他,脱了一半的上衣,露出一边的肩膀和半个后背。
她的背上、肩膀和胳膊布满了细密的小伤口,肩胛和后背还有深深浅浅的零星烧伤。笙箫默感觉自己的心被刺的抽痛,他在长留待了一千年,这些伤痕如此特殊他怎么会不认得!
感觉身后的人沉默了,木樨心里有些怅然,这感觉真糟糕,她不希望这成为他的负累,就好像笙箫默舍弃自身救她时她内心的纠结一般。
「师父啊,其实……」
他突然从背后紧紧拥住了她。
诶诶,师父,这样……这样真的好尴尬……你等我把衣服穿上啊……
他温热的呼吸喷到她的背上,让她一阵战栗。
师父,我不是尊上,并没有绝情断欲,你这样我容易犯错误的……
「小西,跟我走吧,」他贴近她的耳畔,声音喃喃而压抑,「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跟他走?
他他他,是在邀请她跟他私奔么?
妈呀,她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下这个决定……
「师父……不回长留了么?」憋了半天,她还是认真地问了这么一句。
既然紫魇已除,她以为他会想要回去,他毕竟在那里生活了一千多年。
他缓缓叹息,帮她把衣服重新披好:「他们这样对你,我实在……很难原谅。只是他们是我的师兄,我没法对他们出手,但也再难回去了,」他将她转过来,仔细地帮她把衣服的带子系好,「你我这样的关系,长留也不会容得,与其再回去闹的天翻地覆,不如就此别过。」
看着她怔怔的表情,笙箫默嘴角微翘,却恶意地嘴欠着:「怎么?不愿跟我走?」
木樨震惊了一瞬,大尾巴狼再也装不下去了,她深深地看着他的双眸,终于露出落败般的表情,轻轻把头放在他肩上,诚实道:「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一切就像画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湖水如镜,初夏的山原和密林犹如一大片翡翠,绿的生机盎然。湖畔是矮矮的草地,生长着零零星星不知名的小花。那个石屋掩映在密林之中,仿佛世外秘境。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和笙箫默,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哟嚯——」木樨已经欢喜得不得了,连身边的人也顾不上,像个孩子一样健步如飞跑向这一大片的美景。跑也不够,干脆把鞋子踢掉,光着脚满地打滚撒欢儿,像一只小狗似的。
她在草地上倒立了几秒,「吧唧」躺在草地上,看着碧蓝如洗的天幕。
笙箫默见她这般,绷不住笑出来。他走到她身边挨着她也躺下来。
「有这么高兴吗?」
她笑得满脸通红,大口喘气:「高兴的要疯了!」笑容慢慢收回,「真的……太高兴了。」
两脚踏翻尘世路,以天为盖地为庐。
星汉迢迢,明月皎皎。
这么一大片开阔的山原,躺在草地上,眼前是无尽的星空,若没有参照物,说躺在天幕上也不为过。
「师父,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名字?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人替它取名字,」笙箫默忽然来了兴致,「要不,你取一个?」
木樨做思考状。看着无限苍穹,星辰闪烁,她有了想法:「星原,叫星原怎么样?」
「星原?」
「嗯,永世不灭的星空下,离离山原,纳天地万物生灵。」星汉粲然,一片世外桃源,浪漫又大气。木樨想。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笙箫默眼睛一亮:「好,就叫星原。」
「师父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木樨把双手放在脑后枕着。
「有一年我下山云游,路过此地,觉得景色非常美,就在这里小住了几日。」
她笑:「想不到师父还能独自住在一个地方。」
笙箫默偏头看她:「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一个人待不住呢,不然也不会在销魂殿养那么多花鸟虫鱼陪你玩。」她戏谑道。
笙箫默怔了一下,她在嘲笑他?
他微微勾起嘴角,突然欺身上来:「是呢,所以现在抓你来陪我……」
他的脸在她眼前渐渐放大,离她如此之近:「我记得上次在这里,有件事情未完成,要不……继续?」他的双眸亮晶晶的,与满天星光融在一起。
什么?继续?她心里警铃大作。
不行不行,这刺激太大了……
她鸵鸟似的闭上眼睛。
笙箫默笑:「怎么了?」
木樨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幽幽提醒他:「上次是在石屋,不是这里……这是外面……」
这是野合啊拜托!!!
笙箫默似乎并不介意:「那又如何?这里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几百年一直如此。」
没有人……这真的是重点吗!!!
「师父,虽然这附近没有人,可以有飞禽走兽,天地日月……」还是现场直播,高清无丨码。
「那正好,省得你以后赖账……」他更满意了。
赖账?!赖什么账?吃干抹净不给钱?
她在他心里是这种人么?
等等……这、这难道不该是她的台词?
他一手扣住她的手腕,覆身浅浅吻住她。
「那个……」她极力脱出他的控制,最后垂死挣扎给他发一张小红牌,「师父,你我师徒不伦,仙妖殊途……」
「小西,这是为师的台词……」他纠正道。
好吧……
她默默闭上眼睛。
夜色正浓,初夏的晚风送来阵阵草木的芬芳,新鲜又茂盛。月色西垂,如羞涩的眼,掩面偷窥这一场无边深情。
他温柔地吻她,从眼睛、鼻尖、嘴唇,然后顺着脖子一路滑下去……
衣衫褪尽,夜半风轻吹过彼此温暖的身体。
她并非初经人事,然而还是有意料之中的疼痛袭来,她的手轻轻扣住他的背。
感觉到她瞬间的绷紧和隐忍,他放缓了动作,俯下头耐心地亲吻她,让她安静下来。
小西,小西……
他断断续续地唤她,声音已不同于平日,喘息而略带嘶哑,让她血冲大脑,情潮不受控制。
师父……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指腹如羊毫,抚上他玉笏似的肋下。
略显悖德的称呼让他有种罪恶般的兴奋,仿佛一记重锤,将那些沉在他骨子里的锁链悉数砸碎。
他们放肆地缠绵着,除了呼唤彼此,再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沦陷在这地狱般的幸福中……
劫后余生也好,追悔莫及也罢。反正这世间一切的禁忌,已被他们悉数破了个干净。
这一刻,他们终于获得了想要的自由……
风一样的,自由……
早晨的阳光刺破窗棂,刚好照着木樨的眼睛。她不自觉地用手遮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一个暖暖的怀抱卷进来,那一缕阳光瞬间就被挡在这个怀抱之外了。
「醒了?」身边人声音温柔。
她还没清醒,只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本能往被子里缩:「没,再睡会儿……」
「那我先起来,给你做点吃的。」他心情颇好地吻了吻她的额角,随即起身。
!!!
这是?
木樨蓦然睁开眼睛!
他背对她坦然穿衣,线条优美的脊背在她眼前闪烁着。
啊啊啊啊啊!!!
这场面……
她慢慢找回了一点意识。
昨晚……不是在湖边吗?那她是怎么回来的?
她只记得她飘在一片深邃的海洋中,努力想要游到岸边爬上来,却被滔天巨浪一次又一次卷回海里,最后她放弃了上岸的痴望,任他将她拖入深海,一同沉沦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这位仙人到底是千年修为,连带在这件事上的体力和精力都相当可怕,难道是因为禁欲太久所以爆发起来攻击力也会高于常人吗?
哎……她在心里唉声叹气。
花千骨为了看白子画的裸背,还要用观微,偷偷画了还跟藏神器似的到处藏。
木樨觉得如果她想看,他一定很乐意随时给她看,而且说不定还会自恋地附带一句:「是不是被我迷得不行了?」
本想着穿越来一趟,拐了人家的儒尊吃干抹净。千年处男老仙初经人事,应该是老老实实被她调丨教的节奏……
可现在,到底是谁在调丨教谁?
木樨一脸即将「撒手人寰」的表情……
她绝对是被他人畜无害、温文尔雅的外表骗了,忘记了他毕竟曾经是紫魇宿主的BT存在……
在这件事上,笙箫默绝对是她此生看的最「走眼」的一个人。
可有什么办法呢?睡都睡了……
吃了的还能吐出来,拿了的还能送回来,可睡了的,哎,也没法反悔……
想起大学上心理课时,那个讲课尺度颇大的老师曾一脸正义凛然道,处男们前十次的水平都是很差的,姑娘们要大度些,多多担待。当时台下的男生大部分都尴尬地囧掉,妹子们都不好意思地窃笑。
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担待你一户口本……
她现在真的很想把那个老师揪过来吊打!
纵欲过度是不对的。
「师父,你这么……咳咳……这么旺盛,不怕未老先衰掉头发么?」
「我已经一千岁了……」
「……师父,纵欲对肾不好……肾衰以后容易畏光怕冷,气血虚浮,影响修炼……」
「现在你难道不该改口叫夫君吗?」
「呃……」这真的是重点么?
「怎么,不对?」
「呃……」叫不出口诶,睡一觉就要叫夫君吗?师父你找媳妇儿还真是不审慎呢……
「……看来,昨晚你对为夫的身份还没有清晰的认知,我觉得,我应该让你再深度了解一下……」
「……啊师父……啊不……夫君……啊……唔……」
木已成舟,米已成饭,确认收货,概不退款。